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界，仙气缥缈。
太上老君将一玉鼎从太虚幻境中取出递到清玄面前。
“洛夭神女，阴阳玉鼎虽能炼化您的神魂，让您封印魔渊的镇魔钟，但您在神界的仙躯也会灰飞烟灭，再也无法重塑。还请您三思！”
洛夭接过玉鼎，眼神带着几分决绝的涩痛。
“魔钟封印若破，天下大乱，身为神女，守护六界是我的职责，舍一人而救苍生，便是神的宿命。”
说罢，她直接用神力逼出自己的本命真身凤焰萝。
凤焰萝六片花瓣，代表着她的六魄。
如今，她取出一瓣溶于玉鼎之中，便是达成生死契约。
玉鼎吸收花瓣后，霎时亮起金色光芒，隐入洛夭的神识之中。
隐在她额间的凤焰萝花印微微一闪，消了一瓣。
倏地，耳边传来太上老君的叹息声。
“可惜啊，您和胤渊帝君本是神界唯一天定姻缘的眷侣，半月后却要就此分离。神界若没了您，帝君怕是会疯……”
听到胤渊的名字，洛夭神色一顿，眼眸微垂。
“他同我一样肩负着守护苍生大任，定会理解的。”
云岫殿。
洛夭刚回寝宫，一道龙涎香由远及近。
一身金丝玄线白衣的胤渊走了进来，剑眉星目，眸光如冰。
眼见男人燃起了烛台里的合欢香，洛夭的眼睫微微一颤。
“胤渊，我有事想对你说。”
胤渊坐在床榻上，将她抱在怀里。
“今日可是十五，春宵一刻值千金。”
成婚千年来，每月十五都是洛夭和胤渊行房的日子。
晃神之际，胤渊已经将她按在流云仙榻上，炙热的吻像暴雨一般让人措手不及。
空气的温度不断攀升。
洛夭想要挣扎，却被他勾住了双腿。
她喘息着将剩下话说完：“帝君，半月后……我就要离开你了……”
可声音却在男人的动作下被撞碎。
胤渊吻着她的红唇，嗓音暗哑：“半月后你想要我也不给，每月十五的规矩不能破。”
说罢，他的动作越发卖力。
胤渊以蛇化龙成帝君，那方面有蛇的本性，又有神的禁锢。
一月一次，让洛夭根本抵抗不住他床笫之事的凶猛，意识也有些昏沉。
餍足之后。
洛夭幽幽转醒，身边的男人已酣然入梦。
洛夭浑身酸涩，却毫无睡意。
两千年前，神魔大战平息六界战火。
数万年都无动静的三生石上突然显现她和胤渊的名字，从而将两人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洛夭不过一株凤焰萝花，怎么会和六界战神胤渊帝君有天定姻缘？”
当时神界众仙议论纷纷，皆是不信。
月老连忙将红绳取出判真假。
红绳绕上胤渊的手腕，另一端又绕过万千人群，直直系在了洛夭的手腕上。
“三生石畔红绳绕，姻缘天定三生缘。”
自此，神界炸开了锅。
命定姻缘需择日完婚，不能违背天意。
胤渊虽有诧异，却还是如翩翩君子问洛瑶。
“因为三生石就要嫁给我，你可委屈？”
那一刻，洛夭听见了自己如鼓的心跳。
“神魔大战我们并肩作战，默契有加，嫁给你，我心甘情愿。”
胤渊看了她许久，半晌才应声：“我会让你成为三界唯一的帝后。”
那日之后，洛夭以为两人之间有御敌的羁绊，又有天定的情缘，定能做一对完美的神仙眷侣。
然而三百年前，胤渊从凡间历练归来，带回一只名唤竺音的兔子。
他对那兔子喜爱至极，从不让任何人碰。
洛夭以为自己是例外，想要去抱一抱，却不想往日对她和煦的胤渊却冷了脸。
“这是故人所托的灵宠，生性胆小，除了我，谁都不能碰。”
洛夭没再过问，却在当天夜里，亲眼看到那只兔子化作人形，赤身在胤渊怀中，同他一起宿在塌上。
那一瞬，洛夭感觉天塌了。
她用千年修为找到六界之外的逍遥仙，问到了那兔子的来源。
得知那兔子原本是神界的侍花小仙竺音，在神魔大战前与胤渊早已相识百年，互生情愫。
只是千年前大战结束，为了成全三生石上的天定姻缘，天道将她送到人界为兔，永世不得成仙。
却不想她执念太深，用歪门邪道修炼成了兔妖。
神妖不能相恋，胤渊却违背天道，将兔妖留了在天宫。
而且日日供养神力，让她每日夜里化形一个时辰。
思绪回笼，洛夭看着被胤渊放在枕边的兔子玉佩，心里生出几分刺痛。
姻缘天注定，情爱由心生。
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
所以她的离开，是最好的决定。
为一人还是为苍生，洛夭想得很清楚。
“半月之后，我以身封魔，成全你们的姻缘。”
第2章
窗棂外的霞光穿入云岫殿，洛夭醒来时身边已不见了胤渊的身影。
片刻失神后，她如昨日一般继续炼化神识中的玉鼎。
这时，发间的蝴蝶钗光芒一绽，一只紫蝴蝶翩翩飞舞着化作人形，蹲跪在她脚边。
“主人，以己之身献祭，封印镇魔钟值得吗？这两日您为了炼化玉鼎天天受苦，我看着心疼。”
洛夭看着蝴蝶灵阿紫，轻声开口。
“身为神界最后一株凤焰萝花，我的职责本就是守护六界苍生，这点痛，不算什么。”
“阿紫，以后若我不在了，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阿紫打断。
“三百年前主人将我从蛮荒之地救出，我说过永生永世只认您一个主人，就算您去封印镇魔钟，我也定要跟您同行！”
阿紫说完，又化为蝴蝶钗埋入她发间。
似乎以为这种方式，两人就能永不分开。
洛夭轻轻一笑，只是笑里却泛着苦。
阿紫还是一只刚修炼数百年的小蝴蝶灵，不应该随自己而去。
洛夭收回思绪，又轻掐了一个法诀。
下一瞬，她便到了神界边缘的业火渊。
业火渊是人与神欲望伊始之地，也是消解业力之地，这里焚烧一切罪恶和不义的火焰。
每两千年一次的神魔大战开启时，生灵涂炭，这里的业火就会烧的更旺。
身为凤焰萝花，她们世世代代需要镇守此处，以防业火失控，殃及六界。
可两千年前那次的神魔大战，六界动荡。
所有的凤焰萝花全都被魔气吞噬毁烬，唯留她一株花。
她用一己之力守护了业火渊两千年，可如今只有十四日，就要离开了。
以后该如何是好？
思索许久，洛夭将自己的真身凤焰萝取出一瓣放入结界，又以神力融合。
六瓣真身之花，接连剥夺，她额间的花印轻闪一瞬便消失无痕。
