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霸王的心酸往事

晓张说 2024-11-02 16:11:57

郑庄公打小就是个苦孩子,苦到亲妈都不爱的那种。

尽管郑武公他爹郑桓公死于申侯引起的镐京之变,但是作为周平王东迁背后政治交易的一部分,刚即位的郑武公还是娶了申侯的小女儿为妻,这位就是周平王的小姨妈、申后的妹妹武姜。

注意,武姜中的武,是郑武公掘突的谥号,姜是她爹申侯的国姓。

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是父亲用来拉拢郑国的政治筹码,再加上还有一个动不动就扇人巴掌的姐姐申后。放在今天,大概也就是一个高中生的年纪,却早早的远离家庭,从陕西远嫁到了河南新郑,心情恐怕一点都不会好。

结婚第三年(前757年),武姜怀孕了,更让她感到惊恐的是,这肚子里的宝宝居然胎位不正!

生过孩子的朋友都知道,正常的胎位是头朝下,脸朝里,武姜肚子里这个宝宝的胎位居然是头朝上,脚朝下,俗称倒金叉,是非常危险的一种胎位。

先秦时期也没什么按摩技术可以把胎位给正过来,以至于这位宝宝出生的时候果不其然遭遇了难产,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婴儿给拽出来,虽然过程比较刺激,但好歹是母子平安。

原本对这个家庭就没什么参与感的武姜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老娘我孤身一人嫁到你们姬家,为你一个宝宝还差点搭上我的命。武姜的反应其实并不算离谱,毕竟,咱们现代社会不是还有高中生产子,完了把孩子扔垃圾桶的嘛。

对于原本就养尊处优生活优越的武姜夫人而言,自己的命当然要比孩子的命更加金贵。

反正也不喜欢这孩子,反正你是倒着出生的,那就叫寤生吧。

寤生,倒着生的意思。

很多年以后,当小寤生变成了郑伯,又从郑伯变成了史书中的郑庄公,甚至几千年过去,人们在聊到这哥们的时候,都不忘亲切的叫他一句“寤生啊”。

然而这并不是寤生的第一个童年阴影,因为三年以后,他弟弟也出生了。

老二的出生比较顺利,估计武姜也没遭什么罪,再加上有了生姬寤生这痛苦经历的对比,不管怎么看,这老二都比老大看着顺眼。

随着公子段的成长,小寤生不仅要每天承受老母亲的白眼,还要不断接受弟弟的挤兑,搞不好还动不动遭到母亲的责罚、揪耳朵,有没有被抽巴掌咱不知道。

甚至武姜为了彻底让这个显眼包离开自己,还怂恿郑武公废掉他的太子之位,让钟爱的老二公子段做太子。郑武公虽然没法改变这位夫人对长子的态度,但是在立储这件事上,脑瓜子还是比较清醒的:

你一个女人家知道啥?晓得我大周宗法是怎么规定的不?晓得你那外甥周天子是怎么上去的不?晓得我那连襟前任天子周幽王是咋没的不?不就是因为小媳妇一句废长立幼?

武姜吃了怼,深知事态严重,再也不敢妄议,在老爹的庇护下,姬寤生的童年虽然备受压抑和阴沉,但这太子的位置,倒是从没动摇过。

话说回来,在这样压抑、麻木的家庭氛围下,姬寤生没有走上心理变态的犯罪道路,郑国人都得烧高香了。

十四岁那年,郑武公没了,所幸在老爹的庇护下,寤生的国君顺利倒手,只是这即位没多久,武姜就又凑上来了:

我说寤生啊,你这自己当了国君,倒是享福了,可是你不能总顾着自己,把自己弟弟给落下了啊。

十四岁的郑庄公马上就明白了母亲的心意:那您说,我这弟弟封哪合适?

“我看制邑那个地方就不错”,武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郑庄公一听哪还不知道自己老妈在想什么,心说你不如把造反俩字写脸上好了。

心里虽如此,嘴上还是得客气:母亲大人啊,制邑那个地方您不是不知道,当初我爹灭东虢国,那东虢公就死在那里的,把咱弟放那里,这虢公的鬼魂恐怕会对他不利啊。这样吧,您换个地,只要不是制邑,其他随您挑。

武姜悠悠的说:那不行的话……就给放到京邑吧。

制邑的名字大家比较陌生,但他的另一个名字很多人都再熟悉不过了,这就是虎牢关,位于今天荥阳附近,后来的楚汉对峙也是在这一带,战略位置尤其关键,是郑国西边的门户。

京邑也是一座大城,从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能够叫京的,规模是要远大于一般的城邑。

武姜为小儿子讨要这个地方,其谋反之心,路人皆知。

这不很快,朝中就有人觉得不对劲了。

发现问题的人叫祭足,姬姓,周公旦之后,祭足就过来跟小领导讲了:

你爹当初有规定,都邑的城墙,大的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城也不能超过国都的五分之一,你弟这个京城,不合法度,你怎么能给他放那儿去呢?

