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和舅舅,是一对相差十二岁的亲姐弟。这段姐弟情,曾无比深厚,却又历经十七年的隔阂,最终在母亲的葬礼上,以一种令人心碎的方式画上了句点。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故事要从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说起。那年,我的母亲才十六岁,一场车祸夺走了外公外婆的生命,留下年幼的她和年仅四岁的弟弟。在葬礼上,年幼的舅舅哭得撕心裂肺,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父母双亡无疑是天塌地陷。母亲抱着年幼的弟弟,安慰他说:“猴子,你别哭,虽然咱爹娘没了,但往后的日子里,有姐姐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母亲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生活的重担。她用背带把弟弟捆在背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田间地头辛苦劳作。
周围的邻居都被母亲的坚强和不易所感动,纷纷伸出援手。村支书安排人帮她砍柴,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会多分给她一些粮食。尽管生活艰辛,但母亲的爱,像冬日里温暖的阳光,始终照耀着年幼的弟弟。为了弟弟,她放弃了早婚的机会,一次次婉拒媒人的提亲。“我弟弟现在还小,不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等到我弟弟长大成人了,再考虑自己的婚姻。”母亲总是这样说。
直到二十八岁那年,我的父亲出现了。父亲是邻村的民兵连长,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看到母亲背着弟弟在田里捡红薯的场景,深受触动。几经打听,他了解到母亲的经历后,对母亲更加敬佩。为了能娶到母亲,父亲承诺会把舅舅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也许是父亲的真诚打动了母亲,她最终答应了这门婚事,但提出了一个条件:父亲必须做上门女婿。
爷爷奶奶只有父亲一个儿子,自然不愿意他做上门女婿。但父亲态度坚决:“要是不把我母亲娶到家里,我这辈子就打光棍,不会娶别的女人。”最终,在父亲的坚持下,爷爷奶奶妥协了。父亲来到我们家后,努力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即使受到村里人的排挤和欺负也从不退缩。有一次,父亲和村里几个年轻人发生争执,母亲听说后,拿着菜刀就冲到那几人家里:“我刘大兰在这个村里快生活了三十年,如今好不容易把自己嫁出去了,你们就这样欺负我男人,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以后谁要是再欺负我男人,我和他拼命。”母亲的举动震慑了所有人,从此再没有人敢欺负父亲。
在母亲的呵护下,舅舅一天天长大,后来考上了大学,并在城里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结婚时,彩礼钱和房子也都是父母出的。我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逢年过节都会互相走动。2004年发生的一件事,却让这原本和睦的姐弟关系彻底破裂。
那一年,老家修建高速公路,占用了我们家的田地,政府给予了五十八万元的补偿款。舅舅认为这些田地是外公外婆留下来的,理应分他一半。母亲不同意,她觉得这些钱是父亲多年辛苦劳作所得,与舅舅无关。舅舅一气之下,竟然将母亲告上了法庭。结果,法院并没有支持舅舅的诉求。
这件事深深地伤害了母亲,她无法理解从小养大的弟弟竟然会为了钱和她对簿公堂。她对舅舅的行为感到心寒,从此与他断绝了来往。即使在亲戚家碰面,也形同陌路。三姥爷曾试图从中调解,但未能成功。母亲说:“他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弟弟。” 从此,舅舅再也没有回过村里。
虽然母亲和舅舅不再来往,但我依然会和舅舅保持联系。妻子生孩子时,舅舅和舅妈也来探望过,只是我不敢告诉母亲。三年前,母亲被查出肺癌晚期,病情发展迅速,仅四个月后便离开了人世。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舅舅,他当天晚上就赶了回来。
在母亲的灵堂上,舅舅看到躺在棺材里的姐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痛哭,不断地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母亲去世的前一天晚上,舅舅一个人默默地为她守灵。我无意中听到他在灵堂里小声地自言自语:“大姐,要不是你,我不可能考上大学,现如今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你在我心里,就像我的母亲一样,给了我无私的爱和关心,是你弟弟财迷心窍,当初为了要补偿款,竟然和你翻脸,现在想想我都后悔,要是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绝对不会从你要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钱。”
第二天出殡时,舅舅更是悲痛欲绝,撒泼打滚,阻止大家将棺材抬走。在场的人无不动容,纷纷落泪。我知道,母亲和舅舅之间的姐弟情深,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够理解的。母亲是爱弟弟的,只是舅舅当年的行为让她太伤心,直到去世也无法释怀。
如果母亲在天有灵,看到弟弟为她哭得如此伤心,她会原谅他吗?她会放下过去的一切吗?这或许是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