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个子,山羊胡,小瘦脸,固执得让人难以理解,这是我们在电视剧《特赦1959》中看到的蒋军第十二兵团中将司令黄维。
《特赦1959》是可以当纪录片来看的,除了文强、张淦、韩俊等人化名刘安国、蔡守元、叶立三,其他战犯都以真名实姓出现,主要事迹和性格特点,基本都来自权威史料和战犯们自己写的回忆录和自传。
因为剧情需要或者找不到跟历史原型高度相似的演员,所以包括黄维在内,很多剧中人物跟历史原型的体貌特征都有很大差距:真实的周养浩和沈醉个头没那么矮,“刘安国”也没那么壮,其人又高又瘦,但是身手了得,单打独斗,沈醉和徐远举都未必是他的对手,黄维当然也不是干干瘦瘦的小胡子,沈醉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见到的黄维,是一个“剑眉虎目,又黑又浓的长须一尺半长”的壮汉,我们看黄维和沈醉的合影,就知道他个头确实不矮。
著有《李宗仁归来》、《宋希濂今昔录》、《梁漱溟问答录》、《名人传记集粹》的著名传记作家汪东林,在担任全国政协直属学习组(很多特赦高级将领都在这个组)秘书期间,与黄维交往颇多,他眼中的文史专员黄维是这样的:“他身着蓝卡其布的旧中山装,但洗熨得干净挺直,浓眉,右上唇有颗明显的黑痣,走路昂首挺胸,旁若无人,神气得好像还在将军的任上,实在不可思议。”
黄维跟刘安国的历史原型文强都是1975年最后一批特赦的,他们原本都可以在1959年第一批特赦或更早一些出去,但是因为太过倔强,所以一直拖到1975年。
黄维和文强早就知道自己入错了阵营,虽然一直倔强不肯认错,但心里都十分明白,所以在选择去向的时候,都毫不犹豫地选择留在北京,在政协当了文史专员,而不像“积极改造”的周养浩、陈士章一样要跑去找老蒋。
文强和黄维都在特赦后第一时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文强在《口述自传》中回忆:“特赦后,让我填个表格。我拿起笔就填,工作人员说你考虑一下,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志自由决定去向,留在大陆我们欢迎,去台湾我们欢送,到世界任何地方定居都可以,如果有困难,我们可以帮助创造条件。我马上拿起笔填:第一我不出国,第二我不到台湾,我惟一的意志是定居大陆。直到现在,我还认为选择定居大陆没有错,我非常高兴这件事。”
黄维在代表最后一批获赦人员宣读感谢信的时候明确表示:“我们过去都是蒋介石集团发动反人民内战的执行者,由于我们的罪行,严重阻碍了中国革命的进程,正是我考虑到了三年内战,妨碍了国家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我才要搞科学实验,发明一种举世无双的机器,把三年的损失夺回来,以补偿罪孽之万一。”
黄维发明信机器的初衷,他对战犯管理所管理员老江说过:“我老家江西贵溪属于丘陵地带,沟壑之中,全是梯田。现在虽然有了插秧机,但是油料昂贵,运输困难,今后插秧机上安装永动机,农民插秧的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黄维说的“举世无双的机器”,真正的名字叫“重力发动机”,曾经在德国学习过机械制造的黄维,不可能不知道“能量守恒定律”,说他研发“永动机”而不是“重力发动机”,似乎有点断章取义之嫌,这一点《特赦1959》中进行了客观公正的还原——黄维对战犯管理所所长王英光说:“永动机并不是没有动力,而是由重力来提供动力,认为没有动力就可以动,那是宗教,认为重力可以变成动力,这是科学。”
重力发动机是怎样的工作原理,黄维没有制造出样机,所以也不好评价,但是我们知道,黄维的“科学精神”救了自己一命,也保住了自己的尊严——他相信中医而不相信西医,这才免去了晚年“吊着尿瓶子生活”。
黄维在中医和西医之间必须做出抉择,是发生在他特赦之后,在被俘前,他就跟杜聿明一样,已经被老蒋累得只剩半条命了:杜聿明身患肺结核、肾结核和胃溃疡、脊椎结核,在石膏模型里足足睡了三年才痊愈;黄维比杜聿明还多一种病,他是身患肺结核、腹膜结核、淋巴结核、附睾结核、精囊结核,用他自己的话说,“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
