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外的铁匠铺里，十七岁的尉迟恭赤着上身捶打镰刀。火星溅在结着盐霜的胸膛上，他望着官道上的囚车，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铁器坠地的脆响。

"突厥人来了！"里长的破锣嗓子刺破暮色。尉迟恭抄起烧红的铁钎冲出门外，正撞见三个突厥骑兵拽着邻家少女的头发。当铁钎洞穿第一个胡人的咽喉时，他惊觉自己的手掌竟比烧红的铁块还要滚烫。

十年后的暴雨夜，已成为刘武周帐下骁将的尉迟恭跪在母亲病榻前。老妇人干枯的手指抚过他脸上新添的刀疤："恭儿，你这双手该打犁头。"话音未落，营帐外突然杀声震天。等他提着滴血的陌刀冲出营门，正看见太原唐军的赤旗插在粮车上。

李世民望着跪在泥泞中的黑脸汉子，突然解下自己的玄色大氅。尉迟恭抬头时，恰有雨珠顺着秦王的下颌滑落，在银甲上碎成八瓣。

"听闻将军为给母亲求药，孤身夜盗洛阳御药局？"李世民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手中却将横刀推出半寸。尉迟恭盯着刀柄上那颗波斯猫眼石，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箭伤："殿下可知，王世充送来的药罐里藏着淬毒匕首？"

三日后，当王世充的使臣捧着黄金与母亲手书来劝降时，尉迟恭在唐军大帐前生嚼了整只烤羊。他撕下最后一条羊肉时，对着洛阳城方向重重叩首，额头在青石板上撞出殷红血迹。

李元吉的银甲在晨雾中碎裂时，尉迟恭听见自己左肩传来骨裂声。他借着马槊刺入地砖的力道腾身而起，染血的铁靴踏碎太子亲卫的锁骨。当李建成的佩剑离李世民咽喉仅剩三寸时，尉迟恭的牙咬住了剑锋。

"陛下小心！"多年后尉迟恭在甘露殿回忆往事时，仍会不自觉摸向缺了半颗的槽牙。李世民放下批阅奏章的朱笔，突然将佩刀掷在他脚下："老匹夫，当年你若是慢半步，此刻跪在这里的就是建成的心腹。"

尉迟恭望着府门外堆积如山的弹劾奏章，突然放声大笑。他扯下官袍露出满背刀痕，对瑟瑟发抖的御史中丞举起铁匠锤："劳烦转告圣上，就说老臣要重操旧业。"

当夜长安突降暴雪，李世民带着房玄龄踏进鄂国公府时，正撞见尉迟恭赤膊在院中打铁。烧红的铁块在雪地上滋滋作响，老将军将新锻的陌刀呈给天子："陛下请看，这刀柄上刻着武德九年的霜花纹。"

贞观十七年的上元夜，长安百姓看见鄂国公府的朱漆大门上，赫然映着两条持锏舞鞭的巨人身影。更夫老赵说亲眼见到尉迟恭在门板上泼洒雄鸡血，嘴里念念有词："某生前杀人如麻，死后当为陛下守这太平门。"

弥留之际的尉迟恭突然攥住长子手腕："去...把为父的铠甲熔了..."话未说完，窗外惊雷炸响。当夜长安一百零八坊同时传出金铁交鸣之声，次日清晨，人们发现大明宫朱雀门上新添了两道血痕，形状恰似尉迟恭的锏与秦琼的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