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省亲之后不久的一天,遣小太监送出一个灯谜来令众人猜,众人将所猜之物写了,另自己也制了一个谜,小太监送入宫中给元春猜。就是这么一个活动,其中宝钗所做之谜为一首七言律诗: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
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
贾政看完这首诗,就知道谜底为更香,但此诗透出一副不祥之兆,贾政内心烦闷起来,觉得小小年纪的姑娘做这样的诗,不是福寿之辈。
这么一个细节,上了这一回的回目:制灯谜贾政悲谶语(二十二回)。
能上回目的事,在《红楼梦》里,一般都是大关键之事,值得高度重视。里面也必定有曹公很深的意涵。
贾政与各位小姐的互动很稀少,和宝钗,这也是仅有的一次,但这仅有的一次互动,尤其是发生在元春省亲刚刚结束的贾府鼎盛时,却令贾政内心充满着不祥之感,这个不祥,并不仅仅是贾政的不祥,更是宝钗的不祥、贾府的不祥,是贾府祸事的伏谶。
此诗前四句,是说宝钗尽管和宝玉有了婚姻,却始终没有婚姻之实,终究是没有缘分的,他们的婚姻始终是冰冷的状态。后四句是说悲剧婚姻之下宝钗个人的精神和心态,悲凉是贯穿她后半生始终的。
此诗也是一只字谜,谜底为更香,一是在讲宝钗独守空房的孤寂和凄凉,二也在讲贾府离翻篇也不远了,贾府的祸就要来了。
薛宝钗和贾宝玉的婚姻,从来都不是贾宝玉认可的姻缘,哪怕是从家族利益的角度考虑,也至少被贾府很多人反对,比如贾母、王熙凤等人,薛家本质上也并不是贾府理想的联姻对象,薛家比贾府败落的更早更彻底,而且薛蟠也是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混账。
薛家进京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寻求庇护,就是要抱牢贾府的大腿,当贾府也问题重重自身难保时,他需要的战友,是助力,薛家无法担当这样的角色,贾宝玉和薛宝钗固然是情不投意不合,但他对于宝钗的基本态度还是尊重的,之所以婚后对她冷冰冰,结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本质上还是在利益上,薛家完全的拖累的原因。否则,宝玉成天也是“宝姐姐”喊着的,两个人又没有仇,干嘛非得这样呢!
曹公写红楼,就是要将所有的幻想撕碎,将最不堪和惨烈展示给大家看,薛家是梦想成真了,是牢牢地和贾府在利益上捆绑在一起了,那么,读者猜一猜,这个时候,薛家人会不会很得意?一得意会不会很嘚瑟,那是肯定的,薛宝钗毕竟有涵养,她不太会表现出来,但她的那个惹祸精哥哥薛蟠是一定会惹事出来的,然后带累贾府,很可能,这就是压垮贾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
宝玉的婚姻,原本就是《红楼梦》一条重要主线。宝黛姻缘才是正确的,是得人心的,得读者心的,是曹雪芹的立场,所以,宝黛姻缘破灭,金玉良缘成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它都必须埋着祸事才符合逻辑的。
因为这场联姻,令贾府提前出问题,给那些一意孤行要促成金玉良缘的人狠狠一击、狠狠打脸,才符合小说的逻辑,才能令曹雪芹的立场站得住,才能让读者解气啊!也才能令宝玉彻底不理宝钗、厌恶薛家合情合理啊。
本文作者:屏山品红楼
参考原著:《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图片来源:87央视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