黄维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力气跟别人打架,是战犯管理所治好了他的全部痼疾,每天一斤牛奶、两个鸡蛋和小灶病号饭让他恢复了健康,在这方面黄维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十分感激的。
黄维研究“重力发动机”废寝忘食,以至于旧病复发,急性腹膜结核导致他腹水猛涨,肚皮胀得老高,两腿肿得发亮,是管理员悉心照料,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黄维在《改造生活纪实》中回忆:“我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就连大小便也不能下床,都是由管理员老江他们负责照料。这一躺就躺了四年,幸亏得到了老江他们四年如一日的照料。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骨肉亲人之间尚且如此,何况我还是个战犯,至今不肯交罪认罪。”
黄维病好后,也承认自己过去错了,但是在公开场合绝不承认,对自己没能第一批特赦也理解了,他在回忆录中说自己原本是上了第一批特赦名单的,但是反对意见太大而落选:“我个人认为自己还没有改造好,等我改造好的时候,政府就会释放我了。”
黄维1975年被特赦后,更加专注于“重力发动机”研究,然后又累病了 ——当时他在第七批特赦人员中待遇是最好的,他再次病倒,完全是研究机器太过劳累:当时特赦人员安排到全国政协任文史专员的,待遇分两档,第一档溥仪、杜聿明、宋希濂、范汉杰、王耀武、廖耀湘在1965年1月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时,每月生活费由一百元增加到二百元,沈醉、郑庭笈、罗历戎、董益三、杨伯涛、周振强每当政协委员,每月生活费为一百元或一百二十元,只有黄维还没当政协委员,每月生活费就已经是二百元了,1978年2月黄维增补为全国政协委员,并当选常委,待遇就更高了。
性格倔强脾气很大的黄维在1985年被国家体委评为“健康老人”的时候,已经八十一岁了,知情者都替黄维庆幸:“好在黄维能固执己见,有主心骨!要换个人,早就吊着尿瓶子成了半残了。”
知情者这番感慨并非毫无根据,黄维1975年特赦时已经七十一岁,又检查出了心血管病和糖尿病,他很少吃药,只是注重控制饮食,加强锻炼,居然控制了病情,直到1980年发现膀胱肿瘤可能癌变,黄维的犟脾气再一次发作:“医生认为开刀切除膀胱是上策。黄维历来对西医动不动就开刀的做法持保留态度,轮到自己头上,就更不轻易接受了。他提出:‘很可能癌变’是不是已经癌变?已经癌变了是否只有开刀切除整个膀胱这个办法?”
医生表示癌变的可能性基本确定,不开刀切除,扩散只是迟早的事情,少则半年,多则二三年。
黄维根本就不信:“西医再科学,也不可能像算命先生一样,连何年何月死都能算出来。你们的意见,我现在不能接受。”
黄维不肯做手术,最后惊动了政协高层,机关领导和家属轮番劝说,黄维不为所动:“命是我自己的,我自己负责最好,谢谢他们的关心,不必再劳他们的大驾了!”
黄维还没把他那“举世无双的机器”发明出来,当然不会不珍惜生命,他有自己的办法,并创造了奇迹,汪东林在《黄维其人其事》中记录:“众人的劝说反而刺激了黄维的固执劲,他干脆不登西医的大门,改看中医,服汤药了。出人意料的是,黄维的病情竟一天天好转,最后尿样化验一个血球也没有了,进而连糖尿病都有好转,整个身体健康状况超过从前。不只是二年三年,五年的警戒线也过去了,“健康老人”的奖品是一个慈眉善目的瓷制老寿星,黄维把它端端正正地安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对八年前险些被切除膀胱的事,他从不对人提起。”
黄维不提自己选择中医而不信任中医,也没说他吃了什么汤药治好了不治之症,读者诸君对此肯定也会有自己的高见:在您看来,重力发动机和永动机有什么区别?能研发成功吗?黄维用中药抗癌,能都证明在某些方面,中医的疗效要超过西医?如果当时黄维开刀并化疗,他还能成为健康老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