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熟悉我们家情况的人,都夸我老公倪红兵是“二能人”,虽然他就是初中文化水平,但脑子活络,敢闯敢拼,做啥像啥,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每次大家把红兵夸得咧着大嘴笑时,只要他目光跟我一对视,马上谦虚道:“哪里哪里,‘军功章’有娟儿一大半,在她的领导下,我才一路高歌猛进,娟儿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旺家女人!”
唉,这辈子红兵就凭这张嘴,硬是把我这个高中生“糊弄”到手,关键是挺受用。
但想当初他追我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大劲,读初二那年他给我写了一封情书,被我骂得狗血喷头,心气高傲的我,哪里看得上他?
但最终,阴错阳差,我还是成了他的“俘虏”。
下面来说说我和红兵之间的啼笑因缘我的家乡座落在礁湖北岸,礁湖水养育着祖祖辈辈,虽然是以种地为生,但因为水利条件好,稻花香两岸,打我记事起,就没饿过肚子。
我是68年出生,家里兄妹4个,我有2个哥哥、1个姐姐,是父母40多岁生下的老闺女。
因为父亲是县纺织厂的工人,所以我们家经济条件在村上算是中上等人家。
我家在八十年代初就住上了红砖大瓦房,后来父亲提前退休,让二哥顶替了班,因此让大哥大嫂内心很不平衡。
但父亲安慰大哥大嫂道:“你们俩也别呕气,只要你们知道好歹,我这点退休金往后不还是要贴补你们嘛。”
父亲说话算话,虽然大哥大嫂在老家务农,但父母也是竭尽全力一直在帮助他们。分田到户后,父亲拿了一笔钱,又从信用社贷款,帮大哥把村里面粉厂承包了下来,大哥大嫂也能吃苦,他们俩边种地,边开面粉厂,日子也过得不错。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正因为父亲不同于普通庄稼人,后来姐姐也是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的,当年姐姐丰厚的嫁妆,着实让村里那帮大姑娘小媳妇好一通羡慕。
把哥哥姐姐们安顿好后,父母就剩我一个“老汉丫头”还在读书。
父亲经常鼓励我说:“娟儿,努把力,争取凭自己本事考出去,那才叫光荣!”
父亲之所以这么信心百倍,那是因为我当年学习成绩确实不错,而我最大的愿望就想考中师,将来做个教书育人的园丁。
我们村是方圆十几里的大村庄,有2千多人口,记得当年在大集体时期,有14个生产队组成。
正因为我们村人口多,早年就是那一带政治文化中心,我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在本村中学上的。
当年物质生活匮乏,别人家的孩子“新老大、破老二、缝缝补补是老三”时,我7岁就穿上了毛线衣;
别的女孩穿着皱巴巴的棉布裤时,我的确良花褂就上身了,还有2条棉绸花裙子。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加上我天生丽质,学习成绩优异,所以在校园走到哪,都是一颗耀眼的星。
记得每天早上全校学生做广播体操时,经常有高年级的男生喜欢在我背后叽叽咕咕、交头接耳,估计是在谈论我。
但我眼睛长到脑顶,对他们不屑一顾。
可结果在初二时,我“阴沟里翻船”,被同村一个叫倪红兵的男生气得半死,他居然胆大包天给我写情书!
写就写吧,他递情书的手段很特别,不是偷偷夹在书里,而是把写的纸条塞到我布鞋口里!我居然没立刻发觉,后来还是我一翘腿,自己用手摸到了那个折成麻花状的纸条!
估计正常思维的人不会这么干吧?只有这家伙能想出这损招。
等我偷偷把纸条展开一看,写的一大页纸,估计都是抄的古诗词,当然,最后勇敢地署名:倪红兵。
当时我那个气呀,恨不得扛着粪叉把倪红兵的脑壳刨几个坑,才解恨。
后来为了羞辱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行径,我将那张纸撕得粉粉碎,然后用一个信封装好,趁人不备扔给了他。
从此后,他看到我就像老鼠看见猫,贴着墙根走。再后来我读高中,几乎跟倪红兵没打过照面。
多年后我质问他,为啥通过这旁门左道递情书?