郑庄公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妈要这样做,我有啥办法?

祭足显然对这个老妇人早有观察:你妈这人,啥时候会知足啊,你早点做准备吧。

“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

郑庄公然后说出了一句千古名言:多行不义必自毙,且看着吧。

十四五岁的年纪,能够说出这种话,说明郑庄公对老妈和弟弟的用意心里门清,但是大家别忘了,他才十四岁,才刚刚即位,那边一个是从小虐待自己的老妈,另一个是打小就跟自己过不去的老弟,他这个孩子又能怎么办呢?

且看着吧。

这公子段受封京城以后,就以封地为称,改叫京城大叔,说是大叔,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而且得益于母亲多年的放纵,这孩子打小就养成了自私、贪婪而放纵的性格,俗称妈宝男。

京城大叔受封京城不久,就把附近两座边邑的地方官叫来了:

我妈是太后,我哥是国君,我是京城大叔,以后你们俩,就听我的了。

这俩地方官听的云里雾里,说你想造反把,可还是个娃娃,说你没二心吧,跟咱国君抢地盘。

于是回去路上就一块给郑庄公打了报告。

随同报告一块赶到郑庄公这的,还有一位重量级人物——公子吕,此人是先君郑武公的弟弟,论辈分,郑庄公还得叫他一声大叔。

公子吕见到郑庄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咋呼:我说大侄子啊,我那小侄子在京邑搞的什么事你都知道吧,国无二君,你想咋办?要是没办法,我就提前去侍奉他去。

“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

郑庄公依旧还是那句话:不用,早晚会有人收拾他的。

公子吕只好骂骂咧咧的走了。

眼见郑庄公没有啥反应,这京城大叔又开始继续开始他的造反计划。不久就把那俩边邑给直接吞并了,把地盘一直扩展到廪延这个地方。

廪延在哪呢,就是今天的新乡延津县附近,当时黄河还没改道,廪延在黄河南岸,对面就是卫国。

郑国原本就是个新兴国家,地盘不大,这京城大叔的地盘,已经从荥阳一带扩展到了郑卫边境,相当于郑国的整个北部地区,全部为公子段所有。

公子吕又坐不住了,又跑来找郑庄公:大侄子,依我说,可以动手了,不然老百姓都跟着他跑了。

郑庄公依然很淡定:不呢,我弟啥人我知道,没德行,这点地盘早晚还得丢掉。

公子吕无奈,拍拍屁股又走了。

话说这一来二去,中间过去的日子可不是一年半载,按照左传的记载,郑庄公即位于公元前743年,跟弟弟发生明面冲突的时间,是公元前722年,即庄公22年。

京城大叔的造反准备,从11岁开始,准备了22年,一直到33岁。而庄公也就隐忍了22年。

另外我们还需要明白,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是干不出什么逆天的操作的,所以中间那个左传中消失了很久的武姜,必然是在不遗余力的在背后为小儿子出谋划策。

只是这俩人的水平确实有限,也或许是太过意高调,从一开始让边邑地方官听命与自己,到最终吞并这些地盘,每一件事做的都“冠冕堂皇”,消息不断地送入国都,几乎一直都是在郑庄公静默的注视下去操作的。

可谓是愚蠢、跋扈之极。

公元前722年,京城大叔33岁,郑庄公36岁,这俩兄弟终于摊牌了。

先忍不住出手的还是这位京城大叔。

这年(具体日期不详),京城大叔准备好兵马,和老母亲约好届时打开新郑城门做内应,算好日期就等着起兵了。

然而这动静实在太大,搞不好京邑中早就有郑庄公的眼线,叛军队伍还没开拔,早有消息传到庄公那,庄公这次找到叔叔公子吕,没错,就是那个至少两次来劝他动手的公子吕,交给他两百战车,说叔叔你可以动手了。

