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都这么大了,还不成个家,咱家这门槛都快被媒人踩烂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母亲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从院子里走过,随口埋怨了一句。那语气听着像是唠叨,可我知道,她是真急了。
我坐在堂屋里,低头抽着旱烟,装作没听见。其实我心里也急,但急有什么用?家里穷成这样,哪个姑娘愿意跟我?
我叫李正国,陕西南部清水村人,生于1962年,家里兄弟姐妹六个,我排老四。小时候日子苦啊,吃了上顿没下顿,初中读了一半就扔了书包,回家种地、砍柴,帮着父母撑家。
1978年,大哥结婚。因为娶媳妇花了200块彩礼,家里东拼西凑借了不少债。到了1982年,大哥一家早早分了家,父亲却还在为这些债发愁。我看着父亲满头的白发,心里不是滋味,觉得自己也该为家里做点什么。
那年10月,镇上贴出了征兵通知。我听说当兵有津贴,能给家里减轻点负担,就跑去报名了。母亲一听,死活不让,说家里离不开我,什么活都得靠我干。可父亲沉默了半天,最终却点了头。
“你去吧,走出去了,说不定能有个好前程。”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进了屋,背对着我抽起了旱烟。
1982年11月,我带着家里东拼西凑凑出来的路费,坐上了去成都的火车。那天清晨,天还没亮,母亲偷偷塞了几个蒸馍和一包咸菜给我,眼圈红红的,嘴上却硬撑着说:“去了就好好干,别给家里丢人。”
我心里难受,但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进藏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苦。我们连队驻扎在西藏岗东县,海拔4300米,四周全是荒凉的山坡和戈壁滩,风吹过来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生疼。连队里没电,照明靠煤油灯,取暖烧牛粪,吃的永远是老三样:粉条、土豆、海带。
最难熬的还是高原反应。刚到那儿的时候,头痛得像是要炸开,晚上睡觉喘不上气,翻来覆去睡不着。可再难也得挺着,毕竟是当兵的,不能掉链子。
三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1985年9月,我退伍回家。回到家的那天,天已经黑了,家里却没点灯,堂屋里漆黑一片。我推开门一看,父亲正坐在炕边,用手揉着一条肿得老高的腿。
“爸,您这是咋了?”我吓了一跳。
父亲摆摆手:“没事,就是上山砍柴摔了一跤,养几天就好了。”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为了给我攒钱盖房子,偷偷上山砍木头。结果不小心被木头砸伤了腿,差点没截肢。母亲瞒着我,一直没告诉我。我心里又愧又恨,愧的是自己没能早点回来帮家里,恨的是大哥一家人分了家就不管这边的事。
可不管怎么说,家里的日子还是得过。退伍后,我在村里种地,农闲时出去打短工。说实话,那几年我心里过得挺憋屈的,想着自己当过兵,回村里却还是个泥腿子,一点变化都没有。
1987年,我已经25岁了,家里人开始着急了。母亲每次提起我没成家的事,都恨不得当场把我骂一顿。邻居们也议论纷纷,说李家的老四怕不是要打光棍了。我心里不是不急,可家里穷成这样,哪个姑娘愿意嫁过来?
那年秋天,一个老战友从山那边的村子回来,带了个口信,说他们村有个姑娘,让我去看看。我心里动了动,想着试试也好,反正总不能一直拖下去。
去见姑娘那天,天刚蒙蒙亮,我就从村里出发了。战友的村子在山里,路不好走,骑车根本骑不上去,我只能推着走。一路上山路崎岖,落叶铺了厚厚一层,脚踩上去“沙沙”作响。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战友家。
战友领着我去了姑娘家。姑娘叫赵杏花,长得不错,人也爽快。聊了一会儿,我觉得挺合适的,可谁知道,最后她家提了个要求——让我当上门女婿。
我当时心里就凉了半截。虽然我家穷,可我还有父母要养,怎么可能丢下他们不管?我婉拒了这门亲事,和战友道了谢,心里却有些失落。
从姑娘家出来,我推着车子往山下走。刚走到半山腰,就看到前面有个大娘,背着个大背篼,走得摇摇晃晃,随时都像要摔倒。我赶紧停下车,跑过去问:“大娘,您这背篼挺沉吧?要不我帮您背一段?”
大娘一开始还推辞,说背篼脏,怕弄脏我的衣服。我笑了笑:“没事,我当过兵,这点活算啥!”说着就把背篼接过来,背在肩上。
背篼里装的是一袋米和一包化肥,少说也有七八十斤。我背着走了十几分钟,大娘才喘着气说:“小伙子,你是个好人啊!现在像你这么热心的年轻人不多了。”
我笑了笑,没接话。
一路上,大娘跟我聊起了家里的事。她姓马,丈夫早年去世,儿子在外地打工,平时就她一个人在家。她问我:“小伙子,你结婚了吗?”
我摇摇头,把刚才相亲的事说了一遍。大娘听了,突然说:“我们村还有个好姑娘,要不你去见见?”
我愣了一下,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接一个给我介绍对象?不过大娘说得很真诚,我也不好拒绝,就答应了。
第二天,大娘带我去了姑娘家。姑娘叫马翠兰,22岁,家里只有她和她奶奶两个人。翠兰的父母早些年出了事故,家里就剩下她奶奶一把老骨头拉扯着她长大。
翠兰长得不错,性子也直爽。见了我,她开门见山地说:“我只有一个条件,结婚后必须跟我奶奶住在一起,照顾她养老。”
我一听,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这条件跟昨天那个姑娘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何况我本来就不打算丢下父母不管,照顾她奶奶也没什么不好。于是,我点头答应了。
结婚后,我和翠兰一起照顾两边的老人。翠兰是个能干人,白天干农活,晚上在家做手工活赚钱,家里的日子慢慢有了起色。后来,我还跟着翠兰学会了种香菇,这活儿虽然辛苦,但收益不错,我们很快攒下了一笔钱,盖了两间新房。
几年后,我们的儿子出生了,翠兰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忙着家里的事。我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心疼。我劝她多歇歇,可她总是笑着说:“咱们的日子刚有起色,不能松劲!”
再后来,翠兰的奶奶去世了,走得安详。那天,翠兰跪在奶奶的床前,哭得像个孩子。我握着她的手,心里一阵酸楚。。
如今,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儿子也上了大学,成了我们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每当我想起当年帮大娘背背篼的事,总觉得人生真是奇妙。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改变了我的一生呢?
人的一生,总会遇到那么几个岔路口。回头看,很多看似不起眼的选择,往往决定了我们的未来。就像书里说的:“最重要的日子,往往是当时看来最普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