结果他“嘿嘿”一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当年实在是没办法了!眼瞅着你读初三即将跟我要分班,你那个同桌小丽跟你形影不离,我没有下手机会。而且当年好几个男生对你跃跃欲试,我怕别人捷足先登,关键我就坐在你前排,属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我气得狠狠踹他一脚,道:“要不是你捣乱,中考那年我肯定就顺利读中师了!怎么可能败北、不得已上高中?”
结果红兵委屈地说:“但你高中三年我可没打扰过你呀,你不是也……”
不等红兵说完,我气愤地冲他吼道:“别狡辩!就怪你这个‘早熟二九青’!给我心灵深处留下阴影了!所以才没考上大学!”
反正无论我怎么凶他,他永远都是陪着笑脸,说其实人这辈子姻缘早就注定,我们本就属于彼此,雷打不散。
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其实没考上中专怪我骄傲自满,中考那年物理一道简答题我算错了,痛失5分,导致后来我以3分之差,跟中师失之交臂。
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好选择读高中,同时也得到父母亲的大力支持。
通过三年的寒窗苦读,本以为靠高考改变命运,可第一年我高考差15分落榜,接着又复读一年,居然越考越差,自己对自己彻底失去信心了!
就在我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时,堂姐从城里回来了,她也是我们这个家族中,日子过得最好的一个,因为堂姐夫当年是军官,后来转业在一个机械厂任厂长。
堂姐那次回来是带有目的性的,她儿媳刚生完孩子,而她自己也没到退休年龄,想回来从老家找个熟人给她照看孙子。
可哪有合适的人能胜任呢?谁不是一家老小需要照顾?后来不知谁说了一句:“不行让娟儿去,正好到城里散散心。”
我父亲当时一听就反对,他说:“娟儿一个高中生,带什么孩子?再说了,她也没经验啊!”
也不知道我当时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反驳道:“高中生只要考不上大学,就啥也不是!我咋没经验啊,几个侄子不是我一手带大的吗?”
就这样,我不顾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提了一只包,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就跟着堂姐走了。
不过堂姐临走时,给我父母一句放心话。
堂姐说:“三叔三婶你们放心,让娟儿照看孩子也是暂时的,最多一年半时间,我就办好退休手续了,到时候不会让娟儿回农村的,陈玉胜(堂姐夫)一句话,就能把娟儿安排到厂里,再过渡一下,不就转正了嘛!”
被堂姐这么一句美丽且诱人的承诺,让我母亲眉开眼笑,好像比考大学都靠得住。
只有父亲皱着眉,有些不太高兴。
但没辙,我任性惯了的,他反对无效。
就这样,开启了我当小保姆的生涯。
因为堂姐的儿媳有几个月的产假,堂姐还经常迟到早退回来帮着做家务,所以我也没觉得带孩子累。
反而每天用小推车推着孩子在绿树如茵的小公园玩,行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我觉得城里确实比农村有意思。
那时候心里就盼着堂姐早点退休,我就能早点去堂姐夫他们厂上班,当工人。
就这样,终于等到堂姐退休回来了,但她又只字不提让我去厂里上班的事。
这一年多时间在堂姐那带孩子,堂姐虽然没给我发工资,但逢年过节帮我买了几身衣服,怕我想家,每隔两个月堂姐放我几天假,让我回去看看我爸妈。
既然回去肯定不能空手,每次堂姐都提前帮我买好水果,来回车票钱都是她给。
如此算来,其实跟给工资也差不到哪去,关键是我心心念念想实现进厂的愿望。
直到90年夏日的一天,堂姐笑盈盈地让我换一身漂亮的衣裙,跟她出去应酬,才揭开她虚伪的面纱。
但当时我一听开心极了!心想:肯定是带我去姐夫的厂,准备给我安排工作的。
