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车，多少钱？”岳母站在车旁，双眼盯着车头，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

我愣了一下，没有接话，只是笑笑，把从后备箱里拿下来的东西递给媳妇：“你先拿进去，我去把车锁了。”

媳妇接过东西，头也没抬地朝屋里走去。

岳母却还站在车旁没动，揣着手，目光绕着车仔仔细细转了一圈，又低头看了看车轮，像是在琢磨什么。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其实，这辆车是五年前买的二手车，跑了十几万公里，发动机早就不太行了。这些年，我一直想着换辆新车，可家里的经济状况让我噤若寒蝉，这辆车还能跑，我就没敢动换车的念头。特别是今年，媳妇的工资被扣了不少，我工作的工地也不太景气，存款越发见底，连年底的房贷都差点没凑齐。

这车，说实话，确实有点寒酸。

可穷日子就是这样，能省一点是一点。

“妈，车确实不贵，凑合着用。”我试探着说，心里有些虚。

岳母没回应，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转身进了屋。我锁车的时候，发现手心已经出了汗。

进屋时，媳妇正在厨房和岳母说话。锅台上冒着热气，昏黄的灯泡将墙上的裂痕照得像一道道年轮。

老房子是上世纪80年代的土坯房，尽管岳母每年都会请人修补，但时间的痕迹还是顽强地留在了墙上。

岳父坐在灶台边，呵着瓜子看电视，他见到我进门，扭头招呼道：“小周，路上咋样？堵不堵？”

“还好，车少，跑得挺顺。”我回答，随手把东西放在桌上。

“啧啧，你们咋买这么多东西？不是说了别买了吗！”岳父皱着眉头，嘴里还嚼着瓜子。

“年货嘛，总得意思意思。”我笑笑，眼神却忍不住朝厨房看了一眼。

岳母从厨房探出头来：“小周，车钥匙呢？”

“啊？”我愣了一下，“妈，您要钥匙干嘛？”

“给我，我看看车。”她说道。

我还没反应过来，媳妇已经从口袋里摸出钥匙递了过去：“妈，您又琢磨啥呢？”

岳母没回答，拿着钥匙就出去了。

媳妇撇嘴：“我妈这是又看不上咱这车了吧？”

“怎么可能。”我装作轻松地说，可心里却乱成了一团。

岳母折腾着看了半天才进屋，把钥匙还给我，又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模样。

“车挺好。”她说。

这话听着不像夸奖，倒像安慰。

吃饭的时候，岳父喝了两杯酒，拉着我说了不少话，无非是让我对媳妇好点，别让她受委屈。我笑着点头应着，可目光却忍不住往岳母那边瞟。

她吃得很慢，不时夹一筷子菜放进媳妇碗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饭吃得不咸不淡，气氛也算不上热闹。

晚上睡觉时，媳妇问我：“你今天咋了？老是心不在焉的。”

“没事，就是有点累。”我敷衍着，“就这么想换工作，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我妈是不是又说啥了？”她忽然问。

“没有，真的没有。别瞎想。”我赶紧摆手，“你快睡吧，别熬着了。”

她没再说话，翻个身睡了。

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回忆着岳母看车时的目光，还有那句“车挺好”。

第二天一早，我们准备回市区。岳母给我们准备了一大堆东西，米、花生、腊肉，甚至连院子里种的白菜都拔了几棵。我推辞不过，只好全塞进车里。

临走时，她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小周，车还能开几年，就别再折腾了。”

我愣住了：“妈，车还能用呢，没事。”

岳母看着我，叹了口气：“你啊，苦日子过惯了，也该想想以后了。”

她这句话像一记锤子，猛然砸在了我的心上。

从岳母家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没说话。

媳妇靠在座椅上睡着了，嘴里呢喃着什么。

车窗外的风呼呼地吹，远处的田野一片苍茫。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岳母那句话一遍遍地回响。

这些年结婚以来，我和媳妇一直在苦苦撑着。

房子是借钱买的，车是咬牙买的二手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连喘口气的余地都没有。

可岳母这句话，却像一下子点醒了我。

她不是嫌车不好，也不是看不起我，而是提醒我，不能总是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日子再难，也得往前走。

回到市区后，我一边忙着工地的活，一边琢磨着换工作的事，媳妇也开始接一些兼职。

虽然辛苦，但她说：“熬着点，总得想办法多挣点，不能老这么熬着。”

年底的时候，我们总算攒下了一笔钱。

我咬咬牙，去4S店订了一辆新车。

提车那天，媳妇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路上拍了好几张照片发给岳母。

“妈，我们换新车了！”她在电话里兴奋地说。

电话那头，岳母沉默了许久，才说了一句：“不错，日子在往前走了。”

过年的时候，我开着新车带着媳妇回了老家。

岳母站在院子里，看着车，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这车不错。”她说。

“妈，您上去试试吧。”我笑着说。

岳母愣了一下，终究还是上了车。

车启动时，她语重心长地说：“小周啊，穷不是问题，懒才是问题。只要不懒，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返程的路上，媳妇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我看着前方的路，心里竟莫名地轻松了许多。

岳母那句话，我记了一辈子。

穷不可怕，可怕的是失了盼头。

只要肯干，日子总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