洛夭面色一白，唇上也没了血色。
“如此一来，结界还能稳定万年，皆时新神降临守候此地，对苍生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般想着，洛夭心里安定了不少。
正欲离开时，耳畔传来镇守神将的声音。
“业火渊内，任何妖兽来了都会皮开肉绽，这兔子再走几步今晚咱们就能吃烤肉了，只是这兔子太小，肉还不够塞牙缝！”
兔子？
神界唯一的兔子不就是胤渊身边那只！
洛夭闻声而去，看到一只兔子在业火边界蹦蹦跳跳。
眼见兔子失足跌入业火，她心中一紧，连忙纵身一跃将兔子抱了出来。
为了保护它，洛夭的衣袖被业火烧成碎片，手臂也传来灼热的痛意。
她忍痛看向神将：“它是胤渊帝君的宠物，下次不可妄言。”
话落，她便抱着兔子往外走。
刚走几步，便见胤渊踏云而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兔子。
“竺音！”
他紧张的将兔子抱在怀中，小心翼翼打量着它是否有受伤。
随即神色带愠质问洛夭：“为何要带兔子来这里！”
洛夭微微一怔，解释道：“它是自己贪玩跑来的，我刚从业火救了它……”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胤渊冷沉的气场打断。
“它从不离开我的紫霄殿，这业火渊是你镇守之地，它怕火也不与你亲近，怎么会来！”
说罢，他如抱珍宝般抱着兔子离去，全然没看一眼洛夭手上的伤。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洛夭眼神一暗。
而这时，她头上的蝴蝶钗轻轻晃动。
阿紫化为人形来到她身边，用薄弱的紫色灵力为她疗伤。
“帝君又如何，他不配做主人的夫君，都没看到您受伤！”
看到阿紫的举动，洛夭连忙抽回手。
“这是业火，你就算用尽毕生修为都医不好的。我没事，放心吧。”
她说着，施法止了些痛意，便掐诀回了云岫殿。
这一夜，胤渊没有过来。
然而第二天清早，胤渊却猛地闯了进来，来势汹汹。
“竺音因你受了业火之伤，我需要用你一瓣凤焰萝，给它疗伤。”
洛夭一怔。
为了练鼎、固业火她已用了两瓣。
而在两千年前神魔大战时，她用了一瓣做结界护苍生，一瓣给胤渊做了护心铠甲。
后来，胤渊被魔尊重伤，命悬一线之时，她将自己的神丹换给胤渊做了他本命心源的护体，还拿出一片花瓣他疗伤。
六片花瓣，她为了天下苍生为了胤渊，全都给了出去。
唯有最后一瓣稳固神魂，要如何给他？
第3章
洛夭看着胤渊，嘴唇轻颤。
“这是我的真身花瓣，若是没了，我会神魂不稳。”
胤渊眉心微蹙：“凤焰萝花开生生不息，还可再生。”
洛夭心脏处涌起一股疼。
养成一片花瓣需要三千年，若她还有花瓣，无惧再生。
可如今她只剩最后一瓣，谈何再生？
见洛夭迟迟未言，胤渊语气冷凝。
“你若不给，我只能让值守业火的神将付出代价。”
一抹寒意瞬间遍布洛夭全身。
她没有想到胤渊会为了竺音罔顾性命。
不想多生是非，牵连他人，洛夭只能做出退让。
“若帝君心中的公道觉得我该给，那我给便是。”
说着，她将凤焰萝最后一瓣取了出来。
花瓣离体的那刻，额间的花印也再无颜色，甚至隐隐有灰败之相。
洛夭脸上血色尽退，喉间也涌出一股腥甜。
她将鲜血压下，眼里闪过悲怆。
胤渊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心尖一颤。
但想到还奄奄一息的竺音，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往外走去。
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洛夭叫住了他：“胤渊……竺音，真的只是故人托付给你的一只兔子吗？”
胤渊脊背微僵，随即点了点头。
“它是故人心中所爱，我务必要护她周全。”
说罢，他化作一道银光遁形消失。
直到胤渊的气息消失，一直被洛夭压在喉间的血液从唇角溢出。
“噗——”
鲜血触目惊心。
发间的蝴蝶钗疯狂震动，阿紫的担心呼之欲出。
可上次为给洛夭疗伤，阿紫耗费灵力过多导致短时间内无法化人形，此刻只能干着急。
洛夭轻声安抚：“阿紫，我是神，没事的。”
阿紫抽噎的声音空灵响起。
“可是神也会疼啊……胤渊怎么就不担心主人疼不疼呢？”
阿紫的话，像是一块巨石砸到了洛夭的心底。
在竺音还没有来紫霄殿时，胤渊对她也是关心有加。
当初神魔大战，魔界用暗箭偷袭洛夭时。
胤渊没有任何犹豫，以身做盾挡在她的身前。
那时，他的身上满是血，却还对她说：“我没事，别看，别怕。”
每一次大战，冲锋在前的永远是他，被护在身后的一直是她。
她受了伤，他比谁都紧张，甚至会顶着刺骨寒凉的魔毒为她寻药。
成婚后，也是事事依着她。
她说想去人间游历，他也会卸下帝君身份，换上粗布麻衣去人间陪她做百年普通夫妻……
思及种种，洛夭心口不由抽痛。
她闭了眼不愿再想。
次日，洛夭醒来时，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虚浮。
没了本命之源的凤焰萝真身护体，她的神力在一点点消散。
洛夭从神识里取出了一瓶聚魂丹服下，那种神力流逝的感觉才慢慢消退。
在云岫殿调息了三日，她才踏出殿门，准备寻太上老君求些丹药。
离封魔之日只剩下最后十日，她的神力不能再散。
出了殿门，洛夭走到净灵台时却听到有人提及了自己的名字。
“帝君，您不爱洛夭神女，当初为何要娶她？”
洛夭脚步一顿，就听见胤渊低沉的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娶不到想娶的人，娶谁都一样，毕竟她是三生石为我选定的仙侣。”
胤渊的话像是当头一棒，让洛夭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