那天我梳洗打扮一番,穿上那条藕荷色的连衣裙,堂姐看着我,夸奖道:“咱娟儿长得就是好看,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谁看到都会喜欢的。”
其实当时怪我太单纯,根本没听出来堂姐的弦外之音。
我跟着堂嫂换乘了两班公交车,一路往姐夫的工厂方向去。
等到站后,步行了大概10多分钟路吧,我明明看到姐夫他们厂的大门了,但堂姐却没进去,反而把我往马路对面的一所学校带领。
当时我安慰自己说:找人托关系确实不能那么招摇,应该要避讳些。
谁知道等我进到一间屋子一看,是一户人家,男人看上去有40多岁,堂姐称呼他“刘校长”,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很显然是刘校长的夫人。
而早就等候在刘校长家的,还有一个跟堂姐岁数差不多大的妇女,堂姐看上去跟她关系很熟,通过谈话,我知道她们两人是曾经的同事。
说话间,进来一个年轻人,只见他一头长发,还蓄着一撮小胡子,一张马脸上鹰勾鼻子非常抢眼,一进屋一双眼睛就肆无忌惮地像“探照灯”,对我上下左右一顿看,看得我浑身发毛。
大概在屋子里坐了半个多小时吧,几个人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谈着,期间“鹰勾鼻”嘴里吹着口哨,还点了一根烟兀自抽了起来。
好不容易堂姐告辞要走,我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刘校长夫妇客气了几句,装模作样要挽留我们吃午饭,但被堂姐婉拒了,几个人将我和堂姐送出门,我和堂姐原路返回。
到家后,还没等我屁股落板凳,堂姐笑着问我道:“刚刚看那个小李怎么样?他是刘校长的小舅子,在旁边那个化肥厂上班,人家可是正式工呢,”
我不解地问道:“你是说那个‘小痞子’吗?他是不是正式工,跟我有什么关系?”
堂姐笑着用手指点着我脑袋,道:“你真是个‘书呆子’,你没看出来小李对你有意思?刚刚临出门,我同事王姐还悄悄问我,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给她一个准信,这样我们俩就算保媒成功了!小李父母那边有两间小平房,你嫁过去不用跟公婆住在一个屋檐下……”
堂姐这一番话,把我总算说明白了!原来她是帮我相亲去的,而我自始至终蒙在鼓里。
这不是卸磨杀驴吗?原先她还承诺等她回来照看孙子了,就给我安排工作,没想到把我当皮球一样踢出去嫁人。
简直欺人太甚!
但书生气十足的我碍于情面,当时没跟堂姐撕破脸皮,我对堂姐说,我想回老家一趟。
堂姐闻听,高兴地说:“应该的、应该的,这么大事确实要回去跟我三叔三婶商量一下。”
我心里骂道:商量个鬼!老子不来了!
于是,我把当年来的时候,母亲给我带过来的一床新棉被和几件衣服,塞了一大一小两个大袋子,还有自己随身一只包,在堂姐疑惑不解的目送下,逃也似的走了。
因为没按回老家的班点到汽车站,我只好买了一趟过路车票,准备中途在镇上下车,再坐三轮车回村。
颠簸中我好不容易到镇上了,谁知道可恶的司机并没有在镇上三轮车站让下车,而是离镇中心3里多地的三岔路口下。
如此一来,我还要步行一段距离,才能到三轮车站。
关键那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多钟了!我们老家俗称“露水集”,也就上午人车多一点,下午那个时候根本连行人都很少见。
望着地上摆放的两个尼龙袋子,我一筹莫展,但没办法,就是爬,也要往三轮车站爬,否则天黑了更麻烦。
因为距离三轮车站挺远的,所以我试着将两个尼龙袋用一根裙带栓上,准备一前一后搭在肩膀上,这样好赶路。
就在我弯腰撅腚摆弄尼龙袋的时候,听到不远处有拖拉机声音。
但我看都没看,继续忙我的。
可奇怪的是,拖拉机在我身边停下来了,但没有熄火,依然“突突突”地响着,冒着黑烟。
“娟儿,你是刚下汽车吗?”
我被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吓了一大跳!想着离村子十多里地远,有谁认识我呢?
再抬头一看,我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妈呀,咋会遇到你?”
是的,真是冤家路窄,我遇到了我的“死对头”~倪红兵!
