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是什么？

是江南烟雨，打湿了杏花。多少古寺楼台，多少烟波画船，都有一个惬意的人卧听雨眠。

是长安春风，吹瘦了杨柳。多少古道长亭，多少酒肆歌楼，都有一个伤心的人折柳送别。

杏花烟雨江南，杨柳春风长安。三月不只有草长莺飞、花红柳绿，更有道不尽的旖旎情思。

1

千里长安名利客，轻离轻散寻常。难禁三月好风光。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

记得年时临上马，看人眼泪汪汪。如今不忍更思量。恨无千日酒，空断九回肠。

—宋·刘彤《临江仙·千里长安名利客》

三月的春光极美，可夫君章文虎却为了功名尽在长安道而漂泊他乡，无人与共。

多少长安名利客，半生长在别离中。他们总是轻易作别，轻易离散，并将其视为寻常之事。

可这对于词人来说，简直度日如年，哪抵得住风流云散太匆匆，更可恨正是三月好春光。

台阶上长满了萋萋芳草，院落到处飘荡着杏花清香，她多想夫君也能一起欣赏满园春光。

还记得去年分别时，夫君扬鞭欲行，她早就泪眼盈盈，含情脉脉地望着夫君，难舍难分。

往事不堪回首，如今徒增伤悲。只恨没有让人忘记相思哀愁的千日美酒，频频惹她肝肠寸断。

“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对仗工整，动静结合，疏密有致，将三月春光写得活色生香。

“芳草绿”对“杏花香”，打破了单一感官限制，充分调动了视觉与嗅觉的叠加审美体验。

“满阶”对“一片”，则将本来静态的草绿花香化为动态的绿意涌动和香气弥漫，既有春意加深的生命勃发之感，还蕴含着春风花草香的留白之美。

香，或许不只杏花。色，也不只在草绿。杏花红红白白，芳草青青香香，这才是三月好风光。

2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情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宋·晏殊《玉楼春·春恨》

世事一场梦，离情三月雨。

那年古道长亭，杨柳依依，芳草萋萋。可年少的他却如此轻易地弃她而去，留她一个人在春色如许里。

长夜难捱，楼头钟声惊醒了五更残梦，心底思愁就如这三月落花春雨，一点一滴惹人销魂。

无情之人怎知多情之人的苦处，一片芳心也能化作千丝万缕，萦绕着千愁万恨，悲痛欲绝。

你可知晓，天涯海角尚有穷尽之时，只有心底的这份相思绵绵无绝，永远看不到尽头。

此词乃描写相思的经典之作，一则写出了少年离别的遗憾，当初离开有多么轻易，而后就有多么悔恨，只能少年情事老来悲。

二则，落花三月雨，残梦五更钟，将离愁别绪演绎得缠绵悱恻，凄美哀婉，让人身临其境。仿佛那一夜的春雨，打落了花瓣，也穿透了人心。

三则，将男女相思之情演绎到极致。既有无情与有情的对比，又有突破自然时空的极端对比，只为突出相思无尽处。

从此，这一场相思三月雨，淅淅沥沥下了千年。

3

采芳人杳，顿觉游情少。客里看春多草草，总被诗愁分了。

去年燕子天涯，今年燕子谁家？三月休听夜雨，如今不是催花。

—宋·张炎《清平乐·采芳人杳》

南宋词人张炎笔下也有一场三月落花雨，飘满国恨家愁，不忍卒听。

他本是世家大族子弟，却因临安沦陷无奈过上了颠沛流离的落魄生活。半生繁华，半生沦落。

从此他长期漫游吴、越之间，直到晚年才归隐临安。此词，便写于他多年以后重归故乡所作。

临安三月本该花团锦簇，游人如织。此刻采花踏青的人却寥寥无几，词人瞬间游春兴致大减。

而今自己也不过是匆匆过客，内心早被诗愁占据，无意细细赏玩临安春色，草草浏览即过。

这些年漂泊无依，正如眼前春燕，去年还辗转天涯，今年又偶然回到这里。早就无家可归，不知自己到底该栖居何处。

不过一定记得，莫要倾听这三月夜雨。它早就不是一雨落而万物生的报春使者。一夜风吹雨打，梦里花落不知多少。

词人越是刻意提醒三月休听夜雨，越是反证自己已经听过夜里摧花、风里花落。

他不舍的不只有春光，还有已经失去的故国家园，自己如花凋零的青春年华。

有人说，他唱响了宋词的最后一个音节。这场夜雨，必是一个不可替代的音符。

4

寂寞长亭人别后。一把垂丝，乱拂闲轩牖。三月春光浓似酒。传杯莫放纤纤手。

金缕依依红日透。舞彻东风，不减蛮腰秀。扑鬓杨花如白首。少年张绪心如旧。

—宋·陈允平《蝶恋花·寂寞长亭人别后》

如果三月注定少不了离别，莫不如学词人陈允平漫赏春光，且尽杯中酒。

离人已去，古道长亭又变得寂寞。一束柳丝低垂，随意地拂过安静的窗棂。

三月春光明媚，如同美酒浓郁迷人。千万不要放下纤纤玉手里的金樽美酒，一起举杯共饮。

且看这曼妙歌女迎着红日东风翩翩起舞，风姿绰约，丝毫不逊色于绝代佳人的杨柳小蛮腰。

只见杨花如雪飘落，落在词人鬓边宛若白头。只有他自己知道，风流少年初心不改一如当年。

此处灵活化用了“风流张绪”的历史典故，南北朝时曾有人献数株蜀柳给宋武帝，深受喜爱。

宋武帝情不自禁地感慨，“此杨柳风流可爱，似张绪当年时”，让他想起南朝宋时官员张绪。

从此，风流张绪，就代指婀娜杨柳。此词人柳不分，一语双关，既指代杨柳又暗合词人自己。

一如前面的不减蛮腰秀，化用了白居易歌女“杨柳小蛮腰”的历史典故，既指杨柳又指歌女。

所以，三月春光浓似酒，美在杨柳依依，美在轻歌曼舞，美在少年心，美在情如旧。

世人常问，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

其实早有人回答，四时最好是三月，一去不回唯少年。

三月与青春，同样转瞬即逝。只是三月春光还可轮回，唯有年少青春一去不返，多么令人遗憾。

不管朋友们在人间三月天即将经历什么，务必珍惜每一缕春光，每一次相守。

人间世事多如幻，莫负春风三月花，与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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