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离开那个“坑”啊

文/周长行

因为喜欢沈从文，所以喜欢黄永玉。这逻辑有点儿唐突，但于我却顺理成章。

大概沾了湘西灵气的光吧，但凡沈从文的作品，我都爱读也几乎都读过，久而久之，我就是铁杆粉丝了。

沈从文是黄永玉的表叔，也是黄永玉从艺道路上的导师。他们都是凤凰人。叔侄俩的故事或轶事也算是文化界的一大“亮点”，每有风吹草动，我尤其关注，或许还能从中看出点道道来。

这个盛夏有点儿怪怪的，猛不丁地刮起一股“黄永玉与范曾”恩怨的旋风。尽管黄永玉已经作古，但他的音容笑貌还活在民间。于是，就有媒体把他过去的一段电视访谈录扒拉出来，再次流布于天下：

记者问：您与范曾的笔墨官司，怎么说不打就不打啦，还是您先“休兵”的呢。

黄永玉笑答：是他处境不好。

记者问：还恨吗？

黄永玉答：说不恨，是扯淡。

接下来黄永玉详解沈从文教导他处理这件事应持的态度。

沈从文告诉黄永玉说，这个官司算是挖了一个“坑”吧。不要陷入太久，赶快离开，不能老在这“坑”里滞留，耽误不起啊！

这类励志话算不得稀罕，普通老百姓也有这类说法。但从沈从文、黄永玉那里说出来，我就觉得格外亲切，令人信服，值得咂摸，必须记取。

沈从文在中国文学界曾与巴金齐名，当年恰在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节骨眼上，他遭遇明枪暗箭的猛烈攻击，与“中国诺奖第一人”的机会擦肩而过。紧接着是大动荡时代。人格侮辱，精神摧残，莫须有的罪行等等厄运一股脑儿地向他扑来。这对于沈从文无异于一个“大坑”又一个“大坑”了。“坑灾”与“坑害”。他的一些老友已先后深陷“大坑”不能自拔，随“坑”而去。

但沈从文在极度痛苦险些精神失常的状态中，紧紧抓住“不升天，不下地，还得好好活在人间”的稻草，跳进跳出，咬紧牙关，就是不能被“坑”困住，从此索性不著一字，转而一头扎进“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他还拿“老去”的文学“不算学问”来安慰自己，彻底抛开过去。好在他从少年时就酷爱服饰研究，于是，在酷爱里，他以“忘我”来恢复人的“潜伏能力”。

从此沈从文总有忙不完的事，忙忙碌碌几十年。他终于完成了震动海内外，被周总理赠送日本首相贵重礼物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一书。当时的范曾还只是个为这书画了一两幅插图的小角色呢。

然而，历经各种“坑”害的沈从文，足足活到了88岁。他活得鲜亮，却又让人唏嘘。

然而，一切都在他的“微笑”中担当下来了。怪不得他一再告诫黄永玉：赶快离开那个“坑”啊，往前走啊！

黄永玉在节目里回忆这一节时，很是动情，挥舞着手臂，连续说了三遍：离开那个“坑”啊，往前走啊！

（写于7月17日）

【作者简介】周长行（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记者、诗人。著有长篇纪实文学《鹍鹏腾飞的地方》《大山的呼唤》《大京九解说词》《赵忠祥写真》《乔羽恋歌》《不醉不说乔羽的大河之恋》《大国词人乔羽传》《伟大的我们》《大浪淘金》；中篇报告文学《岩石岁月》《悠悠玉兰情》《巷道雪洞》。诗集《句子的队伍》。作品曾获《解放军文艺》大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