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讲一讲我外公的故事。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中国进入民国时代。全国人们热烈欢呼，以为进入了和平繁盛的时代，从此可以安居乐业。可实际上，人们的生活依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种时代的悲剧，也蔓延到我们那个狭仄的大山里。
我的外公就出生在那个时代里，人生沉浮，悲运连连。
01民国4年，我的外公出生了。
他是家中第六子，上面还有5个哥哥，一个姐姐。因为他最小，所以深得父母以及哥哥姐姐们的疼爱。虽然生活艰苦，但外公的童年依然快乐。
也许，从古至今，孩子们的童年，从来都无关乎物质，无关乎金钱。
只是，幸福太短，悲苦来得太快。在外公只有几岁时，家里来了一群扛着枪的军人。他们扫视一下全家整齐的男丁，露出狰狞的笑脸。他们不管老夫妻俩的苦苦哀求，抓走了他们的5个儿子做壮丁。只有外公，因为太小，才被弃用在家。
夫妻俩一下子衰老了十年。因为，被抓去当壮丁，凶多吉少，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要不是对方手里有枪，外公的爹爹可能会和对方拼命。
1个月后，外面传来了风声，说5个兄弟半路上结伴想逃走，被发觉后全部枪毙了。
一夜之间，老夫妻俩又苍老了10岁。
6个儿子，一下子死了5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常人难以想象。几个月后，两夫妻俩相继去世，只留下外公独自一人。
虽然年幼不知事，但家里一下子空了，外公哭得撕心裂肺。
02多亏，外公还有一个姐姐。
家里发生变故时，他的姐姐已经嫁到山另一边的村子里。因为姐夫能吃苦持家，没几年家里就有了余粮，成了当地的富农阶级。
听闻娘家的悲剧后，外公的姐姐就把他带到了自己家里，供他吃穿住，养他成人。每天，外公就负责给姐姐家放牛，清早出去，擦黑回来，中午就带着糍粑干粮，饿了就起火烧糍粑吃。
那一段日子，外公的生活平静充实。虽然寄人篱下，但好在姐姐姐夫为人善良，从来没有打骂过他。
多年后，外公成了耄耋老人，哪里都不想去，但每年会去一次姐姐家，即使姐姐姐夫早已离世，他还会翻过一座山，去他们坟头坐一坐。
姐弟情谊，犹如清清潭水，深邃又真挚。
在姐姐家生活了20多年后，外公的人生又来了一次大转变。
原本，外公的姐姐计划一直让外公待在身边，等他攒够一点钱后，可以另外盖一栋房子，就在他们村子里安身立命。
可一天早上，有个同乡的女人告诉外公的姐姐，翻过这座山，有一个小山村，那里有一户中农人家，只生了三个女儿，现在想要招一个上门的儿子。
外公的姐姐心想，这对弟弟来说，指不定是一件好事！
03虽然外公当时已经30多岁了，但早已没了父母，亲人也就她一个。如果被条件好的人家招去做儿子，也许他的下半辈子就有了保障。
就这样，外公又翻过另一座山，来到了另一个村子里。
这个村子，就是我的老家所在地。
半路认的儿子，虽然比不上亲生儿子，但至少有了后人，老两口内心有了依靠，外公因此也改了姓。
重新安家没多久，外公的养父母给他娶了一门亲事。那个姑娘就是我的外婆。
外婆是同组人，家里是富农，比外公家的中农要更富一点。这样来说，外婆算得上是下嫁；而且，外公比外婆整整大了13岁。
我不相信那个年代有什么爱情可言，但外婆愿意嫁给外公，除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侧面也体现了外公当年是干活的能手。
有了父母，有了妻子，有了家，外公的生活算是彻底安定了下来。从此，他把全部心思用在养活家人上，心中再也没了漂泊的凄楚。
只是，命运从来就爱捉弄人。
04婚后第二年，我妈出生了；再后来，每隔一两年，家里就有一个新生儿出生。
那个时候，新中国才刚刚成立，不仅国家一贫如洗，外公家由于孩子越来越多，也变得一贫如洗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外公的养母死了之后，她亲生的三个女儿怪罪外公结婚后，不赡养她们的老父亲。于是，她们一联合，不仅接走了老父亲，还带着丈夫来家里分财产，搬走了家里大大小小几十样的家具。
虽然日子越来越苦，外公也没法停下来。外婆需要带孩子，没法出工，家里那么多张嘴，全靠外公一个人挣工分换粮食来喂。
因而，饿肚子是常有的事。
我妈回顾她童年时光，无不感慨地说：不是肚子饿，就是做事累。才刚刚三岁，我妈就开始下地干活割草了。
有一年，我妈才三岁，外婆要出去干活，但没人带孩子，就把我妈和一个两岁的弟弟锁在家里面。当时天寒地冻，外婆怕两个孩子冷，就在火坑里烧了一大堆的柴火。等她傍晚回来时，那个两岁的弟弟已经掉进火坑被烧成了碳人。
再后来，我20几岁的大舅在新婚夜里被烧死，外公一生失去了两个本可以光耀门楣的儿子。
虽然苦难从未间断过，外公一直勤勤恳恳，踏实干活，努力用自己的双手扛起一家人的生计。
2007年，外公仙逝，享年92岁。
05听老妈重讲外公的故事，我似乎又悟出了活着的意义！
也许，我外公的一生，和那时千千万万的人的一生没有差别，除了悲苦，就是劳苦，一生都在与饥饿和死亡做斗争。
但他们似乎从来就没有抱怨过那个时代。因为也是那个时代，告诉他们生而为人的意义所在。
只有经历过，才懂得珍惜。
作家余华《活着》里有一句名言：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精彩。在外人看来，外公的一生就是一个个悲剧堆叠起来的，可外公只拿它当成一段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