第17章
“岁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一路上的准备,在大军兵临城下萧井元才问出口。
“太子殿下,日出了。”
他顺着云岁晚的眼神看向城门外,了却了儿时的心愿。
曾经他极想和云岁晚看一次城外林间的日出,可他贵为太子,不能轻易出京。
这么多年了,云岁晚还记得,他胸膛一暖,转头却对上云岁晚冰冷的眸子。
“殿下与我之间,从此云泥异路,保重。”
云岁晚迎着缓缓上升的明日,原来放下他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萧井元不知不觉之间就红了眼,别人只能在他眼中看到初升的太阳。
“岁晚,孤知道,你只想孤独有你一人,可身为太子,孤无能为力。”
云岁晚抿嘴微笑,她看透了。
萧井元不是第一日为太子,那他早知如此为何曾经又要许诺这辈子只娶她一人呢?
云岁晚早就知晓情况,她不纠结于单单这一个承诺,可她希望哪怕佳丽三千,他心中也只有她。
可她错付了,没有比翼双飞,也没有倾心她一人。
云岁晚一别,她要先于祖母报了平安,再面圣汇报。
将军府庭院中,梧桐树只有笔直的树干立在那里,祖母忧虑的透过窗子看着。
一月不见,祖母又苍老了许多,可骨子中的刚劲依旧不减。
“祖母。”
云岁晚踏进庭院轻唤一句。
许是年岁大了,耳朵发背,祖母没有听到。
她又提了提音调:“祖母,岁晚回来了。”
祖母眼睛微睁,神思不定的抬头,对上云岁晚的身影时眉间都舒展了。
云岁晚扑到祖母怀中,所有的委屈涌在心中。
她流下热泪,祖母轻柔的抚着她的背。
“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祖母是云岁晚唯一剩下的家人,她格外惦记。
“祖母,此次凯旋必将给将军府带来荣耀。”
云岁晚眼神柔下来,心中却坚不可摧。
身为云家的后辈,她没有给爹爹和兄长丢脸。
亲人相会如此短暂,云岁晚更衣准备面圣汇报战果。
一路颠簸,她选择步行进宫。
路上的百姓们各个面黄肌瘦,一别数日,饥荒影响竟变的这样大。
京城内的百姓都是如此,那京城外的百姓又该如何生活呢?
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云岁晚长舒一口气。
如今战争告捷,敌国会赔付粮食,土地,城池……
京城的子民,也算是可以渡过难关了。
远远她就看到宫门前萧井元玄色的身影。
前些日子她怎么没发现,萧井元消瘦了这么多。
她侧身而过,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如同萧井元不存在。
这是她与萧井元相识多年第一次这样无礼。
从前不管她怎样称呼对方,该有的行礼她都不会忘却。
萧井元身伤,他失去过云岁晚一次才恍然发觉她对自己的重要。
他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黄色锦盒,那是他赶忙回东宫更衣后精心挑选的。
“岁晚。”
萧井元追步上前,跟在云岁晚身后。
“孤见你先前的琉璃手串破旧不堪,特意拿来的新的珍奇之物送与你。”
他将锦盒的盖子打开,里面华丽的珍宝手串显露出来。
云岁晚心中一抖,破旧不堪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琉璃,是她曾经的爱和付出。
第18章
“岁晚,这是东洋国进贡的红珊瑚手串,我特地拿来给你。”
云岁晚这才停下脚步:“谢过太子殿下好意,只是礼重,臣配不上,殿下还是收起来吧。”
她恭恭敬敬的谢礼,平身要离开。
萧井元不死心,强硬的拖住她,就将那串红珊瑚戴在她的手上。
“这串红珊瑚依旧同那串琉璃,只要你拿来一颗找我,我就满足你一个心愿。”
云岁晚不想再推脱消磨时间,嗯了一声没有再和萧井元浪费口舌。
如今补给她又有何意义,她对他的感情云淡风轻,这种形式上的好,根本留不住她。
他心里没她,怎样都无用,云岁晚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萧井元为了同留两人的手段而已。
云岁晚的不想计较,在萧井元心里变了意思。
他觉得只要云岁晚不是绝情的拒绝,自己有还有回旋的余地。
奉天殿中,二人和此次出征的将领伫立在中央。
秋风从大殿的门外灌进来,吹起云岁晚的衣角。
“圣上,如今纷争已解,可用敌国赔付赈济百姓,一同度过难关!”
云岁晚单膝抱拳,既是以武将的身份凯旋,就要变了礼数。
萧井元也一同附和:“父皇,儿臣以为云将军所言极是。”
他偏头一直打量云岁晚,云岁晚低着头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井元看着这张盯了十五年之久的侧脸,想起了两人儿时不懂事的约定。
他比云岁晚年长两岁,少年时期,云岁晚的个子比他矮上很多。
两人拿着令牌偷跑出宫,躲在城郊的田地里。
宫人来寻,萧井元就拉着云岁晚跑。
他们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围捕的刺客,最终抵不过宫里的卫兵被抓了回去。
萧井元一向听父皇的话,从来没有藐视宫规。
只有那天突发奇想就想远走高飞,只要有云岁晚在,他去哪里都安心。
后来啊,他被禁足一个月。
云岁晚就日日去东宫陪伴着他。
两人当即约定好,下辈子不再投身帝王家,只做平民百姓,两人相依一生。
他不禁笑笑,就算真的有下一世,云岁晚应该也不愿意再遇到他了吧。
“云爱卿在边疆奋战功不可没,自然当赏。”
圣上巡视了一眼就见萧井元恍惚的眼神,便开口稍加提点了一下。
“太子可知,朕应当赏赐些何物给云将军为好啊?”
圣上问话,萧井元没回答,呆愣愣的望着半空,好似什么声响都进不了他的耳朵。
云岁晚轻咳了两下,小声提示:“太子殿下,圣上问话呢。”
她心里明镜,圣上是明君,看在刚从边疆回来的份上,是不会因为小事就计较降罪的。
“回父皇,云将军向来对女子家的东西不感兴趣,儿臣也不知。”
他不敢替云岁晚做决定,她性子一向刚强。
萧井元生怕因为一句话,他们刚建立的薄弱的关系,一下就破碎开来。
云岁晚低头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讨些什么。
更何况她做这些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赏赐。
“朕将云将军指婚于三皇子如何啊?”
