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0月15日,在倾盆大雨中,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第二处处长李剑虹向副参谋长文强报告:“十分钟前,委员长从南京到了徐州,召见副座,没有谈几句话,就让副座上了飞机,跟委员长到北平去了!”
第二处处长说的委员长自然是老蒋,“副座”则是徐州“剿总”中将副总司令、前进指挥部主任杜聿明,当时老蒋乱点鸳鸯谱,在徐州成了两套班子,一套是总司令刘峙的班子,参谋长是李树正,副参谋长章毓金、冯嶷,杜聿明也有一套班子,参谋长舒适存、副参谋长文强——搞笑的是舒适存和文强都是叛徒出身,在红军时候的地位都很不低。
刘峙一听老蒋把杜聿明拉走,马上就急眼了:“岂有此理!我们的副座怎么一下子被搞跑了,徐州不管了?完蛋了,我们的计划执行不了了。他走了,全部责任在我了,我办不了!光亭走了如何是好?北进谁能做主?”
刘峙作为“墙角之猪”,跟“拦路之虎”和“守户之犬”相比,能力差得很远,当时设立徐州“剿总”而不让白崇禧当总司令,是因为蒋介石、陈诚、顾祝同都不放心,怕老白跟老李联起手来故意打败仗拆老蒋的台,最后选来选去,就选了一个无能但忠诚的刘峙,顾祝同还专门对“国防部”第三厅中将厅长郭汝瑰解释过:“徐州‘剿总’的人选,我们考虑过两个人,刘经扶和蒋铭三。蒋铭三夜嫖日赌,不理公事,比较起来还是刘经扶好些。”
蒋鼎文字铭三,刘峙字经扶,杜聿明字光亭,宋希濂字荫国,文强字念观,邱清泉字雨庵,李弥字炳仁,当时人们喜欢互称表字而不直呼其名,下文引用相关回忆文章时还会涉及到这些人的名和字,所以先做好解释,读者诸君看了才不会产生误解。
刘峙越老越胆小,越老越胆小,在徐州一筹莫展手足无措,老蒋就让时任东北保安司令长官的杜聿明两头跑,跟心宽体胖的刘峙相比,年轻十二岁的杜聿明简直就是个病号,身患五种结核,连坐都坐不直,但是老蒋只要马儿跑,才不管马儿病不病。
我们从《文强口述自传》(本文黑体字,除特别注明外,均出自此书)中刘峙的猴急话语中,就能看出杜聿明到徐州,就是来替刘峙干累活背黑锅的,就像卫立煌在东北替陈诚背锅一样,老蒋把杜聿明拎着两头跑,也是可信的不可用,可用的不可信,只好拆了东墙补西墙,只苦了杜聿明,拖着林黛玉的病体,还得干鲁智深的力气活儿。
杜聿明被老蒋拉去当救火队长,刘峙这边却火烧眉毛了:“光亭走了,谁能指挥得了前线的部队?我已经命令前线部队停止待命,原计划暂缓执行。”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杜聿明走了,刘峙就完全麻爪儿,他抓耳挠腮半天,才跟文强商量:“光亭回不来了。我想再调一个人来指挥这边的战斗。我想把宋荫国调来,他指挥过滇缅路的战争,这个人是个勇将,也是我的学生。调他来可以。”
宋希濂是黄埔一期生,素有“鹰犬将军”之称,刘峙在黄埔军校当过战术教官、校本部参谋处科长、黄埔军校教导团第二营营长,所以宋希濂也算刘峙的“得意门生”——他是刘峙二营的四连一排少尉副排长(半月后任排长)。
刘峙跟老蒋一样,用人也是只选自己关系近的,但是前进指挥部副参谋长文强反对,文强认为宋希濂根本就指挥不动邱清泉和李弥,而且老蒋也未必会同意把宋希濂调到徐州。
