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对母亲出阁之前的事,知道的很少、很少,只知道母亲在家中排行老四,我老舅排行老五、小舅排行老六。在众多兄弟姐妹里,我妈跟我大舅和我三姨的感情最好。关于大舅,我妈跟我讲过只言片语:当时呀(1984年左右),你舅舅在咱们县城读高中,有次我给他送馍(北方人的俗语,也就是馒头),去之前你外公给了我十几块钱,说是给你舅舅置办一身像样的衣服,别总是那么一件衣服穿在身上被人家瞧不起。到了学校,我妈把我外公的话原原本本的说给舅舅听时,我舅说‘四姐,咱家为了供我上学而不惜让你辍学,我知道你也很喜欢读书、很想上学,但咱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只能供得起一个学生 ,这钱还是留给你买身衣服吧。我一个学生,穿好、穿孬都无所谓,但是你却不同,你是个女孩子家,将来还要嫁人,必须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听完,我妈只是转过身来抹眼泪儿(可能也正是这种兄妹情深的遗传基因,使得我跟我姐、我弟关系血浓于水)。我不知道母亲当时转过身的泪水是被我舅的一番话而感动还是为自己没能读书而感到委屈。从我母亲临终前和我爸说的那一番话“我恐怕是不行了,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他的学业,我的去世肯定会给他带来很大的打击,我这辈子从来没上过大学,但是我不想我的儿女当中没有一个大学生”当中,我深深地读懂母亲的泪水中包含更多的是后者。021986年4月17(也就是农历的三月初九),伴随着我姐的出生,老爸、老妈从结婚以来一直持续的家庭战争终于告一段落。后来听二奶奶讲,老爸当年跟我妈相亲时自恃自己长得很帅,没有看上我妈,是我爷爷当时一眼就相中了他这个准儿媳妇。后来发生的重大家庭变故也确实证明了我爷爷的眼光,在那个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我爸跟我妈结了婚。结婚后的那一段日子里,老爸不是嫌我妈做的饭菜太甜,就是嫌我妈做的太咸;不是嫌弃我妈不注重外表打扮(我妈经常说只要穿着干净整洁、大方得体就行,没必要搞得花枝招展的),就是嫌我妈性格懦弱老是吃亏。我觉着我妈那不叫懦弱,只是性格比较温和不喜欢与人起事端,那怕吃一点亏也不愿跟人红脸。

031989年的一个夏天,噢,不,更具体的讲是农历的六月初一,一场意外使我从小就失去了和蔼可亲、勤劳淳朴、与世无争的爷爷,那时的我也刚满一周岁零仨月。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从我三爷爷、二奶奶平常的絮絮叨叨中得知,我爷爷曾当过兵,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你们这一大家子要是老五还在,也不至于过成这样。随后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哎,好人不长命啊……”我母亲的过门,也正验证了我爷爷当初的明智决定。爷爷突然离世,作为大家庭中长嫂的母亲独自一人撑起了整个家。当时我三叔尚处于婚配当中(就是有婚约,婚约随时都能取消的节骨眼上),我姑也只有十六、七岁。眼看着我小叔的婚姻即将黄掉,我妈二话不说召集族人商量,以我家出一半彩礼钱的承诺添置一台当时十分罕见的四轮拖拉机。以至于最后从媒人口中叙说,“看吧,你们说人家没了父亲操办是吧,现在人家嫂子撑起了整个家,而且还购买了这么一台拖拉机,你们现在不说啥了吧”。最后,我小叔如愿以偿地娶了我现在贤惠能干的三婶。

04三叔成家,分家的节奏已迫在眉睫!分家的当天,我爸就发话了,“我是家中的老大,都说长兄为父,咱爸留下来的财产我一分不要,老三你与恁二哥看着分就中”。我二叔接下来说,“老三,我比你先成家,自从我结婚的那天起,我就自认为已经分家了,咱爹留下来的那几根大梁,我啥时候有需要,啥时候取,其他的一概归你”(其实到最后我二叔去我们村旁边的市集做买卖,啥东西也没用)。分家如此之快,实乃出乎众乡邻之料。当然,父亲的净身出户也给那时的我家增加了沉重的生活负担。首先面临的就是房子的问题,我家跟我二叔家同住一栋房子,很长一段时间这一直是我父亲身上的一块心病,就在我爷爷去世两年后,我爸妈愣是把一块水塘的一部分填平,在以前的水塘之上盖起了当时村上为之少有的三间红瓦房。房子是盖起来了,可没钱砌院墙,始终成了我妈身上的一块心病。所以当时每年秋天到来的时候,我家就是玉米秸秆围成的篱笆墙。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我家就是杨树树枝扎成的篱笆墙,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们姊妹三个还小,怕出现溺水事件。即便如此,记忆当中我还掉入池塘溺水达两三次之多。

0505年秋天我读高中,母亲终于独木难撑整个家,九月患病,次年六月逝世,享年43岁。06年的中秋之夜,坐在家中的长凳上,望着倒映在池塘里的天空中月亮的影子,微风吹过,水面上荡起一阵阵的涟漪,月很圆,心已伤。从那时起,我的心中再无任何佳节,唯有清明!09年,我读大学,每年的寒、暑假我都漂泊在外打寒、暑假工,印象中大学三年每年的农历清明我都会回到母亲的身边,为她填上一把土,拔去一堆草,一直延续至今……宁恋故乡一方土,不恋他乡万两金。——谨以此文献给我那逝世十九周年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