她脑子里瞬间想到了当初逍遥仙说过的话，还有胤渊为竺音所做的一切……
这千年间，洛夭一直觉得她与胤渊是有情的。
可如今亲耳听到他的这番话，将她所有的幻想打破。
是了……若是有情，他们之间怎么会出现竺音。
他又怎么会为了竺音取了她的本命花瓣……
满腔的情绪，在这一刻紧绷成线，然后突然断裂。
“是我不自量力，竟然觉得你曾经爱过我……”
“既如此，那这天定的姻缘枷锁我来破，还你自由！”
三生石前。
洛夭神力一拂，看着石碑上面两人紧紧相靠的名字，挂在眼眶的泪在这一刻终于落了下来。
她擦去泪，不再犹豫，将自己的心头血逼出。
痛！四肢百骸都生出刺骨的痛意。
她的本命凤焰萝已经消失，神力也在消失，如今又取心头血，痛意几乎要让她昏厥。
嘴角溢出乌血，她强撑着将心头血滴入三生石。
“爱恨嗔痴，皆为虚妄，洛夭此生只为苍生，望天道成全，了断姻缘。”
心头血没入石中，洛夭再也撑不住跪了下来。
而三生石上，她与和胤渊并排在一起千年的名字，消散无痕！
第4章
一阵天地晃动，闷雷阵阵。
洛夭倚靠着三生石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心底的那股疼劲。
她趔趄起身，去往太上老君的兜率宫求得护神丹药后，回了云岫殿。
她坐在宫殿内，脸上一片死寂。
事已至此，她没有办法再当做无事发生，只等胤渊过来，与他摊牌。
然而直到夜深，她也没能等到胤渊。
次日霞光漫天时，洛夭去了紫霄殿。
千百年来一直清冷肃穆的宫殿，此时却种满仙草灵花，蝴蝶蜂鸟飞舞。
洛夭往宫殿内走去，远远的就听见一阵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阿渊哥哥，你好厉害……”
她抬头看去，便见胤渊一手持剑，另一只手紧紧怀里抱着化成人形的竺音。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一起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曾经在战场上横扫千军的武器在此刻却是情意绵绵。
每次挥剑都让两人靠得更近，身上只披着薄纱的竺音更是被折成各种娇软姿势。
“阿渊哥哥，你说好教音儿剑术的，现在这般抱着，音儿身子都要软了……音儿不要学了。”
“尚未天黑，音儿不可动春心。”
胤渊低笑一声，抬手隐去长剑，将竺音稳稳抱了起来，在她唇上轻吻。
竺音惊呼了一声，又勾着胤渊的脖子在他怀里撒娇。
“阿渊哥哥，如今我有了凤焰萝的花瓣终于可以用人形一直陪着你了。”
“只是你为我取花瓣，洛夭姐姐会不会不高兴呀？”
胤渊身子一顿，又轻笑着安抚。
“她伤了你，本就该赔罪，而且凤焰萝花瓣能再生，她失去一瓣没什么大事。”
“当初你为了救我在人间受了苦，为了寻你，我还陪她一起去了人间百年，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你，我定然要给你最好的。”
说罢，他又落下一吻，径直抱着竺音往殿内走去。
霞光映照的窗幔，是两人交织起伏的身影。
洛夭原以为自己不会痛了，可是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捏紧、撕碎。
曾经她觉得最甜蜜的时候，便是在人界封住神力，和胤渊做平常夫妻的那百年。
那时他们会一起煮饭亨茶，织布耕田……
她会为胤渊缝衣制鞋，看着他穿着她做的衣裳，便感觉他完完整整的属于自己。
而每次胤渊外出回来时，都会给她带些京城街头的胭脂水粉、甜糕糖水……
那时住在附近的大娘说：“我家老头只有犯错时心里愧疚才我送东西，不像你夫君，买东西只为让你开心。”
可现在仔细想来，那些胤渊外出的日子，是不是都在寻找竺音？
送她的东西，或许不是为了讨她欢心，而是在掩盖他心里的愧疚……
人间百年的相伴，他对自己可有半分真心？
洛夭的呼吸重了几分，眼里满是悲切。
她收回了看向人影交叠起伏的窗柩，转身回了自己宫殿。
云岫殿。
一夜无眠。
晌午时分，洛夭正炼化神识内的玉鼎，胤渊却忽然来了。
他径直走到洛夭的身边，将一瓶九转凝神露递给她。
“上次你取花瓣受苦了，这几日我特意去为你寻了凝神露，为你补充神力。”
凝神露能补足神力的亏空，却挡不住神力的流逝。
现在这种东西对于洛夭而言根本无济于事。
而且离她剥离花瓣已过三日，如今这般，是他迟来的愧疚吗？
思索之际，胤渊已经用神力渡化凝神露直接溶于她体内。
胤渊的动作无比轻缓，像是照料着什么心爱之物。
可洛夭看着他衣领处的暧昧痕迹，舌尖又生出一抹苦涩。
半晌，她忍不住哑声开口。
“胤渊，若千年前，三生石上没有没有那段天定姻缘的名字，你还会娶我吗？”
闻言，胤渊神色微怔，收回了手中的动作。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淡。
“不会。”
第5章
短短两个字如惊雷扎入洛夭的身体，痛彻心扉。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声音却被压制在喉间无法发出。
胤渊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眸底闪过一抹复杂。
“我们之前并不相熟，只有成婚后人间的百年夫妻情而已。”
“但姻缘天定，我们已经顺天道结为神仙眷侣，如此也算圆满。”
洛夭神色恍惚，生出一抹自嘲。
神魔之战千年时间的朝夕相处，在他心里只落了个‘不相熟’。
人间的百年夫妻情，只是他为了寻找竺音的幌子。
她算什么？
这段姻缘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
好在，现在三生石上已没了他们的名字，他不用顺应天道假装爱她了。
“胤渊……”洛夭嗓音沙哑着，想将今日之事全盘托出。