一个小小的玩笑话,萧井元就立即改了口吻。
“父皇,皇弟和云将军素未谋面,儿臣以为大有不妥之处。”
他不想云岁晚嫁给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第19章
云岁晚当即开口将矛头转移开。
“圣上,此次功劳主要是太子妃发明的炸药,臣女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圣上摆弄着茶盏:“安县令之女既已为妃,可有什么喜爱之物?”
“父皇,锦儿自然是当赏的,父皇安排便是。”
他不敢说,只要提到安锦他现在都小心翼翼。
他偷偷观察云岁晚的反应,没有任何异常。
以前如果他见云岁晚不作反应,应该会庆幸。
庆幸自己不用游离在两个女人中间。
而现在,她没有态度,萧井元反而心越跳越快。
她当真这样薄情,一夜之间就能忘却这多年来的陪伴。
圣上今日心情极佳,这场征战持续半年,如今平定下来,也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赏赐,朕自会命人亲自送到东宫。”
圣上的目光转而望向云岁晚。
“回圣上,臣女身为云家唯一的后裔,想为后代讨个免死金牌,留其一条性命,不至于绝后。”
她跪在大殿中央,腰间父亲的佩剑在她心中的分量越来越沉重。
云岁晚久久没得到回复,或许是圣上在考虑。
她又不禁回想从前,父亲一步步将一个普通的宅邸打造成了如今的将军府。
然后和兄长一夜之间全都离开了云岁晚。
那一夜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
得知消息时,她没有想象中的嚎啕大哭,也没有心痛的剧烈,只是觉得时间漫长。
直到凯旋的大军归京时,她去寻找,始终不见父兄的身影。
直到几月后她推开父亲的书房,其中早就被灰尘覆灭,她才忍俊不禁的泪流满面。
也是那一天,她从府上的千金之女变成了现在百毒不侵的模样。
“朕,允诺你便是。”
云岁晚能从语气中听出自己的请求是个不情之请,可好在最后圣上应允了。
她叩首谢恩:“谢圣上赏赐。”
出了奉天殿时,外面飘起了银丝细雨。
安锦正撑着伞在殿外候着:“殿下,臣妾得知您归来的消息,特地来迎接您回宫。”
说罢还不忘多看几眼云岁晚的反应。
云岁晚只是脚步一顿,向安锦恭敬行礼:“见过太子妃娘娘。”
平身后她就要离开,许久的奔波让她匮乏,需要一段时间好好的养精蓄锐。
安锦见状很是满意,既然这样她也不用再当那个坏人去为难云岁晚了。
“以后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
萧井元夺过安锦手中的油纸伞不管不顾就往雨里追去。
几步后他撑起伞挡在云岁晚的头上:“我送你。”
“不用了,就不浪费殿下好意了。”
云岁晚轻推了两下伞,沙沙的雨滴声打在油纸伞上,空气中灰尘的味道也开始被覆盖。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回头冲着萧井元嫣然一笑。
就像很多年前初识的那个夏天一样。
云岁晚拗不过萧井元,最后还是被他执意送到了宫门前。
“给你。”
萧井元知道她会拒绝自己,直接将伞强硬的塞到云岁晚手中就冒雨离开了。
云岁晚抚摸着伞柄上的余温,径直回了府。
当晚公公便来通知,近日契丹国的使者会来进行求和谈判。
七日后晚上的宫宴群臣都要参与,以展圣朝雄厚的实力和底蕴。
云岁晚觉得老天爷都在戏弄自己,为何要一次次给两人不得不见面的机会。
倘若不想再与他见面,云岁晚恐怕只有辞官这一条路了。
第20章
这几天云岁晚难得讨得了清闲,她日日都在祠堂里将父亲的佩剑擦的雪亮。
祖母看不下眼,第六日就以想要一块腰配为由将云岁晚打发出门了。
这样的事情从前都是下人去做的,云岁晚理解祖母的良苦用心,所以就没有推脱。
她换了身白色的长衣,发束高悬,活脱脱像是谁家娇生惯养的公子。
还没走到东边市集,就有官兵开始清路。
云岁晚同寻常百姓一样躲在人群中看着眼前经过的马车。
车帘被撩起,里面的人是萧井元,而马车后跟着随行的都是一些外臣。
她明白了,难怪自己近两日过的这样清净,原来是萧井元带着使臣去迎接契丹使者去了。
所有的平民都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当朝太子,只有云岁晚看着马车内的人影发呆。
她的身影在群众中一眼就被萧井元捕捉到。
他冲云岁晚笑笑,她微微一笑回应着就低下了头。
就像那些无数的百姓一样,融入进了人群,任凭萧井元怎么找都看不见她的身影。
第二日的宫宴,云岁晚难得让府上的丫鬟好好替她收拾了一番。
自从萧井元大婚后,她一心将精力放在了战事上,如今有时间打扮自己,还真觉得有些空虚。
皇宫外,云岁晚边走边游神。
她记得儿时萧井元不能出宫的那段日子,自己天天进宫陪他。
两个人为了能多待一会,每次云岁晚离开时萧井元就总是送她到宫门口。
路上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走的很慢,所以云岁晚回府总是晚,她也总是挨爹爹的骂。
云岁晚好像在宫门前看到了曾经那个小小的自己,正在挥手和门前幼年的萧井元说再见。
“云将军,久仰了。”
云岁晚觉得自己肩头一沉,她回过身才看清来人。
是右相之子,林渊。
云岁晚认识他,可和他并不熟悉,只是以前在学堂一同学习的时候有过一些接触。
是啊,从前自己一心都在萧井元的身上怎么会有时间和别人熟悉呢?
“林公子,好久不见。”
两人互相拘礼,场面有些尴尬。
云岁晚只想快点逃离,可林渊步步紧逼。
“听说你和太子退婚了?真的假的。”
林渊不合时宜的提起了这件事,可这件事无人不知,他提起分明就是故意的。
云岁哇不由得快走了几步:“真的。”
对方还想问些什么,可云岁晚就这样越走越快,林渊也只好摇摇头作罢。
宫宴上,众大臣落座后,纷纷看着外臣觐见。
云岁晚右边的位置一直是空的,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是萧井元的位置。
是他故意把自己安排在此的。
宫宴临近尾声时,林渊摇摇晃晃的起身了:“圣上,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兴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圣上袖子一挥:“但说无妨。”
“微臣仰慕云将军久矣,今借酒性,斗胆请圣上赐婚。”
林渊叩首请旨,眼神就落在云岁晚的身上。
她脸微微一红,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
萧井元心急,他生怕云岁晚不拒绝就是默认。
第21章
“父皇!儿臣以为万万不可,求父皇三思啊!”
