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国产推理游戏,《这个家伙无罪》算得上其中的优秀作品之一。
即便抛开其近百万字的剧本不谈,它诞生于逆转裁判吧集体创作贴的背景,主创从战地记者到游戏制作人的经历,以及早期国产独立游戏不太成功的商业化尝试……这些故事本身就让它充满了话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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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这部作品的重制版——《无罪之庭》正式公布时,情况发生了变化。
自去年8月游戏首曝以来,关于本作在玩法和风格上,抄袭“逆转裁判”系列的指责便开始大量涌现:“这也太像逆转裁判了吧!”“致敬还是抄袭?”“卡普空:让我看看什么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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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真抄袭了逆转裁判吗?在重制版制作之初,他们是否预想过会有这样的抄袭争议?另外,他们又为什么会在原作推出数年后,决定重制这款游戏?
借着游戏即将上线的机会,葡萄君联系到了《无罪之庭》的制作人话龙,与他聊了聊游戏背后的开发故事,以及他对抄袭争议的看法。
话龙表示,团队确实学习了逆转裁判的玩法,但在故事、剧情和案件设计上,他们没有任何一处是直接从逆转裁判那里拿过来的。《无罪之庭》并不是一款同人作品,而是一款正经的法庭推理类作品。
在他看来,《无罪之庭》的目标用户是推理游戏玩家。推理游戏市场并不需要争抢用户,因为这类游戏的体验大多是一次性的。推理游戏的制作难度大、开发周期长,而玩家基数又相对较小,这使得推理游戏玩家常常面临游戏荒。因此,他们希望能为这部分玩家提供更多选择。
01 贴吧诞生的游戏《无罪之庭》的故事,要从18年前讲起。
当时,逆转裁判吧的吧友Greound0,发布了一篇名为“[推理]逆转矛盾解密”的帖子。在这篇帖子中,楼主创作了一个类似逆转剧情的原创故事,邀请大家参与推理。
或许是身处逆转裁判的贴吧,帖子很快就从单纯回答楼主问题,变成了网友们的自high派对。吧友们自发扮演起律师和检察官,把一段简短的文字演绎得有模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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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法庭”的早期形式
从那以后,“模拟法庭”的形式逐渐固定:楼主负责撰写完整的案件过程和每个人物的剧本,吧友们则认领并扮演角色。大家按照逆转游戏中的流程展开辩论,最后由裁判长裁定律师和检察官的胜负。
据《这个家伙无罪》的文案组组长清承影回忆,模拟法庭不仅有离奇的案件,还有各种意想不到的状况。
在某个案件中,辩护方和检方试图联手揪出凶手,结果不但指认错了对象,而且逼得证人临场发挥,扯出一连串私生子、婚外情等作者从未写过的狗血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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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2016年左右,贴吧里还有
“模拟法庭”相关的帖子出现
随着时间推移,模拟法庭的剧本质量也在不断提升。其中,“黑猫滚啊滚”(以下简称黑猫)创作的“龙神篇”系列剧本尤为出彩。
与早期的小打小闹相比,龙神篇不仅在每个案件中都加入了原创诡计,还为每个人物做了设定:凶手有了充分的杀人动机,证人也有了各自的立场。此外,黑猫还为案件配上了插图,增强了参与者的直观代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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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持续更新了一年多后,龙神篇的最终章落下帷幕。正当大家以为故事就此画上句号时,这却成为了另一个10年故事的开端。
当时,9G游戏正在开发一个H5 AVG游戏引擎的雏形。公司创始人注意到黑猫的庭审帖子后,双方一拍即合。9G决定参与投资和孵化,并提供技术支持;黑猫则以帖子内容为基础,组建团队将其整合成一款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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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在贴吧发布的招人帖
游戏重制版《无罪之庭》的制作人话龙,就是在此时加入了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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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龙当时参与了“每周一案”的绘制,
这是团队为了维持游戏热度而在公众号发布的小漫画
2015年,《这个家伙无罪》的前两章制作完成,并于当年在摩点开启了众筹。游戏以按章节更新的方式持续了数年,直到2018年1月,整部作品才最终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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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以当时的视角来看,《这个家伙无罪》在很多方面也显得有些粗糙:美术作画时有崩坏,程序bug层出不穷,以及游戏节奏和难度略显混乱……这些因素最终导致游戏在商业上只能勉强回本。
尽管游戏存在诸多不足,但玩家对剧本的评价却不低。
在社交平台上,不少玩家认为《这个家伙无罪》的故事谋篇布局精巧,人物塑造鲜明,还体现了法理思辨。甚至有人认为其叙事水准足以比肩《逆转裁判3》。
“据我所知,通关游戏的玩家没有一个给出了差评。”话龙肯定地说。这也是他们后来决定重制游戏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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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制作团队大多是学生,游戏完成后,大家各奔前程,只保留了一个300人的老粉丝群,偶尔在里面闲聊几句。
话龙自然也不例外。因为一直对做游戏感兴趣,他原本打算报考中传的第一届游戏专业,但最终没拿到艺考合格证。于是,他转而选择了广播电视编导专业,觉得这个专业在演出调度方面的教学,或许对他未来做游戏会有帮助。
当时的他或许想不到,他真正意义上开始做游戏,竟会源于这段中学时的经历,更想不到的是,这个300人的老粉丝群,将会在他们做游戏的过程中发挥多么大的作用。