关键当时的我一点形象没有啊,挤公交车时就披头散发,又颠簸近3个小时,肯定灰头土脸啊!
不过倪红兵好像没在意这个,他笑着说:“正好我今天送砖到镇上,刚刚卸完车,这时候估计也没三轮车了,你就委屈一下,坐我小四轮回去吧。”
我本想拒绝,但实在说不出口,再把倪红兵的小四轮错过了,我不得半夜到家呀。
就这样,我没吱声,那就证明我默许了。
随即倪红兵高兴地把我的行李搬上车。怕弄脏我的衣服,倪红兵把自己上衣脱了下来,垫到车帮上,让我扶着拖车架,一路往家的方向走。
倪红兵开着小四轮车一直把我送到家门口,在看到我父母的那一刻,我既想哭、又想笑。
那天晚上我把堂姐一顿声讨,母亲也跟着生气,倒是父亲坐在一旁抽着烟,道:“回来就好。”
不久就到了“双抢”季节,我父母还种了4亩多的水稻,把水稻收割完、挑上场,还要打稻脱粒的。
因为大哥大嫂自己也种着地,我父母也不想麻烦他们,就决定用板车,一点点往家拉稻把。
没想到小四轮声音又“突突”响起来,倪红兵对我母亲说:“三妈,我顺便帮你们把稻把拉到场地上去吧,你们铺好场,我带点晚就把场打了!听说后天就有雨呢。”
母亲一听,高兴地连声说好。
我心里不屑道:哼!无事献殷勤!
在倪红兵的帮助下,几亩田的水稻全部脱粒完,还赶在下雨前把稻谷拉进家了,然后安心插晚稻秧。
虽然大家都在农忙,可倪红兵有意无意总是往我家跑,找活干。其实当年他写情书的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父母也一无所知。
望着倪红兵忙进忙出的身影,母亲赞叹道:“二兵(小名)这孩子真不错,你看他挺有经济头脑,这么大个村,只有他买了小四轮,又是拉砖跑运输,又是帮人打场,每年可不少收入哦。”
但我装着没听见,反正在我的督促下,倪红兵的车费钱一分不少地全付清了,不想担他人情。
可就在“双抢”刚结束,胆大包天的倪红兵,居然托我二妈到我家提亲!
当时我那个气呀,我说他真不自量力。
结果父亲却抽着烟,笑着对我说:“我看二兵这孩子不错,老老实实的,也能吃苦,脑子活络,将来有前途。”
就这样,在倪红兵的死缠烂打下,他又对我父母、包括我大哥大嫂大献殷勤,糖衣炮弹把众人全击垮了,我终因“寡不敌众”,最后缴械投降,成了他的“俘虏”。
我和倪红兵结婚后,他不想我在家种地,于是就拿出所有的积蓄,又找人借点钱,买了一辆小面包车,专门跑县城到我们村的客运。
大概也就2年多时间,我们又把小面包换成大客车,改跑省城线路,那时候我把1周岁大的儿子交给父母和公婆照看,倪红兵是司机,我当售票员,赚得盆满钵满。
运输线跑开后,倪红兵雇司机开车,又让我外甥女帮我们卖票,他回来承包鱼塘,搞水产养殖。
倪红兵说,孩子大了,需要陪伴,而我是个高中生,有文化底子,辅导孩子学习没问题。
倪红兵动情地对我说:“娟儿,你我都跟大学无缘,所以我们要让咱儿子填补这个缺憾,今后我负责养家,你负责孩子教育。”
功夫不负有心人,2009年,儿子以优异的成绩被南邮录取,终于圆了我的梦。
而这些年,倪红兵事业发展的也好,多年前他就把运输这块放弃了,主攻农村生态产业链,开农家院,打造乡村旅游景区。
每次家庭聚会,大家都夸红兵有胆有识,我命好,找到了一支“潜力股”。
每当这个时候,我不由地佩服我的老父亲,还是他眼光好,看出来倪红兵有经济头脑,才放心把我嫁给他的。虽然父母亲十几年前先后作古,但如今看到我和倪红兵幸福的生活,二老在天堂看着,一定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