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义军首领宋江的最终结局,不同的史料和小说记载描述并不相同,综合起来看宋江至少有四种结局:《宋史》中的宋江在征方腊立功后不知所终,《大宋宣和遗事》中的宋江积功做了节度使,《水浒传》中的宋江被高俅毒死,《残水浒》中的宋江被俘后在狱中等待判决的时候,大概率会被同在牢中的阮氏三雄撕成碎片。
在《残水浒》中,新任熙河路统制大刀关胜赴任途中“顺便”探望宋江,当着其他三十五个被俘好汉的面,揭穿了宋江指使手下用毒箭射杀晁盖的真相,关胜走后,跟晁盖关系不错的好汉们“眼珠一颗颗冒着无限杀气,齐齐向宋江身上射来”,宋江坐在杀气之中,估计是等不到朝廷大赦的文书了——已经归顺朝廷并在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麾下受重用的豹子头林冲和智多星吴用都不肯在替宋江求情的联名奏章上签字,肯定是要借朝廷之刀斩杀宋江以替晁盖报仇了。
《残水浒》可能是水浒传最好的续书,该书让通行版前七十回无端消失的几个人物重新出现,并且解开了很多前七十回留下的疑团,比如吴用跟宋江的关系、晁盖之死是不是宋江谋害,以及高俅父子是否受到应有的惩罚。
将《残水浒》与《水浒传》结合起来看,我们就会发现吴用投靠朝廷背叛宋江不是程善之凭空臆想而是早有预兆:当年吴用让玉臂匠金大坚和圣手书生萧让伪造蔡京书信的时候就已经动了杀机,那也算一次借刀杀人,再加上后来他在《残水浒》中不肯联名具保宋江,就是两次想通过朝廷官府之手除掉宋江了。
吴用第二次想借朝廷之手除掉宋江,自然是要替晁盖报仇,我们细看水浒原著,也能发现吴用和林冲在晁盖身亡后急于扶宋江上位,也是无奈的自保之举:当时梁山元老派群龙无首,而宋江带来的头领已经有了三比一甚至更大的优势——那些官军降将,都指望宋江带他们受招安重做官,宋江要是进行大清洗,连鲁智深武松也只能逃之夭夭,就更别说势单力孤的吴用林冲了。
在残水浒中,吴用眼看花荣被秦明骂死、李逵被扈三娘射杀、董平被程小姐毒毙,宋江的左膀右臂已去其三,种师道张叔夜大兵压境,宋江无力回天,就主动跟老种经略相公联络,给了宋江致命一击,这几乎跟瓦岗外马军首领单雄信替翟让报仇如出一辙。
吴用跟宋江的关系,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情投意合”,吴用两次破坏宋江的“招安大计”,就是不想让篡夺梁山领导权的宋江拿众兄弟当筹码换取他的功名利禄,阮小七换船偷御酒、李逵扯诏揍钦差、花荣箭射钦使,都是吴用授意。
晁盖跟宋江有多年交情,但是跟晁盖也有多年交情的吴用,在生辰纲案发前,却并不认识宋江,这显然是郓城押司没有把东溪村私塾老师吴用放在眼里。
宋江给晁盖通风报信的时候,吴用并不知道来的就是押司宋江:“宋江来到后园,晁盖指着道:‘这三位:一个吴学究;一个公孙胜,蓟州来的;一个刘唐,东潞州人。’宋江略讲一礼,回身便走……晁盖与吴用、公孙胜、刘唐三人道:‘你们认得进来相见的这个人么?’吴用道:‘却怎地慌慌忙忙便去了?正是谁人?’”