此时，胤渊腰间的兔子玉佩却突然亮起。
拿起玉佩的瞬间，他原本冷淡的脸色化成了柔和。
他抬眼看向洛夭。
“神一生寿命冗长，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会做一个合格的夫君，守护苍生也会守护你。”
“不要多想了，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
话落，他匆匆离去，没有回头。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洛夭收回视线，低声喃喃。
“神寿命冗长，可我只有七日便要去封印镇魔钟了。”
“我们之间，没有以后了……”
接连两天，洛夭都在殿内安心炼化玉鼎。
感受到自己的神魂和玉鼎愈发契合，她心底一阵释然。
这几日一直没感应到蝴蝶灵阿紫的气息，洛夭又为发钗渡了一丝神力。
正要助阿紫幻化人形，一阵云雾风起，殿内来了不速之客。
一身流云仙纱的竺音莲步轻移，踏云而来。
“竺音见过洛夭神女。”
低头一瞬，洛夭清晰瞧见她锁骨处暧昧的红痕。
洛夭眉心微皱，对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她并无好感。
见她不接话，竺音也不恼，抿唇轻笑。
“今日竺音过来是为感谢神女的本命花瓣护体。”
“虽然我本就能化形，但阿渊哥哥担心我会被天道惩罚，便只能用你的凤焰萝花瓣来保护我了。”
“阿渊哥哥宠我，就算我只是兔子也对我不离不弃，每月十五，若不是我需要调息，他甚至都不会来你这里。”
竺音话语间的挑衅之意毫不隐藏。
洛夭蜷紧手心，神色依旧平静。
还有五日她就要离开了，她不欲与竺音纠缠。
“他对你如何与我无关，不过我能将花瓣给你，亦能将它取出。”
“还是希望竺音姑娘，不要沾沾自喜。”
竺音一怔，而后眼眸晦暗了几分。
“就算你将花瓣拿回去了，我随便用个苦肉计，阿渊哥哥也会让你再给我一次。”
说着，她勾唇一笑：“只可惜，你六瓣凤焰萝花都没有了，没了本命之源，你想夺走我这里的一瓣都没那力气了！”
洛夭的表情微微凝固。
竺音怎么会知道她已经没了六瓣凤焰萝？！
晃神之际，竺音幽幽然走到她身边，眼里满是挑衅。
“洛夭，没了本命之源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这里又只有你我二人，现在我取了你的命也无人知道。”
话落，一道凝聚着妖力和神力的红光直朝洛夭袭来。
洛夭正要抵御，头上的蝴蝶钗激烈颤动。
“主人！”
阿紫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到了她前方，挡住了竺音猛烈的一击。
“嘭——”
鲜血四溢，溅了洛夭满身！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竺音眼睛一转，随即用法术在身上划出几道伤痕，凄声惨叫。
“啊！”
殿门“砰”的一声被一股神力冲开，一袭白衣的胤渊大步流星奔了进来。
竺音惊慌失措地扑到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阿渊哥哥救我！”
第6章
胤渊搂住化作兔子原型的竺音，连忙用神力护住她还在渗血的伤口。
随即目眦欲裂的对洛夭厉声训斥：“她只是想来给你道歉，为什么你连一只兔子也不放过！”
话刚说完，他才注意到洛夭跪坐在地上，身上亦是被鲜血染红。
霎时，他瞳孔骤缩：“你……”
竺音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连忙虚弱地扯着他的衣襟：“阿渊哥哥，我疼……”
胤渊眼神清明了几分，抱着竺音遁形离去。
从胤渊来到走，洛夭一次都未曾抬头。
她抱着怀中染成血人的阿紫，不断往她身上输送神力。
阿紫气若游丝地摇了摇头。
“灵力和神力不相容……主人不要为阿紫浪费神力了……”
一开口，又是源源不断的血水涌出，触目惊心。
洛夭浑身发颤，眼里满是无措。
阿紫张着嘴，努力地挤出断断续续的话。
“阿紫笨，修炼也慢……一直都是主人在保护我，现在……阿紫终于能够保护主人一次了。”
“主人……阿紫今天是不是很棒？”
洛夭的眼泪簌簌而落，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拼命点头。
她的阿紫，是世上最棒的蝴蝶灵。
阿紫微微一笑，血水再一次顺着唇角溢了出来。
她费力的抬起手，擦去洛夭脸上的泪。
“主人……不哭了，阿紫要变回蝴蝶啦……我再修炼千年……便去镇魔钟陪着您……”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身子也迅速变小化成一只蝴蝶。
紫色的蝴蝶在洛夭的手上扑哧了两下翅膀，再无声息。
洛夭小心翼翼的捧着它，眼中一片悲哀绝望。
“阿紫……”
往日胤渊给的欺骗，去封妖镇魔钟赴死的决心，和此时阿紫离去的悲痛夹杂在一起，洛夭的感情再无法抑制。
她跪在地上蜷缩着，痛苦的哭声近似于哀嚎。
天界的百花震颤，似乎被洛夭的痛苦感染，纷纷落下，又在瞬间化为齑粉四散于风中。
这一夜，云岫殿的灯亮了一整宿。
翌日。
洛夭换了身素衣，将蝴蝶钗重新插入发间，整理好了情绪。
纵然悲痛，可她不能忘记自己的神女之责。
还有四日，她便要去完成神的使命了。
没一会儿，胤渊来了云岫殿。
“洛夭，昨日……”
洛夭看着他，眼底一片漠然：“帝君今日前来，可是又要我用花瓣赔罪？”
千年来，洛夭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胤渊心中生出不适，蹙眉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开口。