萧井元起身一并跪在林渊的一旁,两人四目相对间,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火药的气息。
圣上突然一笑,转而看向云岁晚。
她起身直立在桌边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将头深深埋下。
她不用抬头都知道这宫宴上大大小小无数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等着她的回答。
“回圣上,臣女……”
云岁晚本想推绝,可一想这林渊是一个摆脱萧井元纠缠的好棋子,当即就改了口风。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望圣上给臣女一些时日加以考虑。”
什么叫做有人欢喜有人忧,在这一刻的宫宴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云岁晚知道,在学堂的时候萧井元就和林渊不对付。
以前萧井元就告诉云岁晚离林渊远一些,但是从来不说原因。
云岁晚从小就特别信任萧井元,也从来不会过问。
如今才猜测,林渊可能喜欢了自己很多年。
一再退让就是因为萧井元的身份是太子罢了。
“都听见云将军的话了吗?别都跪在这里为难朕了。”
圣上发话,几人也不好再强求,于是就这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二人中间只相隔一个位置,还是云岁晚坐在那里。
云岁晚觉得自己就像被烈火炙烤一样,进退两难。
于是早早便借着不胜酒力的借口离宫了。
林渊见她离开就跟了上来,萧井元身为使臣代表当然脱不开身。
“太子殿下,微臣这就退下了。”
林渊临行前还恭恭敬敬的向萧井元行礼,意思很明确,就是在挑衅和嘲讽。
太子又如何?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不会事事顺心。
秋天的尾巴已经过了,马上又是一年冬。
夜晚的空气中掺杂着北风冰冷的味道,轻轻一吹,云岁晚的酒就醒了一大半。
她不禁打了两个寒战:“林公子是想让我难堪?”
“没有,想让别人难堪。”
林渊的意思不难猜,别人就是萧井元,就他们两个有过节。
“林公子的意思是拿我寻开心只是为了让太子殿下下不来台是吗?”
她脚步一停,转过身就这样看着林渊,犀利的眼神仿佛能洞察一切。
“不是,我没有拿你寻开心,本公子自幼倾心你,可没有什么理由配得上你。”
怎么会配不上?堂堂右相之子,有何不可?
云岁晚清楚这就是一个借口而已。
要么就是在说谎,要么就是另有企图。
她又向宫门的方向踱步:“民间都传林府公子是个纨绔子弟,你怎么看呢?”
“一派胡言。”
林渊唯独对这个问题好像很有自信。
就像一早就知道云岁晚一定会提问出来一样。
“一派胡言?林公子很喜欢戏弄人吗?”
云岁晚在前面走,自顾自的提问,出了宫门林渊依旧跟在她的身后。
她身后传来慢吞吞的解释。
“就是假的,不然以本公子的身份,门槛早就被媒婆踏破了。”
说实话云岁晚只是想利用一下林渊来摆脱萧井元的纠缠而已。
没成想又惹来一个更大的麻烦。
二人一路攀谈,直至将军府的门前,林渊才离开。
第22章
他是顺着来时的路反着走回去的。
云岁晚思虑着,林府的方向好像确实是和将军府相反的。
他是故意送自己回来的。
可云岁晚知道自己的目的,丝毫不会为了这样的行为再动心。
翌日晚上,民间有关两人的传言就传的沸沸扬扬。
萧井元在宫内都略有耳闻,他不顾众人阻止,执意就要出宫。
他要去问问云岁晚民间的传言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云将军和林府的公子深夜同出入,关系不清不楚。
民间有人说郎才女貌,也有人说纨绔子弟配不上当朝重臣。
萧井元来到将军府门前急促的敲门:“岁晚,你见见我好不好?”
任凭他怎样呼喊,里面都没传来他期待的回应。
许久门缓缓开启:“太子殿下,小姐一早就和林府的公子出去了,您……”
不管将军府的丫鬟怎么说萧井元就是不相信,最后就这样硬生生的闯了进来。
庭院中的石桌旁,两人正和睦的在一旁互相依偎。
萧井元的脸色瞬间就像铺了石灰一样难看:“云岁晚!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萧井元很少叫云岁晚的大名,看来自己真的让萧井元生气了。
云岁晚将头一偏,就顺势倚靠在林渊的肩头上不理会萧井元。
“云岁晚说话啊!林渊这一夜都在你这里吗?”
萧井元歇斯底里的质问,云岁晚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这样轻飘飘的回了一句。
“太子殿下很在乎我的事情吗?”
这样一句话显得萧井元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他更气。
“你知道现在民间是怎么说你的吗?”
萧井元抓住云岁晚的手腕,就这样硬生生的拽着她从石凳上起来。
“殿下还是这么跋扈,没看见她不愿意吗?”
林渊身为臣子不能太过放肆,他只能这样提醒一句。
他甚至没成想过这样一句话可以奏效,只是无奈之举脱口而出。
萧井元扫着云岁晚,她眼中若隐若现的泪光立马让他收回了手。
云岁晚看着自己通红的手腕,她就算再怎么努力,力气也是打不过一个男人的。
从小就是这样。
云岁晚沉默间总能回忆起从前。
两人儿时的记忆并非就是美好的,也会有一些小打小闹般的争吵。
有一年盛夏,圣上带着众人去避暑,本来是没有云岁晚的位置的,可她偏偏想去。
萧井元那时一向娇惯云岁晚,就去问父皇求情,可苦苦哀求了好几日,父皇就是不准。
他只得无奈的回来将这个消息告知给云岁晚。
那时的云岁晚好像才只有八岁有余,听到这样的消息在东宫中大哭大闹。
一向大哥哥一样的萧井元第一次斥责了云岁晚。
云岁晚就像霜打的茄子,吓的不敢说话。
那是萧井元第一次给她讲那些大道理,她也是从那之后变的懂事了起来。
她心里从那时起就清楚,君臣有别。
只是多年的情谊和习惯让她有些不自知,好在现在她认清了。
云岁晚起身间不经意的自嘲一笑:“臣的问题您还没回答,太子殿下很在乎我的事情吗?”