2018年左右,黑猫抓住剧本杀和密室逃脱兴起的潮流,创立了黑猫创意工坊。话龙也在大学期间,以兼职身份加入了工坊,并在毕业后转为全职。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名气逐渐大了起来,除了创作剧本之外,他们还多次受邀参与了热门推理综艺的协助编剧。
然而,在做了两年多推理综艺后,高强度的工作让团队成员感到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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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创意工坊2018年创作的剧本《堂下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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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担任了爱奇艺推理综艺《萌探探探案》
1-3季的剧情总编剧
就在这时,老粉丝群里突然有人问起,《这个家伙无罪》有没有出续集的可能。
“当时黑猫回他,第一部都没多少人知道,要是出第二部的话更是完蛋。不过要是能凑点钱,我们先重置下第一部。要是重制版卖得好,说不定真有第二部。”话龙回忆道。
这句玩笑话最后成了现实。在黑猫的推动下,综合多方面因素,团队决定重置游戏。
原本,黑猫打算自己出钱,先把项目启动起来。然而,他的病情却在这时出现了变化,需要花钱做检查。在拉不到投资的情况下,老粉丝群里二三十位粉丝直接筹集了预计金额的40%到50%。这笔钱成了项目的启动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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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住院、手术等情况可能会导致中途无法工作,黑猫让话龙接替了制作人的工作。
2024年1月1日,团队拉起了一个六人团队,正式开始《无罪之庭》的制作。在过去一年多的开发过程,他们遇到的困难远超最初的想象。
一方面,作为没有正经做过游戏的制作人,话龙对游戏的开发过程并不熟悉;
另一方面,团队成员大多没有在正规游戏大厂的工作经验,因此在很多方面都踩过坑。
以线上团队常遇到的沟通问题为例,由于交流时未能达成一致,最终结果往往会偏离预期。为了修正这些偏差,团队不得不额外投入时间和金钱,这使得项目的工期比预期长,成本也超出了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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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和话龙在群里和老粉丝的对话
而在开发过程中,对团队最大的打击无疑是黑猫的离世。
“去年6月,黑猫做了白血病的骨髓移植手术,当时状态还不错,但突然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话龙停顿了下,接着说,“就在那之前,我们还一起去北斗企鹅工作室沟通了配音的事。”
“在黑猫离世的前一天,我们从他家属那里得知了病危的消息。当我们赶到医院见到他时,他正躺在病床上,身体虚弱,意识也有些模糊。在家属的呼唤声中,他勉强睁开了眼睛,对我们说了两个字:加油。”
话龙告诉我,现在回忆起来,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其实没觉得难过,看到黑猫的时候,他也没有难过,只是有一种错愕感。回到家之后,他才真正觉得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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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无罪之庭》首曝并正式上线了Demo。
03 “我还是想继续做推理游戏。”当被问及在制作游戏的时候,是否想过游戏首曝后会面临抄袭争议时,话龙告诉我,“不能说没想过,但确实没想到舆论会来得这么猛烈。”
实际上,在数年前《这个家伙无罪》上线时,他们就曾遇到过同样的问题。
面对游戏机制为什么跟逆转裁判这么像的质疑,黑猫曾解释说,这是因为游戏的剧情架构本身就基于逆转裁判的模式,所以在系统设计上很难完全脱离这个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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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2022年,黑猫还在《这个家伙无罪》
相关视频下进行说明
虽然十年前,团队成员都没有游戏制作经验,游戏见识也不够丰富,但他们始终不愿真的把它做成“山寨版逆转”。
黑猫曾在贴吧发帖称,相较于《逆转裁判》,《这个家伙无罪》有三点最大的不同:游戏的法庭制度表达了中国人对法的理解,文本和概念都具有中国特色;本作的故事主题为“探寻法律的意义”;游戏的支线对白总量是《逆转裁判3》的2-3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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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中国特色的文本
既然前作就有那么多不同,那么在原作基础上,加入新玩法、新机制的《无罪之庭》自然差别更大。
“我们承认学习了逆转的玩法,但无论是故事也好,剧情也好,案件也好,我们没有任何一处是从逆转那里直接拿过来的,”话龙告诉我,“它并不是一款同人作品,而是一款正经的法庭推理类作品。”
或许是因为时代变了,卡普空当年的冷门佳作,成了现在的时髦单品,这款十年前诞生的游戏不得不面对当下的舆论环境。
当然,正如一位名为Velvia的玩家所评论的那样,这个游戏的缺点写在脸上,但是优点却只有玩了才知道,我没办法改变大家的想法,但是我希望大家玩了再进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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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龙还向我表示,他们的目标用户一直是推理游戏玩家。推理游戏市场并不需要争抢用户,因为这类游戏提供的是一次性体验。
同时,推理游戏的制作难度大、开发周期长,而玩家基数又相对较小,这使得推理游戏玩家常常面临游戏荒。因此,他们希望能为这部分玩家提供更多选择。
以逆转裁判为例,整个系列就那么几部,直到现在《逆转裁判7》都还没出。如果让玩家再去玩一遍《逆转裁判1》,除非隔了十几年,不然他们大概率还能想起来这个案子的凶手是谁。
目前,《无罪之庭》已经完成了95%。话龙告诉我,虽然他对游戏上线后的成绩心里没底,但他相信通关的人一定会喜欢这款作品。这种信心既来自于他对工作组所有人成果的认可,也源于他对黑猫剧本的魅力。
“我们的下一部作品或许是《无罪之庭》的续集,或许不是,这些都不好说。甚至做完这部作品后,我们工作室也完全有可能原地解散了。但如果还有机会做下一部,还能留在游戏行业的话,我还是想继续做推理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