文强这次还真是判断失误了,郭汝瑰在《淮海战役期间国民党军统帅部的内部矛盾》中回忆,老蒋还真动过让宋希濂当徐州“剿总”副总司令的念头,但那有一个前提,就是白崇禧当总司令,用宋希濂来牵制老白,但没想到老白琢磨明白后根本就不接茬儿:“十月三十一日上午十时再次开会时,白突然变更主张,坚决不肯指挥徐州和华中两‘剿总’;并且以为第三军及第十五军在形势和距离上不便归第十二兵团序列,而只同意以第十四、八十五军归入第十二兵团。”
白崇禧忽然变卦,釜底抽薪不让张淦(就是《特赦1959》中的蔡守元)兵团调往徐州,还在电话里跟老蒋大吵了一架,据说气得老蒋直接摔了电话。
刘峙想调宋希濂来徐州,当然是想让宋希濂全面接手杜聿明的工作,也是要让文强接着给宋希濂当副参谋长(杜聿明不太信任舒适存,舒适存表现也很消极,总是往南京跑,三番五次喊不回来,所以刘峙和杜聿明更信任文强),一看文强反对,刘峙也就“从善如流”:“你说得对,我糊里糊涂,唉,这个事情棘手了。”
一看刘峙没了主意,文强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就地取材,现在这边的部队,只有邱清泉有六个军,把他升起来做副总司令,主力部队由他负责,这样还可以执行计划。”
刘峙琢磨了半天,最后连说了连个不行,我们乍听刘峙的话,似乎也有点道理:邱清泉绰号“邱疯子”,一向骄横跋扈,连刘峙也不放在眼里,跟李弥更是水火不容见面就掐,而且邱清泉是黄埔二期的,也指挥不动黄埔一期的黄维和孙元良。
刘峙最后告诉文强:“他听不听我的命令,我也没有把握,如果战役打败了,我负不起这个责任哪,不行不行不行。”
刘峙想用鹰犬将军宋希濂,文强推荐疯子邱清泉,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向老蒋请示,老蒋的答复更搞笑:“杜聿明的任务很重要,你们那里的计划迟缓一步再执行。”
刘峙和文强眼巴眼望盼着杜聿明及早结束东北的战事回到徐州,可能在这二位心中,辽沈蒋军败得越快越好,这样他们徐州就有主心骨了。
没等来杜聿明,却等来了连日大雨,几个兵团的机械化部队全都陷在了烂泥里,邱清泉急得发疯,怒气冲冲跑到徐州找文强,文强复述了他跟刘峙的对话,邱清泉气得更疯了:“啊?宋希濂能挽救这个局面哪?我就不相信,我们徐州就没有人啦?校长是怎么指挥的?怎么搞得这么乱呢?我也不回前线了,在徐州住一段时间再说吧。”
文强当然知道,邱清泉是因为自己当不了徐州“剿总”副总司令而怒气勃发,后来刘峙和杜聿明让他救黄百韬和黄维,他不是推脱拉拉,就是硬顶着不动,刘峙和杜聿明也拿他无可奈何。
文强和刘峙在杜聿明到东北期间,没有任何有效的兵力调动,他们的“一字长蛇阵”也变成了一条死蛇:黄百韬、邱清泉、李弥、孙元良四个兵团西起商丘,东止连云港,摆成一字长蛇阵,结果华东解放军一棍子就打断了右翼黄百韬兵团与徐州之间的联系,杜聿明回来收拾残局,已经是四处糜烂,回天乏术了。
1949年1月10日,邱清泉在淮海战役被击毙,1949年12月19日,宋希濂在大渡河沙坪被俘,邱疯子殒命,宋希濂则跟杜聿明、文强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成了“同学”,当初刘峙和文强那番对话,也被记录下来,这就给读者诸君留下了讨论的话题:如果当初是宋希濂或邱清泉代替杜聿明指挥,淮海战役蒋军完败的结局肯定不会改变,但是跟杜聿明相比,宋希濂邱清泉是更强或更弱一些?如果老蒋不把杜聿明从徐州拉走,他在淮海指挥逃跑,文强和邱清泉能不能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