“昨日竺音已将事情始末告诉我，她也只是为了自保才伤了你的蝴蝶灵。”
“自保……”洛夭嘴角一扯，“她与你相处只有几百年时间，你就这般信她所言？”
胤渊眉眼微动，半晌才轻声开口。
“两千年前，竺音在神魔大战中耗尽半生修为救了我，还剖了神丹稳住我神脉，以至于她跌落人间为兔。就算只有几百年相处，但我寻了她千年。”
听到这话，洛夭神色倏地一变。
神魔大战维系了千年时间，她和胤渊一起在战场待了千年。
可是这期间她从未见过竺音。
纵使竺音曾是神界的侍花小仙，但以她的修为去了战场也是被人宰割的份，谈何救人！
洛夭看着眼前满脸笃定的男人，感觉一呼一吸间都是痛意。
她一字一顿道：“神魔大战，她从未出现过。”
“千千万万次救你的人，只有我。”
第7章
虚妄之海，将胤渊背过去的人是她。
沼泽迷雾，护着胤渊不被瘴气毒染的人是她。
月牙谷中，胤渊神丹被魔气浸染危在旦夕，手剖自己神丹帮胤渊稳固神脉的人还是她！
怎么就成了竺音对胤渊救命之恩劳？
胤渊眉心紧拧，直接幻化出一面银白玉镜悬浮于半空中。
“当初种种都记录在了回溯镜里，此乃上古之物，不可能会出现差错。”
看着回溯镜内的种种，全都是竺音的画面，洛夭的心口一阵阵发疼。
“怎么会……”
她不敢置信地喃呢着，正要再仔细看清楚，胤渊却将回溯镜收回。
“今日拿出来，只为让你知道竺音对我而言有多重要，望你莫再处处针对她。”
胤渊说完，深深地看了洛瑶一眼，留下一瓶凝神露后，便离开了。
洛夭看着桌上的凝神露有一瞬失神。
上次胤渊给她用过凝神露后，她的神力依旧在外泄，昨日为了救阿紫又流逝得更甚。
但凡那个男人用心几分，便能发觉她体内的神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洛夭将蝴蝶钗从发间取出，眼底思绪万千。
“阿紫，从前你总说我聪明，可现在我看不懂这回溯镜的缘由，也看不懂胤渊。”
“不过还剩四日我就要去封印镇魔钟，一切种种也不重要了。”
洛夭看着发钗，眼里皆是悲恸。
浑噩过了两日。
云岫殿一片冷清，透着凄凉之感。
洛夭看着空荡的宫殿，神情微微恍惚，这时却听到窗外神侍的声音。
“天界的花突然都枯萎了，温度也越来越高，我们神界怎么会和人间一样有了四季之感？夜里好冷，白天好热。”
洛夭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身体，心底思绪万千。
神界，到底因她的陨落而变化了。
凤焰萝花陨，六界万花枯。
她的神魂与业火息息相关，神魂不稳，业火亦会不安。
思及至此，洛夭准备前往业火渊，一只传影鹤赫然出现在宫殿。
传音鹤停在她面前，吐出一个气泡。
气泡内，竺音的身影缓缓浮现。
“洛夭，以后每月的十五，阿渊哥哥都不会去找你了！他为我采摘百花造了一个宫殿，说这是我和他的小家，要和我在神界做人间夫妻。”
“阿渊哥哥不爱你，你得不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
“你没了他，也没了凤焰萝花真身，什么都没了，放弃帝后之位吧！你配不上这个身份！”
音落，幻影消散，唯有气泡还悬浮在半空中。
洛夭平静地捏住气泡封至传影鹤中，收在乾坤袋内。
这种挑衅，待自己离开后留给胤渊看吧。
让他看看，他心中的善良单纯小白兔，到底是怎样的真性情。
收敛思绪，洛夭走出宫殿。
业火渊内，烈火熊熊。
镇守在边界的天兵天将和左右护卫已是大汗淋漓。
洛夭以指尖血点触额间的凤焰萝花印，朝着翻腾的火焰走去。
火星四溅，落到衣裳之上瞬间烧毁出一个洞。
洛夭忍着灼烧之痛，强行将花印从额间逼出，投入业火之中。
霎时，业火渊内绽放出了一朵光芒极盛的凤焰萝花。
凤焰萝将整个业火渊团团覆盖，躁动不安的业火在这一刻终于平息下来。
左右护法见此一幕，对着洛夭慌忙跪下。
“洛夭神女，花印是凤焰萝一族血脉传承之根基，若没了，这一族便彻底断了！世间再无凤焰萝了！”
洛夭看着他们笑了笑。
“凤焰萝一族本就是为业火而生，只要魔族不出现，业火不翻涌，凤焰萝一族也该落幕了。”
“往后，看守业火渊的重任便交给两位了！”
说完，她对着跪着的两位护法深深一鞠躬，便转身离去。
刚走没几步，洛夭的脸上便淌出了一股热流。
她抬袖一抹，满手是血。
第8章
洛夭试图擦去嘴角和鼻子里流出的血水，可却越流越多。
满地凋零的花瓣，都沾染着她的血水。
这具躯壳，已经油尽灯枯了。
刚到云岫殿，洛夭便感觉到了胤渊的气息。
她顿住步伐，掐了个净身诀，才继续往里走。
胤渊等了好几个时辰，见到洛夭回来便要质问。
可在看到她惨白的面色时瞬间变得担忧。
“这段时间用了那么多仙丹灵药，怎么气色还是这般差？”
胤渊说着，就要伸手去探洛夭的额头，但被她侧身避开。
“无碍，只是最近烦心事比较多罢了。”
现在的她，已经不想再和这个男人牵扯不清了。
洛夭往寝殿内走，但胤渊也跟着一并进来。
“明日我去药神殿帮你寻一些灵药，以后再帮你把花瓣重新养回来。”
听到他的话，洛夭眼里生不出什么波澜，只是点了点头：“好。”
明天她就要去魔渊封印镇魂钟了。
不管是她，还是他们，已经没有以后了。1
胤渊抬眼瞧见洛夭黯淡无神的目光，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慌乱。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人看自己的眼神便没了光彩？
他下意识握住洛夭的手，牵着她走到了床榻边。
“今日你身体不适，我陪你早些休息。”
听到这一句，洛夭微微一愣：“今日不是十五。”
胤渊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这几日疏忽了你，千年来的规矩也该为你破例一次。”
还不等她说什么，胤渊便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身，轻轻躺下。