这就是她要得到的答案,她要逼着萧井元亲口说出来。
第23章
以他一直高傲的性子来说,一定是不肯低头的。
云岁晚太了解他了,自小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
萧井元低着头,呼出的空气都在颤抖:“孤在乎,孤最在乎的就是你。”
抬头时,通红的眸子中满是云岁晚的倒影。
只可惜太迟了,这样的模样,再也撼动不了云岁晚坚硬的心,是萧井元先违背了誓言。
他既然有了别的人,就和她云岁晚再无可能。
云岁晚睫毛轻颤,抬眼之际疑惑的看着林渊。
林渊的眼神闪躲,就像是在逃避什么。
“太子殿下还是回宫吧,这个时间跑出来,会被圣上问责的。”
她有十足的把握,契丹使者还在京城一天,他身为太子就不能随意怠慢。
一句话还真是说到萧井元的心坎里了,他还真是偷偷跑出来的。
兴许是林渊在这里他不好说话也问不出什么,就这样悻悻离开。
送别了萧井元后她转身看着林渊:“你什么意思?”
可林渊临危不乱就装作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云岁晚明白了,这人根本就是和民间流传的一样是一个纨绔子弟。
“你一大早胸有成竹的来告诉我太子今日会来是什么意思?”
她一早还没起床丫鬟就来通报,说是林府的公子正在前厅当着。
云岁晚撇撇嘴,自己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怎么又招惹上一个这样的人。
可她到了前厅,林渊就说自己只是来帮忙的,其他的闭口不谈。
一直到正午后,林渊都一直在卖关子,云岁晚已经开始逐客,他才说今日太子会来将军府。
他深知云岁晚不想见太子,就一早来候着给她帮忙。
“就是表面的意思啊。”
林渊依旧嬉皮笑脸的样子热火离开云岁晚:“民间的传言是你搞的鬼对吧。”
云岁晚只觉得自己看错了人,林渊依旧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这无疑证明了云岁晚的话,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林渊。
只是他不承认,谁都没有办法逼迫他。
“随你的便,现在,离开将军府,林公子。”
云岁晚话已至此,林渊也不好强硬的留下来。
奇怪的是第二天民间的传言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丞相府有这么大的手笔吗?
第二日,萧井元又来到府上。
云岁晚正小心翼翼的打扫着祠堂。
这间小小的祠堂她不允许下人进入,清洁这样的事情,一直都是她亲力亲为。
“岁晚,孤知道昨日是你故意的,别生气了好吗?”
萧井元的手中还提着民间的豌豆黄,那是云岁晚从前最喜欢吃的小吃。
可是他不知道,云岁晚自从父兄去世之后,就再也不吃这样的东西了。
那东西是儿时爹爹买来哄云岁晚开心的,她只觉得爹爹一路记挂着自己,就觉得幸福。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也没人通报一声?”
云岁晚没回头,目光一直注视着面前的牌位。
萧井元赶紧解释:“是孤故意没有让他们通报。”
他确实是故意的,怕云岁晚知道来的人是自己,就把自己拦在门外。
“太子殿下此次前来是谓何事?”
云岁晚现在句句不离尊称,每次都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回头。
第24章
萧井元轻轻的将那份豌豆黄放在云岁晚的身边。
“正巧想起你,路过了就来看看。”
怎么算得上是路过呢?那家豌豆黄的店铺开在城北,而将军府在京城偏南。
萧井元是故意绕路过去买了这份吃食又来了将军府。
云岁晚也明白,但人总是留在过去就会止步不前,她已经踏上新的征途了,不会再回头。
门外传来拐敲击地面的声音。
云岁晚回头一望是祖母正在满眼心疼的看着她。
她起身绕过萧井元,走向祖母。
“太子殿下,我这孙女冥顽不灵,让您白费了心思,还请见谅。”
祖母在云岁晚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萧井元。
他明白,这是在替云岁晚说话,劝他莫要纠缠。
“您老好生休息,孤今日只是来传话。”
萧井元见有别人在,立马就收起了刚才的姿态。
“父皇口谕,后日开仓放粮,赈济百姓,这个差事就交于你了。”
云岁晚心喜,这是件好事。
自己刚刚立功回朝,又得以亲自开仓,百姓们对将军府的评价一定日日高升。
她的手缓慢的从祖母的胳膊下挪开,行了个拱手礼:“臣女遵旨。”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来到开仓当天。
云岁晚组织着各个马车向市内运输着粮食。
这些粗粮对于那些达官贵族来说根本看不上眼。
可对于那些饥肠辘辘的百姓,都是救命的恩德。
云岁晚命人煮成稀粥,日日在固定地点发放。
她不放心,每日都流蹿在各个发放点之间。
可到第四天,她就在街角看到了熟悉的人。
那个神态和身形,是安锦。
只是不知为了身披破布麻衣,行走在大街小巷。
云岁晚好奇心起,一路尾随,但是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终于在一个巷尾,她走到安锦的身边:“太子妃娘娘这是做何?”
安锦将食指比在唇边发出嘘的一声。
“明日,会有他国细作投毒,导致大批量的百姓中毒身亡。”
云岁晚心头一紧,她明明每一个环节都亲自把控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事关百姓安危,她草率不得。
“这样的事情你怎会知情?”
会想起安锦种种奇怪的行为和那些超前的发明,她顿时起了疑心,狐疑的看着对方。
“诶呀,你误会了,不是我。”
安锦费力的解释,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
她是后世穿越过来的人,自然知道未来会发生的所有事情,可她偏偏不知怎么解释。
虽说不能改变历史,但在史书的记载上,确实是一位女将军将细作当场捉拿了。
可圣朝的女将军只有云岁晚一人,据安锦观察几天下来,云岁晚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
左右宫里待的烦闷,她就当是出来解解闷了。
或许她的穿越本身就是历史的一环呢,这谁又能说得清呢?
云岁晚却谨慎的不行。
因为事关将军府的名誉,她不能因为她自己的疏忽就败坏了这一切。
“你今天说不清楚,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她作势就抓住安锦的手腕,但是却丝毫不用力气。
安锦沉思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开口:“其实,我不属于这个朝代。”
云岁晚诧异,什么叫不属于这个朝代?
第25章
安锦全盘托出。
她知道云岁晚是个有大作为的人,她也不能让云岁晚就这样终结在这个事件上。
“所以你的那些发明都是后世才有的东西?”
这样一解释,云岁晚就全部都明白了。
在这个年代,一个县令的女儿,哪里有条件读书?更别提吟诗作赋了。
安锦点头,她不是来和谁做对,也不是非要刻意抢走萧井元的。
只是她有难言之隐罢了。
云岁晚更心急了:“史书记载过详细的经过吗?”