同在一个县多年却素不相识,这说明宋江和吴用道不同不相与谋,所以宋江坐楼杀惜逃亡江湖最后投案自首充军发配路过梁山,吴用也不希望他留下来:“我知兄长的意了。这个容易,只不留兄长在山寨便了。晁头领多时不曾得与仁兄相会,今次也正要和兄长说几句心腹的话。略请到山寨少叙片时,便送登程。”
吴用把戴宗介绍给宋江,就是想让宋江在江州安心服刑,期满后回他的郓城县继续当押司,梁山上的事情,吴用并不想让宋江掺和。
宋江在江湖上有些名气,吴用的“朋友”更多:神行太保戴宗、圣手书生萧让、玉臂匠金大坚,都是吴用的故交,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戴宗居然会给吴用面子,这说明吴用也像施耐庵罗贯中一样“有志图王”,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首领来干一番大事业。
吴用在郓城县不与宋江联系,说明他对宋江的为人处世风格并不是十分认可——宋太公状告宋江“忤逆”,虽然是假戏真做留后路,但是宋江的“不孝”之名已经记录在案并广泛传扬,饱读诗书的吴用瞧不起逆子宋江,也是应有之义。
细心的读者可能早就发现了,鲁智深武松在重阳节酒会上因为反招安怒怼宋江,吴用一句话也没帮宋江说。
后来阮小七李逵搅黄了宋江的初次招安,宋江送走陈宗善回来抱怨“虽是朝廷诏旨不明,你们众人也忒性躁”,吴用毫不客气地站出来批评宋江:“哥哥你休执迷,招安须自有日。如何怪得众弟兄们发怒,朝廷忒不将人为念。如今闲话都打叠起,兄长且传将令,马军拴束马匹,步军安排军器,水军整顿船只。早晚必有大军前来征讨,一两阵杀得他人亡马倒,片甲不回,梦着也怕,那时却再商量。”
吴用的反招安立场,得到了众好汉的一致赞同,大家异口同声表示“军师言之极当”,把脸色铁青的宋江晾在一边纷纷散去。
吴用破坏宋江“招安大计”不是一次两次,细心的读者诸君肯定会发现更多迹象,就连吴用假造书信“救”宋江,显然也是怕宋江死得太慢,所以故意留下巨大破绽,就是要给蔡九知府提醒:宋江这反贼留着是个祸害,还是在江州就地正法稳妥!
吴用在江湖上朋友众多,对文化圈的规矩也不是一无所知,他指使两个老朋友萧让金大坚伪造蔡京书信,原本可以做得天衣无缝,但是为了证明自己是“无心之失”,也不想让其他好汉认为自己真的无用,就在戴宗走远之后假装恍然大悟:“早间戴院长将去的回书,是我一时不仔细,见不到处。才使的那个图书(印章),不是玉箸篆文‘翰林蔡京’四字?只是这个图书,便是教戴宗吃官司。你众位不知。如今江州蔡九知府,是蔡太师儿子,如何父写书与儿子却使个讳字图书?因此差了。是我见不到处。此人到江州,必被盘诘。问出实情,却是利害。”
晁盖还想把戴宗追回来,吴用假装着急心中暗笑:“如何赶得上。他作起神行法来,这早晚已走过五百里了!”
入云龙公孙胜是在宋江上了梁山并编造出“玄女天书”故事后,才以回家探母为名离开的,这就是说,戴宗揣着有巨大漏洞的书信离开梁山的时候,公孙胜仍在晁盖吴用身边,他追回戴宗,那还不是吹口气的事儿?
吴用这条借刀杀人之计虽然阴险,但是跟宋江在青州城为坑秦明而屠杀数百家无辜百姓相比,还算是厚道,宋江在江州被斩首,青州城外的无辜者也可以瞑目九泉了。
吴用这条借刀杀人之计不可谓不高明:戴宗跑得极快,露馅儿自然也是一两天的事儿,等晁盖整顿人马奔波五六天去劫法场,宋江的脑袋至少已经在江州城楼上风干三天了。
人算不如天算,吴用精打细算,却没想到江州黄孔目为了救戴宗而拖延时间,顺便也救了宋江的性命——读者诸君可以试想一下:吴用因“疏忽”而送掉了宋江性命,晁盖也“拼尽全力”前去“营救”,那些宋江的嫡系是不是也只能怨宋江运气不好,而不能怪晁盖无情、吴用无用?如果宋江在江州被一刀两断,对梁山好汉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