“放心，知道你身体承受不住，今晚我只抱着你睡就好。”
抱着怀中人，胤渊心中才安定了几分。
洛夭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但内心依旧五味杂陈。
夜渐深，四下一片寂静。
洛夭躺在胤渊的怀里，感受到了他左胸口本命心源被自己神丹包裹的气息。
她下意识抬手抚上胤渊的胸膛，眼里生出几分迷惘。
待她用神魂献祭镇魔钟后，她的躯壳和神丹都会消散，也不知那时胤渊的身体会如何。
晃神之际，胤渊握住她的手。
“这里虽是竺音的神丹，但我分得清谁和我是天定姻缘，你无需介怀她的存在。”
闻言，洛夭心里原本微微掀起的波浪，瞬间平息。
三生石上的天定姻缘，早被她用心头血亲手划掉了。
她本要开口，胤渊放在枕侧的兔子玉佩忽地亮了起来。
胤渊身子一顿，立马起身去拿玉佩。
“竺音那边有情况，我先去看看她，等下再回来陪你睡。”
洛夭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今天晚上，是最后一次……”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胤渊打断。
“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看完她我马上就回来陪你。”
他说罢，将洛夭的手轻轻抚开，随即离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寝殿，洛夭才收回视线，喃喃自语。
“胤渊，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留你了，以后云岫殿，再无洛夭。”
此刻，离白昼只剩五个时辰。
待天亮，她就要去魔渊封印镇魔钟。
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第9章
夜深人静。
洛夭毫无睡意，起床一点点清理着云岫殿内有关自己的一切痕迹。
她将竺音这段时间送来的所有纸鸢纸鹤全部取出，用气泡包裹悬浮寝殿的最上空。
到时候只要踏足进这间屋子的人，都能听到竺音挑衅的话语，看到竺音耀武扬威的神色。
希望那个时候，胤渊还认为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吧。
洛夭深吸一口气，又幻化出一个气泡，留下了自己打算送给胤渊的‘祝福’——
“胤渊，三生石上你我二人的名字已经消失，没了天定姻缘的束缚，你和竺音不管做神仙眷侣还是人间夫妻，都随意。”
“两千年前神魔大战中，你的神丹染上魔气命悬一线，我将自己的神丹和你的做了互换，可你却认为是竺音救了你，给了你神丹。”
“神丹离体，仙躯消散。如今我六片凤焰萝花瓣已无，属于你的神丹也还给你。”
“从今往后，我愿放下一人悲欢，守护天下苍生，与你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话落的瞬间，洛夭将体内千疮百孔的神丹生生剜出。
“噗——”
一口乌血喷涌而出，溅落在神丹之上。
丝丝魔气和血水业火交织萦绕，触目惊心。
洛夭的满头青丝一点点变白，再无一根黑发。
她随意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从乾坤袋内取出自己千年前征战沙场时的神器和戎装。
盔甲虽有仙术护体，但久经风霜早已布满无数划痕。
每一道战损，都是她的军勋。5
洛夭将盔甲、护额一一为自己佩戴上，最后用一根红丝带将满头银丝束发高绑。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恍然间，她似乎看到了当初在战场上熠熠生辉的自己。
“一将功成万骨枯，吾愿以身保六界太平！”
时间一息一瞬流逝。
洛夭一步步走出云岫殿，朝着镇压万千魔气的镇魔钟赶去。
一路上，天空渐渐被染成暗红色，如同陈旧的血迹。
越往前走，便听见镇魔钟传来哀哀嘶鸣。
它被诛魔锁困在魔渊的铁柱之上，覆盖在钟体上的万年寒冰早已出现道道裂痕。
魔渊之上，太上老君带着数千神兵天将早已等候在此。
见到洛夭前来，他们纷纷跪拜。
“吾等恭迎洛夭神女，封印魔钟，拯救苍生！”
太上老君乘云来到洛夭身边，语气凝重：“老神已告知诸神前来庇佑神女封印之道，胤渊帝君亦在赶来的路上。”
听闻胤渊的名字，洛夭神色已无任何波澜。
“封印魔钟，刻不容缓，无需等待谁来庇佑。”
她说着，从神识中将玉鼎取出，指尖幻画阵法，倏地显现一条金色光道直通封魔钟。
“天道在上，凤焰萝花神脉洛夭，以我之身献祭镇魔钟，封印万千魔气！”
话音落下，无数业火从玉鼎中喷涌而出，直直朝着深不见底的魔渊冲去。
洛夭的身后显现一朵巨大的凤焰萝花。
随着熊熊业火的燃烧，凤焰萝花变成一只带着上古神威的滔天火凤。
“啾——”
火凤扇动着翅膀冲上云霄，随后盖在整个魔渊上空。
霎时间，火光大涨，烈焰如霞光绚烂。
镇魔钟一阵颤动，方圆百里之内地动山摇。
山丘晃动，钟鼎之内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随即恢复安宁。
火凤爆破，化作漫天火星。
洛夭残破的神躯也一点点变得透明，随着火星飘向镇魔钟。
神兵天降的声音也在此刻响彻云霄。
“魔钟封印，神女以身殉道护苍生，英魂永驻！”
一道龙啸自天而降。
洛夭最后一回头，看到了从远处驾云奔来的胤渊。
那仓皇失措的模样，好似有多在意她一般。
洛夭释然一笑，闭上了眼。
胤渊，永别了。
音落，她透明的身体彻底遁入镇魔钟，消失无痕。
第10章
胤渊匆匆赶来时，便看到一只火凤在消陨。
他的身影顿在原地，一种莫名的慌乱涌入了他的心尖。