按说,京城大叔苦心准备了22年的造反事业,怎么着也得大战哥三百回合,然后退守拉锯、对峙,打他个一年半载,然而大叔在新郑有内应,人家郑庄公在京邑也有内应。公子吕带着战车奔袭京邑,还没怎么开打,内应就打开了京邑大门。

左传记载: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

经营了22年的京邑,到底是被国人背叛,还是被内应暗算,老张我是倾向于后者的。

接下来的故事就一边倒了。

京城大叔跑到鄢,公子吕追到鄢,国内是没法待了,京城大叔只好出奔共。

据说共在当时还是一个独立的小国,在这起事件之后,再次出现在文献中,就已经成为了卫国的领土,也就是后来的卫邑。

而公子段显然是在共这个地方活了下去,因为失去了京邑的他,打那以后又有了一个新名号,就叫共叔段,据说后来成了段姓的始祖。

至于郑庄公的老母亲武姜,在这件事后被发配到了城颍,庄公誓言“不到黄泉,无相见也”。

大白话就是,咱娘俩,不到死,就别再见面了。

不过实际上仅仅过了一年,郑庄公就“后悔”了,有一次他宴请颍考叔,这位亲信当着庄公的面,将肉放进包里,说是带回去给老妈吃。

庄公马上戏精上头:你好歹还有个妈,我妈在哪呢?

颍考叔马上秒懂,于是给郑庄公开了一副药方:你挖一条隧道,要挖到水渗出来的那种,然后跟老太后在隧道里相见,这不就算是黄泉相见了么。

郑庄公依计而行,在隧道中和武姜见了面,娘俩抱头痛哭,庄公感叹道: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然后扶着老母亲就出来了。

武姜从隧道出来,也感叹了一句: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

于是我们今天又多了一个其乐融融的成语典故。

但是依老张来看,这如果算是一副对联的话,那么横批应该是“各取所需”。

像郑庄公这么心思缜密的人,当初说出不到黄泉永不相见那句话,断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要给老母亲实打实的惩罚。

而现在这种给自己找台阶下,也不是真的思念母亲,话说一个从小没有被认真对待过一天的孩子,对于母亲,能有啥感情?

但是这事必须得做,不然在大周礼法尚在的春秋早期,国人怎么看他?大臣怎么看他?隔壁邻居怎么说他?以后老婆孩子怎么看他?

这一招,十四年以后郑庄公在周天子身上也用过一次,繻葛之战中郑庄公射伤周桓王,晚上就派人过去慰问,道理基本是一样的。

对于武姜来说,那就更简单了,郑庄公要的是口碑,武姜要的是和解后的自由。

所以各取所需罢了。

孔子作春秋,对于此时的记载,就言简意赅的六个字“郑伯克段于鄢”。

虽然只是六个字,经过左传和公羊传的注释,却是饱含孔子批评的六个字。

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按照春秋笔法,郑伯克段于鄢正常的表达方式应该是“郑败弟于鄢”,但孔子认为,在这件事情中,哥哥不像个哥哥,没有正确引导教育弟弟,反而是一再纵容弟弟,而弟弟也不像个弟弟的样子,更没有君臣的样子,所以用克而不是败,称段而不称弟。

最后,孔子也没有交代公子段出奔共地的结局,因为按照春秋的习惯,春秋各国内部矛盾没法调节时,总会用出国避难的方式来解决,

比如《春秋·襄公二十九年》“齐高止出奔北燕”,过错在高止。《春秋·昭公元年》“秦伯之弟出奔晋,过错在于秦伯。但是放在郑庄公和公子段这件事上,两人都有过错,所以《左传》在这里认为,不言公子段出奔,是孔子下笔的时候挺为难,不知如何下笔而已。

老张我对孔子的微言大义没有任何意见,庄公在这里也确实扮演了“钓鱼执法”的角色,但将心比心,这孩子打小被最亲的人所摒弃,每天目的的是母亲的偏心和弟弟的挤兑,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过早的承受了来自家庭的白眼,对于这样一个孩子,老孔你却责怪他没有尽到一个哥哥的责任,不免有点强人所难了。

换了后来的那些帝王们,能够让弟弟活着就不错了,哪里还回去教导他,即便是放在今天,在座的各位,又有多少人可以以德报怨呢?

所以要不怎么说孔子是圣人呢,他这一套标准,要求太高了。

后续:共叔段在京城待了二十多年,他的造反事业虽然没有成功,但是这个准备过程却让隔壁的一位公子哥分外兴奋,并且最终在隔壁邻国制造了春秋第一起弑君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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