安锦摇头:“历史上这种事件只有寥寥几笔带过,我只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而已。”
她拉住云岁晚:“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她将这些消息都告诉云岁晚,就是为了让她答应自己的请求。
近日萧井元再也没有理会过她,她很怕因为自己的心急错失了这一切。
她将自己的任务和萧井元的交易全部告诉了云岁晚。
只想要云岁晚远离萧井元,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
云岁晚答应了下来,她早就下定了决心,是萧井元一直纠缠不放。
二人商议好一切,正要走出巷子,迎面就撞上了寻来的萧井元。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萧井元只是纳闷,一向水火不容的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要好了。
他看着安锦奇怪的装扮丝毫不关心,他几天前就发现了安锦的奇怪的举动。
只是知道她的身份便没有多询问。
“太子殿下,有敌国细作混在了赈济的官兵中。”
云岁晚还是冷漠的态度,萧井元刚刚要开口去安慰她就被安锦拉住了衣角。
“井元,细作狡猾,我观察了几日都……”
萧井元用力抽出已经褶皱的衣角:“别在岁晚面前跟我这样亲昵。”
他以为是自己端正了态度,可云岁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太子殿下是变心了,可他谁都不爱,他要的只是权势和地位罢了。
准确来说,是他不够爱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
为了交易可以委屈云岁晚,又可以为了云岁晚去委屈安锦。
虽说不是正妻,可到底也是明媒正娶来的,他这样愧对二人,当真问心无愧吗?
萧井元苦苦哀求云岁晚的行为在她眼中就像一个皮影戏。
从头到尾都是萧井元想要处处合自己心意罢了。
他感动的只有他自己。
“太子殿下,细作狡猾,几日臣都未能察觉,如今迫在眉睫,还望殿下出出主意。”
云岁晚三言两语阐述了事情的梗概,萧井元应声同意。
各个赈济点又派去了不少官兵驻守,日落时分,终于发现了端倪。
有人汇报在南市巷子中发现了昏迷的官兵。
几人前去时手下正巧押着一名官兵打扮的人。
原来几人一开始调查的方向就错了。
他们几个人认为既然是细作应当是早早就混入了赈济队伍。
于是着重将目标对准了和粮食接触最近的人。
几人正松了口气时,北市派人前来通报。
“太子殿下,北市出现了大批量中毒昏迷的百姓,请云将军前去查看情况。”
第26章
几人不解,难不成每个赈济点都有奸细吗?
官兵急急忙忙的开始引路。
几人顾不上刚刚手下捉拿的人,草草命令押送到大牢就离开了。
由于安锦身子比较虚弱,云岁晚和萧井元先行一步。
萧井元看着心急的云岁晚,好像自己以前也见过一次她这样不沉稳的样子。
几年前,云岁晚的兄长重病在床,她请来民间各个名医,可民间药材稀缺,少了一味药引。
那夜云岁晚跑到宫中,在太医院前苦苦哀求,可那样稀缺的药材,太医们也不敢私自挪用。
她又跑到东宫中求见萧井元,萧井元帮她拿到那味药材后云岁晚就迫不及待向宫门跑去。
那一夜他也是这样追着云岁晚,看着她的背影目送她出宫。
他忍不住心想:她怎么每一次这样都是为了救人呢?
两人抵达北市的时候,街上还有不断呕吐陷入昏迷的百姓。
萧井元从腰间摘下自己太子的腰牌递给一旁的官兵:“去进宫请太医过来。”
官兵双手接过那枚沉甸甸的腰牌,这样的东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萧井元平日里都是一副体恤的样子,这次真是急了,竟然直接当街大吼出声。
云岁晚也没有闲着,她随机叫了一个小官兵到面前:“怎么会这样。”
那小官兵遮遮掩掩的样子,好像怕被问责。
“回大人,是有人伪装成灾民,领粥之时人群推搡,歹人趁机向这其中投入了毒药。”
他的语气也是磕磕绊绊,肩膀在微微的颤抖。
云岁晚伸出手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视做安抚:“人抓住了吗?”
小官兵摇摇头:“属下失职,人往东城那边去了,也已经派人去捉拿了。”
遭乱的环境中,云岁晚本就混乱的心更加翻涌。
“太子殿下,是我的失职,如今还要劳烦您在这里替我安抚一下民心,我去捉拿凶犯。”
萧井元刚刚还在回想云岁晚小时依赖他的模样。
回忆似乎让他忘了事实,两人早已到了割席分坐的地步。
云岁晚拔腿就要追去,她心急如焚。
再继续在途中耽误时间,细作很有可能就要逃出城去了。
“别急,我和你一起,这边有这些手下在就够了。”
萧井元生怕云岁晚一个人追过去会有危险。
两人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没有见过。
如果真的是一个高手,恐怕云岁晚一人会难以应付。
至少先要护她平安周全,萧井元才有和她回旋的余地。
他甘愿默默在她元岁晚的身后保护她,他永远不会阻拦云岁晚的路。
一路集中精神的追逐让云岁晚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一刻都不敢松懈。
明明已经到了初冬,云岁晚的额头还是止不住的一颗颗往外冒汗珠。
萧井元想了许久,说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岁晚,我们比一比是谁先抓住这个歹人如何?”
云岁晚本来就是个胜负心很强的人,从前每年秋季的围猎活动。
他们二人总是要比一比谁的猎物更多。
两人数量相同的时候恨不得称一下几斤几两,偏偏就是谁也不让谁。
云岁晚是萧井元见过的最独特的人。
自幼以来,他就贵为太子。
众人见他都是纷纷行礼称呼殿下,只有云岁晚一人会叫他哥哥。
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来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意思。
还是只有云岁晚,不管什么事情,不让着他就罢了,还偏偏要和他争个输赢。
第27章
两人放眼望去,最终看到前方一抹破布麻衣的身影。
城门前,萧井元首先拦截了歹人。
云岁晚心中不服。
可这细作好像没有什么功夫在身。
任何敌国应该都不会派遣这样一张白纸来做卧底。
萧井元最先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便迫使歹人向云岁晚那边逃跑。
最后被云岁晚不费吹灰之力就降服了。
“谁派你来的。”
云岁晚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个人压在地面上。
对方不回答,她就用力捏了捏对方的肩膀。
不对劲,这个人这版般的瘦小,简直就像一个普通的百姓。
况且面对这样的追寻,如若真是有目的有预谋的细作,怎么还会用这样普通的方式出城。
一路追来,甚至没有一个打掩护的同伙。
种种迹象表明,此人很有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云岁晚强硬的将倒在地面的歹人拽起,身后就传来鼓掌的声音。
云岁晚看着为自己鼓掌的萧井元微微点了一下头。
她刚刚要上扬的嘴角被她控制住了,自己答应过安锦不会再和萧井元有接触。
自己要做的就是用决绝的行为让他死心。
这么多年的接触,她对萧井元的实力了如指掌。
对方让着她的小心思她也能够感觉得的出来。
那歹人却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刀子。
云岁晚还在看着萧井元,可萧井元已经看到了缝隙中刀剑的寒光。
“小心!”