那一团熊熊燃烧的业火，灼烧了他的眼！
献祭封魔本就会有神君陨落，这是所有神都知道的事情，他也早已做好准备。
可是为何，在看到这只火凤坠落之时，他却感觉胸腔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抽离。
感受到充盈着整个魔渊的神息时，他忍不住抬手压住了胸口。
“好熟悉的气息……”
好似……洛夭的……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胤渊的眼里不可控的生出几分慌乱。
不等再次确认，他便挥手制造出来一个屏障，将一切气息隔绝。
“镇魔钟内定有蛊惑人心之物，万不可被影响！”
话虽如此，可那一瞬的感受还是让他忍不住心颤。
直到看见太上老君朝他奔来的身影后，胤渊才将心底的那股突如其来的情绪压制了下去。
太上老君慌忙对着胤渊行了一礼，再抬眼时，眼里满是痛惜。
他叹了一口气才道：“帝君，您来迟了，帝后已经以身献祭了。”
“她走时还看着天际，只可惜……还是没来得及见到您的最后一面。”
胤渊身子一顿，又看向镇魔钟那处凤凰陨落之地。
心脏处狠狠的跳了一下。
只是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胤渊摇了摇头。
“我虽来迟，但也看清陨落的是一只凤凰，洛夭的本命真身是凤焰萝，那绝不可能是她！”3
“她现下应当还在寝宫。”
说罢，胤渊心里似乎也安定了许多。
之前的神息定是镇魔钟故弄玄虚，那凤凰绝不可能是洛夭！
太上老君面色微变，解释道：“此事是因……”
还未等他说完，胤渊蹙眉直接将他剩下的话打断。
“好了，封魔是大功，不必遮遮掩掩，更无需将别人的功劳强加给洛夭。”
“镇魔钟封印后之事你们好好处理，不能让牺牲的神君枉死，也不要让其他神将寒心。”
说罢，胤渊收回视线，朝着神界的方向驾云而去。
只是一路上，他的眉心都紧皱着。
封魔是大事，洛夭安排这么多人演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何？
一个有些荒谬念头袭上的他的脑海。
总不能是因为他今天没有守约去陪了竺音，她才这般胡闹？
想到这里，胤渊脸色暗了几分，但之前生出不安反而在这一刻消解了不少。
神界，云岫殿。
宫殿里一切一如往常，里面洛夭的气息充盈着宫殿的每一处。
直到这时，胤渊的万千思绪终于平复下来。
他站定在寝殿门口轻唤：“洛夭？”
一息，两息……里面始终无人回应。
胤渊抬手正欲推门，却在看见外面擦黑的天色时停了动作。
这个时辰，想来洛夭应当是休息了。
他薄唇微抿，低声呢喃。
“昨夜你不喜我坏了规矩，那我十五再来寻你，到时候我日日陪你。”
“只是今日这种戏码不能再做……罢了，此事我日后再与你说明。”
话落，他才往外走去。
只是出了宫门，他突然又往寝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自从离开魔渊后，他的心里似乎像是被一根绳索缠绕，有些发紧发闷，如今更胜。
但胤渊只当是被太上老君的话所影响，再加之今日离开洛夭时有些匆忙，心里有些愧意。
想到洛夭有些空旷的寝殿，他生了置办些物品的念头。
一来缓解愧疚，二来十五送她时，也好和她聊聊竺音之事。
毕竟他们以后还有千万年时间相互陪伴，他不愿洛夭时时都因竺音的存在与他胡闹。
胤渊命神侍准备东西时，天际亮了几分。
太上老君和一众神将驾云而归。
云雾之上，往日穿着仙绸彩袍的神君今日都是一身缟素。
百鸟盘旋哀鸣。
众神来到胤渊面前，齐齐行礼。
而此时太上老君拿着一块玉鼎碎片朝着胤渊走来。
“帝君，帝后已陨，魂灯将灭，望帝君前往归因河葬魂灯，祭帝后！”
第11章
胤渊瞳孔一缩，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洛夭胡闹，老君何必同她一起做这出戏，她现下分明就在宫殿内。”
太上老君拿着玉鼎碎片的手微垂，看着胤渊的眼神也生出了几分无奈。
“小神知道帝后情深，可她献祭镇魔钟也是事实……”
胤渊心中生出几分恼意，不愿再听他胡言。
“够了！此事就此作罢，休要再提！”
太上老君嘴唇嗫嚅了几下，也知多说无益，只能带着一众神将离开。
胤渊孤身站了许久。
明明他知道洛夭就在殿内，可现下他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慌乱之感。
而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隐约透着女人的馨香。
他一怔，心底涌起一抹难以察觉的激动。
“洛夭？”他回头看了过去，嘴角还牵着一抹笑意。
然而看到来人时，胤渊脸上的笑却在瞬间僵住了。
“阿渊哥哥，怎么了？”
竺音朝着胤渊走进，只是垂着的眸子，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懊恼。
很快，她又牵起笑，指着地上的箱子问道：“阿渊哥哥，这是要送给我的吗？”6
直到这时，胤渊才发觉，神侍已经将原本要给洛夭的礼物放在了他身侧。
胤渊想说不是，可是看着竺音笑得开心的面容，那两个字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此时，竺音已经松开手走到箱子前挑选了起来。
西海的珊瑚台，北海的夜明珠，星辰造的发簪……
她一样样拿起在自己身上比划：“阿渊哥哥，我这般好看吗？”
胤渊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脑子却突然在想，这些东西若是在洛夭身上会是什么模样。
只不过洛夭向来喜欢素净，这些东西带得也不算多。
这般送些给竺音，想来她也不会在意。
思索着，又见竺音拿起一件用落日红霞织成的红色裙装比在自己身上。