他只觉得这一刻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他说什么对方都来不及反应。
滴滴答答的声音就这样在云岁晚的身后响起。
空气中被一股腥味渲染透彻。
好在街上的百姓都在各个赈济点,城门附近除了执行公务的人就没有其他的闲杂人等了。
久经沙场的云岁晚对这股腥味敏感至极,她惊慌的回首。
余光却瞥见地面上大片大片的鲜红。
云岁晚低头检查着自己的全身,竟然毫发无损。
这才意识过来看向那歹人,他的胸口正插着那把短刀。
还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他就这样自尽了……
萧井元心急,云岁晚将画面挡的死死的,他什么都看不见。
“岁晚,你没事吧!”
他向前挪动几步,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云岁晚一直不回话他莫名的心慌。
直至到了跟前才发现死的另有其人,他的心跳这才稳定了下来。
“他不是什么敌国细作。”
云岁晚只是纳闷,为何此人有刀却不在逃亡之中用呢?
除非他根本就没有杀人的打算。
那把刀是专门准备给自己行动失败自尽用的。
她一边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一边看着这个人的面孔。
越看越觉得熟悉。
她猛然想起这人不正是自己数月前在街边不小心撞上的人吗?
那时那人就在街边站着乞讨,是与岁晚自己想着事情走了神才撞到了他人的身上。
这人本就是圣朝的子民,不知受了何人的蛊惑做出此等事来。
“不是细作为何要投毒残害百姓呢?”
萧井元只觉天气好像更冷了,一个冷颤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将眼神挪回云岁晚的身上,或许这就是歹人的目的,毁了云岁晚。
可最后得了机会又选择自杀就证明背后的主谋另有其人。
云岁晚也知道这一切的矛头大概率就是她自己了。
她挡了别人的路,只是这人会是谁?
第28章
两人看着姗姗来迟的官兵队伍,默契的都对此闭口不谈。
傍晚前,太医院终于将汤药熬制好分发了下去。
事态开始缓慢的好转了起来。
萧井元放心不下,一直在云岁晚的身后,直至将军府的大门前。
“今天的事情臣谢过太子殿下,只是殿下既然已经娶妻,就莫要来打扰将军府的安宁了。”
云岁晚想了想又补充:“祖母年纪大了,只想求得一清净。”
萧井元玄色的大氅在风中飘动,不知不觉间竟然沾染上些许的白色。
“云岁晚,下雪了。”
萧井元进来每每看到她现如今陌生的模样,总是忍不住的回忆过去。
雪花一片片的落在云岁晚的头上。
他伸手替她掸下,他不知为何云岁晚这次没有闪躲。
云岁晚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地面上马上就化开了。
她长叹一口气,不知又要有多少百姓熬不过这个寒冬了。
“是啊,又下雪了。”
见她心情低落,萧井元伫立在她的身边。
将她的头扶倒在自己的肩膀上,云岁晚就顺势安静的靠在他的肩头上。
“今夜过了,殿下就忘了我吧。”
云岁晚的这颗心,现在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绝情而胡乱跳动了。
或许一些话是她讲的不够清楚才会让萧井元如此念念难忘。
“殿下身边容得下的人太多了,有了别人的时候就应该猜到会失去我。”
萧井元胸口就像穿过了一支利箭,痛的呼吸都变得微弱。
孤不想失去你。”
萧井元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孤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啊,对安锦只是……”
他的解释随着云岁晚的一声哼笑慢慢没了声响。
她立直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的凌乱的发束:“你们的交易我知道。”
“或许一些事情你确实身不由己,殿下扪心自问,真的对他人没有动过心吗?”
萧井元回想着自己和安锦之间发生的事情没了声音。
他对安锦怎么会没有感情,安锦腹中的确确实实就是他的孩子。
铁骨铮铮的事实面前他无从狡辩。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给孤一次机会好吗?”
萧井元轻柔的拉起云岁晚的手,她的指尖冰凉。
这样冷的天气,她穿着的衣裳也十分的单薄。
萧井元将云岁晚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怀中,他想捂热的不只是云岁晚的手。
还有她冰封的那颗心。
“殿下还记得那串琉璃吗?”
萧井元点头,云岁晚身上这么多年只有这一件首饰,他自然不会忘记。
“那其中的每一颗珠子,都是我给过你的机会,是你一次次的拒绝了。”
云岁晚的眼眶红热,她回想着自己的委屈,总能看到过去的自己在埋怨她。
这么久以来,她还是忍受不住流出了眼泪。
她看着萧井元,将自己所有的委屈脱盘而出,肆意的发泄着心中愤懑已久的情绪。
她嗓子沙哑,眼睛红肿。
萧井元心疼的将她揽在怀里:“岁晚,孤这就回去,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云岁晚不应声,只是踉跄几步,抽泣着推开了府门。
寒风吹着雪花呼呼的打在纸窗上,吵的云岁晚一夜都没有合得上眼。
第29章
翌日的太阳照在雪地上十分的晃眼。
云岁晚一早就起来照顾祖母去了。
祖母的腿风雪天气就会隐隐作痛,云岁晚总是担心丫鬟们下手没轻没重的,伺候不好祖母。
门前扫雪的丫鬟来到前厅通传:“小姐,丞相府林公子求见。”
云岁晚眉头一紧:“不见。”
“早知云将军不见,本公子就不来了。”
林渊踏着四方步走进前厅。
云岁晚眼神示意丫鬟扶祖母回房,她一直目送着,直到确认祖母的身影已经不见。
“林丞相平日里就是这样管教的?不等通传就可以随意踏入别府的门。”
她话里话外都是嘲讽,这林丞相未免也太娇惯自己的儿子了。
林渊自觉的坐在前厅的木椅上望着空空的茶壶:“诶,本公子这不是心急你的安危吗?”
“你什么意思?”
云岁晚觉得眼前的人愚蠢,本身投毒的幕后主使还毫无头绪,这么快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本公子听闻昨日有歹人下毒后自尽的事情,特来关心关心。”
这丞相府的实力不容小觑啊,一夜时间消息就传到了林渊的耳朵里。
云岁晚一点情面都不想留:“这歹人自尽的事情无人知晓,林公子是从何得到的消息?”
可对方脸上的表情丝毫微变。
“民间传闻而已。”
林渊眯缝着眼睛,眼神中说不尽的阴险。
云岁晚知道了,这根本就是他对自己的挑衅,这一切的背后主谋极有可能就是丞相府。
至于目的,她推测是为了她手上的兵符。
将军府向来刚正不阿,两袖清风,既然如此云岁晚只好送客:“林公子说完了就可以回去了。”
他突然伸手拍了两下手掌,林府的丫鬟便手捧锦盒一个个的送到将军府的前厅。
“本公子说过说过,心悦你。”
“现如今没了太子从中阻拦,云将军为何还是不肯?”
原来这些锦盒就是他送来的聘礼。
“林公子,你我不是一路人,东西还是带回府上吧。”
云岁晚自从萧井元负了自己后就决心再也不会相信这些朝堂上的达官贵族。
她强行送别了林渊后将一个汤婆子捂在怀中,这雪依旧没有停下的迹象,越下越大。
几日后风雪渐小,众人踩着厚重的积雪去上早朝。
迟迟不见圣上的踪迹,只有身旁公公来传口谕。
北山下的村落受灾严重,命云将军带兵前去救援。
她下了朝就准备带兵出城。
萧井元担心此行凶险,想要同行。
圣上寝宫内,萧井元献殷情一般的关心着:“父皇,您的风寒很快就会痊愈的。”
圣上了解自己的儿子:“咳咳,太子这次又是来求什么的?”
萧井元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绝不是简单的探望。
“儿臣肯请随云将军一同前往北山村落抗击雪患。”
萧井元骨子中其实也是一个倔强的人,只是在云岁晚的面前从不表现出来罢了。
父皇不答应,他就不会起来。
圣上面对自己的犟种儿子毫无办法,自己身子抱恙,早日培养太子也是好事一件。
“随你,难道朕不同意你就不会去了吗?”
圣上的语气能反应出现在身子骨的虚弱,两句话不到就剧烈的干咳起来。
“太医!快传太医!”
萧井元急忙命宫人传唤,只要得知父皇并无大碍他便可以放下心来。
从太医口中听到心中所想时,萧井元告退后就迫不及待的上马出了城。
他都没有命人给东宫通告一声就离开了,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太子妃。
第30章
耽误的时间稍有一些久,他一直追了半天才追上云岁晚的大部队。
云岁晚集中精力目视着前方,余光只看到熟悉的战马她就知道来人:“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父皇命我来的。”
萧井元控制马匹的速度和云岁晚尽量一致。
她清楚,圣上是不会强行将两个人扭在一起的,这一次次的派遣这能是萧井元自己求来的。
“下次莫要这样,臣自己就可以。”
面对这样的回答,萧井元的心就像被栓了块石头似的直沉下去。
一路上他没有开口惊扰。
只是目光时不时的向云岁晚的身上挪去。
“你别恼,孤不会再纠缠你了,只要你别再掉眼泪,孤不会让你为难的。”
他面上勉强的挤出笑容。
云岁晚根本没有看他,只是嗯了一声。
云岁晚想要的一颗心,永永远远都不会再得到了。
两人到达村落时,村落大半已经被暴雪掩埋。
被村民自行拯救出来的人一同挤在村东破旧透风的茅草屋内。
萧井元环顾着地势,这村落就建在山脚下,难怪会被大雪掩去了大部分。
最好的规避方法就是将村落整体挪走,不管怎样都是来年春季的时候的计划了。
士兵们掏出工具开始除雪,这村庄中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妪和孩童。
但凡是家中的壮丁应当都入京城讨生活去了。
云岁晚站在山脚下指挥。
萧井元就安抚着灾民的情绪,顺带了解一下民情。
谈笑间,屋外传来轰隆的巨响。
萧井元探着头循着声音传出的地方看去。
千米高的山崖上无数的雪块和冰块正在迅速的塌陷下滑。
是雪崩。
他让村民在屋藏躲好,跑出门去呼唤着云岁晚。
云岁晚早有察觉,正在组织着大家迅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动作快,还想活命的就快跑!”
云岁晚撤离了大部分人后环探四周。
十几米远的山脚下有个孩童正在将积雪团成雪球。
她心急,眼看雪崩就要扑面而来。
身旁一抹黑色从她右身掠过,是萧井元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
“殿下!”
云岁晚的声音还没消散就被积雪冲击地面的声音盖过。
静悄悄的山岭间,没有孩童的身影,也不见萧井元。
“太子殿下!”
四处回荡着云岁晚呼喊的声音,久久没有回复。
她红着眼向手下的人吼着:“都愣着干什么!快去寻!”
萧井元身为储君,倘若出现了意外,这么大的罪责要谁才能担待得了。
云岁晚手上没有工具,只凭借着印象中大致的位置用双手刨着雪。
他们之间虽已无法破镜重圆,可她从没有过要他去死的念头。
指尖一抹潮湿将白雪染的通红。
她顾不上传来的刺痛和双手的麻木依旧唤着萧井元的名字。
一盏茶的功夫已过,浩荡的队伍中依旧没有萧井元的线索。
再不抓紧时间,萧井元很有可能丧命于此。
本来就厚的积雪现在更加难以清理。
云岁晚止不住眼泪,一滴滴的掉在雪中,每落下去就会融化一小点雪。
“找到太子殿下了!”
身前一处角落里的卫兵语气激动,云岁晚撑着冻僵的身子过去查看。
萧井元怀中环着那名孩童,孩童没有大碍,被救出后哭着躲在一名卫兵的身后。
只是萧井元,任凭云岁晚如何呼喊都不做反应。
第31章
云岁晚颤抖着将手指探到萧井元的鼻底。
瞬间松了一口气,还有呼吸,只是因为被困在雪中时间过久,呼吸困难昏了过去。
那间茅草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次雪崩又没有祸及到。
云岁晚命人讲萧井元送到茅草屋内悉心照料着。
她有公职在身,只能站在风雪中指挥工作。
傍晚时终于清除出了一片空地可以用于扎营。
萧井元苏醒过来时,营房还没扎好,云岁晚让他回去稍作等候可他不愿。
“太子殿下这样做可考虑过自己的安危?”