胤渊看着那抹红，却突然想起洛夭成婚时穿的嫁衣。
那日洛夭穿着一袭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看极柔极薄的为绯色鲛纱。
缀着米粒儿似的南珠的喜帕遮了她绝世容颜。
他抬手将喜帕取下的那一刻，洛夭红唇轻启，对着他唤了一声：“夫君。”
想到那时她美到令人窒息的模样，胤渊的胸前似乎如有鼓击。
只是不合时宜的，那抹美好竟成了坠入魔渊的火凤。
他眉间结着郁气，就在此时婉转娇柔的声音落入了胤渊耳畔。
“阿渊哥哥，若我有机会穿着这件衣服嫁给你就好了。”
胤渊思绪一滞，看着竺音的目光也有点淡。
“我说过了，我愿意宠你，但是我的妻只会是洛夭，此话以后不要在说。”
“阿渊哥哥……”竺音眼底生出几分委屈。
不过很快，她便就情绪收拾好，放下衣服抱住了胤渊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
“好吧，我知道阿渊哥哥喜欢我就好了……”
她说着，又用自己软弱无骨的身子朝着胤渊靠去。
软玉在怀本是美事，只是不知为何，胤渊觉得自己的本命心源在此刻却发着疼。
而随着竺音的靠近，那种难受的感觉更深。
竺音不知胤渊所想，在他的耳垂轻咬了一下，又轻声耳语。
“洛夭神女与你成婚多年，你不喜我这么说我能够理解的。”
“只是如今她陨了，我会代替她永远陪在你身边，阿渊哥哥不要因为她的死而难过了。”
竺音说完，却不想胤渊的脸色霎时间便冷了下来。
他声音也似夹杂的冰霜。
“她没死，慎言！”
第12章
竺音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洛夭的死是神界皆知的事，胤渊也是亲眼所见，为何不承认？
纵然心里思绪万千，可这一刻，竺音只是含着泪哑声开口。
“阿渊哥哥，我只是想安慰你……”
看着竺音的模样，胤渊到底还是缓和了表情，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竺音将泪擦干后，又软着身子贴近胤渊。
“阿渊哥哥，音儿知错了，今日我们去雕花小筑，音儿好好补偿你可好……”
竺音柔软白皙的手在胤渊的衣襟前缓缓下移。
而胤渊只感觉一股若有如无的疼意从他的胸腔缓缓攀升。
他抚开竺音的手，却又在看着她水盈盈的眸子时不忍再拒绝：“走吧。”
见他不再拒绝，竺音破涕为笑，十指扣着他的手朝着雕花小筑驾云而去。
离开前，胤渊忍不住往云岫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左胸膛又开始泛疼，直到将神力灌入其中才有所缓解。
一连几日，胤渊除了处理政务外都一直待在雕花小筑内。
这夜，他拥着竺音入睡时，却又一次陷入梦境。
神魔大战，一支带着魔气的箭矢朝着他袭来。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只长剑挡住了袭来的箭矢。
剑身在微微颤动，女人的声音朝他高喝。
“胤渊，专心些！”
声音无比熟悉，可是他却无法辨认出来。5
他试图看过去，隐隐的，他似乎看到了洛夭的脸。
可再等他辨认时，却又在霎时间变成了竺音。
他的视线随着神魔乱战的浪潮流动，却再也无法看清。
直到一团魔气再次袭到他的面门，胤渊才从这场梦境里醒来。
他看着熟睡地竺音，轻声呢喃：“神魔大战，救我的人，是你吗？”
往日一直笃定的答案，这一刻说不出口。
所有的记忆都在告诉他，是竺音。
可为何，这一刻的梦境里，他却会梦到洛夭。
胤渊的本命心源里又泛起了一阵痛意。
他紧捂着胸口，离开了雕花小筑。
天光大亮。
胤渊越往外走，便听到了哀怨的声音。
“洛夭神女死后，业火渊的业火虽无再次沸腾之相，但温度不减，许多仙植都死了……”
“花日益衰败，朱雀玄鸟也不再歌唱，若神女没死兴许一切都不一样……”
胤渊面色难看。
明明洛夭还好好的，这出戏为何一直不停，一直说这些不祥之言！
胤渊抬手朝着几人挥去，强大的威压让他们瞬间跪落在地。
“帝后的生死是你们能妄言的吗！”
几人闻言立马告罪：“帝君，小神知错，望帝君收回神识。”
胤渊看着他们，眸子里一片冷然。
而此时，一人大着胆子继续求饶：“帝后为了六界献祭，是我们的骄傲，小神对帝后只有敬佩。”
一人开口，其他人也忙道：“帝后舍身封魔，此等大义当万世敬仰！”
“……”
虽是赞誉，可胤渊听着脸色却越来越黑。
直到听到一人在说“虽死犹荣”时，胤渊手心一挥，神力如同惊涛骇浪向那人袭去。
那小神还来不及惊呼便已飞离十丈之距。
胤渊冷声开口：“妄议帝后生死者，打入诛仙天，逐出仙界！”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还有迷惘之色。
而此时被击出去的小神，眼里忿忿，空口中含糊不清道：“帝君……帝后……”
话还未说完，胤渊径直将人扔到诛仙台。
伏在地上的草木神君看着昔日好友被帝君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入诛仙台后，抬头直面胤渊。
“帝君，他并无不敬之意，为何这般待他！飞升成神本就不易，您这般不配为帝！”
话落，胤渊威压更胜，草木神君却强撑着从地上站起，眼里竟带着几分狠。
“洛夭神女为大义牺牲，而你却行小人作为，你配不上帝君之位，更配不上洛夭神女。”
胤渊眼神一凝，一股神力朝草木神君涌起。
草木神君拼死抵抗，直到被打退好几步，口中鲜血溢出仍哑声开口。
“神界有你，才是祸患，我自会入诛仙台，但你自会有天道惩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说完，聚力朝胤渊一击，径直跳入诛仙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