云岁晚还是责备了一下,好在没有酿成大错,不然自己愧对列祖列宗。
萧井元语气虚弱,但还是摆着架子:“孤身为太子,为民着想何错之有。”
营房生起来火后萧井元的状态也逐渐好转,第二天就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一连十二日,大片的积雪终于清理的一干二净,村民们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云岁晚带领着队伍夜半回到京城。
京城城门前守着的护卫见她归来匆忙汇报:“云将军!您可算回来了,宫里出事了!”
云岁晚和萧井元互相对视,策马直奔宫中而去。
远远就发现宫门口竟然没有一人看守,刚刚进了宫门四处都是姿态各异的尸体。
云岁晚看着尸体上的箭,箭羽前还有着圣朝的标志。
“内乱。”
萧井元脑中总是能想起那天投毒的歹人,莫非就是为了推动内乱。
“快走,圣上有危险!”
云岁晚从地面随手捡起一把剑,同萧井元向朝奉天殿前去,果然一路上惨目忍睹。
大殿的龙椅上,空荡荡的。
云岁晚猛的想起圣上身体抱恙,又向寝宫行去。
远远就能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将行宫团团围住。
“你们知道自己做的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吗!”
云岁晚在人群后怒问,从腰间亮出兵符,可那些士兵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
“给云将军让路。”
人群后浑厚的声音传出,士兵将然有序的开辟出了一条路。
萧井元和云岁晚一步步向行宫门前挪着。
“哼,林丞相这是什么意思?”
云岁晚对这个老狐狸早有怀疑,原来打的竟是某朝篡位的想法。
“犬子多次拉拢都未成,云将军对圣上谓得上是一片忠心啊。”
林相身后的众人拉弓举剑对准二人,步步紧逼。
两人不得已只能后退,直到身后撞上圣上行宫的门框。
二人再无后退之路。
“林相当朕是死了吗!”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圣上身着龙袍站在两人身后。
圣上一出面,那些叛军的士气立马挫了些许。
“现在放下武器的,朕既往不咎。”
此言一出果真不少叛军退出了人群。
“都想好清楚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云岁晚再一次亮出兵符,林相赶紧鼓舞人心。
“都别被吓破了胆,他们区区几百的兵力,垂死挣扎罢了。”
这几百的兵力在外围丝毫不惧怕这些大批量的叛军。
那些人都是云岁晚一个个精心培养出来的精英,如今也算是检验成果的时刻了。
连夜的奋战,没有任何的支援,直至天明双方的损伤都十分惨重。
云岁晚的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第32章
云岁晚越战越勇,和萧井元无数次厮杀战场的配合让他们以一敌百。
林相垂死挣扎之际,拉弓射向圣上,被云岁晚一刀挡了下来。
“林相还不死心吗?”
云岁晚的刀贯穿林相的胸膛,叛军见状全部放下了武器求饶。
外面支援来的官兵姗姗来迟,只将那些叛军全部控制了起来。
可圣上就在这时吐出了一口鲜血。
“父皇!”
萧井元赶忙过去搀扶。
“圣上,这些人如何处置。”
云岁晚托着疲惫的身躯单膝跪在地上听候圣上的命令。
圣上处若不惊,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杀。”
几日后,宫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四处还能传来妃子们嬉笑的声音。
圣上的身体情况大有好转。
早朝上,云岁晚驻足在奉天殿的中央。
圣上手中拿着墨玉手串一颗一颗的捻在手中。
“林家九族,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未满十四者流放,妻女没为官奴。”
“云将军平息反叛记大功一件。”
云岁晚自当听赏。
圣上手上的动作一停:“朕收你做义女,云将军意下如何?”
萧井元在一旁不受控了睁了睁眼,心想二人是真的云泥陌路了。
收了云岁晚做义女,她当真要唤他一声皇兄了。
他下意识的就想回绝,话始终说不出口。
自己是她什么人,又以什么身份回绝。
“臣女,谢圣上恩典。”
云岁晚将朝板立在手中行拱手深深拜下去。
抬眼时嘴角扬起明显的弧度。
这样一来,彻底将她和萧井元之间斩的一干二净。
萧井元悬着的心脏扑通一声坠落深渊。
也好,她早就不想见自己了,也算是斩了自己的念头,稳了自己的心。
圣上当即命人研墨起草圣旨。
加封公主,赏赐封地。
对于将军府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对于云岁晚来说也是她最好的归宿。
下了早朝,萧井元悻悻的跟在云岁晚的身后。
“岁晚。”
他眸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他始终没法迈过这样的坎。
哪怕他嘴上说着恭喜,可心中永远有一方净土留给了云岁晚。
“井元哥哥就不必前来道喜了,岁晚心领了。”
这么多年,只有这句哥哥,她真心实意的叫出了口。
萧井元不再多言,一路送到宫门前,轻声道句:“一路平安。”
“保重。”
云岁晚下定决心离开这个自己从小长到大的故土。
她带着将军府上上下下收拾了几日就上了前往封地的马车。
从那之后,空荡荡的将军府门前总有一个孤独的身影。
一年后,圣上驾崩,新帝继位。
萧井元身为太子时就不愿穿衮龙袍,继位后的龙袍穿的更是不习惯。
先帝驾崩和萧井元继位,云岁晚总归是要回来看看的。
萧井元在位期间,推行了各种新思想和新政策。
圣朝在他的统领下,真正的称得上盛世二字。
他留下的丰功伟绩足以成为历史上浓厚的一笔。
他仿佛已经习惯了没有云岁晚的生活。
身为圣上,不得不为皇家子嗣考虑。
枕边人越来越多,可无人走进他的内心。
他始终没有立后,哪怕是正妃,萧井元也始终不立。
可国不可无一国之母,在朝臣的威逼下,他也只好封了安锦为皇后。
可好景不长,册封大典第二日。
安锦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
云岁晚远在封地都听闻了民间的传言。
或许只有她一人知情。
那名奇女子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片故土。
那一夜萧井元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梦中他走出京城,外面的树林中有两道模糊的身影。
儿时的自己就在树荫下拉起云岁晚的手。
“岁晚,长大了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云岁晚冲他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这样的梦他做过了无数次,可每次等不到对方回答梦就醒了。
无数的思念化作梦境告诉他,他的心里一直留有一片小小的净土。
或许是身体感受到了浓浓的想念,替他见了一面朝思暮想的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