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钓鱼的历史非常悠久,早在商末,就有姜子牙在渭水垂钓的故事。而后,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历史场合中,儒家讲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而“穷则独善其身”的方法就是归隐。而归隐则主要是两种职业,一是为农,二是为渔。而以渔而归隐,最具文艺范的工作是垂钓。
想当年,东汉光武帝的好友严子陵,就隐居在富春江,以钓鱼为业,这是和晚一些的大诗人陶渊明齐名的大隐士。因而,中国历史上有关“钓鱼”的诗词,多如繁星。而且有名的“钓鱼”诗词也不在少数,比如,这首唐代诗人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衣翁,独钓寒江雪。
孤舟蓑衣翁,独钓寒江雪
就描写了诗人在天寒地冻的江面上钓鱼的情形。而这首清代诗人王士祯的《题秋江独钓图》,写出了钓鱼的潇洒自由: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
一曲高歌一樽酒,。
一人独钓一江秋
但钓鱼最怕的就是空军,特别是在钓鱼技术不成熟的古代,估计空军是常有的事情。对于以渔为生的隐士,没有渔获,则意味着后面生活的艰难。那么,诗人是怎么看待“钓鱼空军”的呢?
1. 依稀纵有寻香饵,知是金钩不肯吞,李舜弦唐代诗人李舜弦,在钓鱼空军以后,十分认真的分析了空军的原因。这首《钓鱼不得》,便是他在多少次空军以后,含泪的总结之言:
尽日池边钓锦鳞,芰荷香里暗消魂。
依稀纵有寻香饵,知是金钩不肯吞。
依稀纵有寻香饵,知是金钩不肯吞
“尽日池边钓锦鳞,芰荷香里暗消魂”,我整日整日的在池塘边钓鱼,希望能够钓到那些五光十色的鱼儿;但更多时候,我收获的是在荷花熏香里,独自暗暗的销魂失魄,一无所得。
“依稀纵有寻香饵,知是金钩不肯吞”,在惨痛的教训中,我分析得出,那些狡猾的鱼儿,纵然依稀闻到了饵料的香味,但它们已经知道了那里有金钩,所以,它们才不肯吞食饵料的。这样,我也就常常空手而归了。
当然了,所谓“知是金钩不肯吞”,只是诗人的臆想而已,鱼儿是不可能知道有金钩的。诗人钓不到鱼,只是他钓鱼的技术太差而已,所谓的总结,也只是胡乱猜想罢了。
2. 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德诚这首唐代诗僧德诚的《拨棹歌·其一》,应该是描写“钓鱼空军”最有名的诗词,没有之一。这位诗僧钓鱼空军了,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以此悟出了禅意:
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
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
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
整首诗,明是在写垂钓,实际上是在写求道。
“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垂丝千尺,意在深潭。“深潭”,比喻佛家的道。而“垂丝千尺”,则比喻求道之深切的用心。“一波才动万波随”,比喻求道过程中的种种曲折与心得。
“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夜深人静,水寒地冻,鱼儿也不出来觅食。鱼既不可钓得,收竿而去。船中无鱼,可以说是空船;但却有明月洒满船舱,也可以说是满载而归。有心求之不可得,无意遇之盈满船。究竟渔者有所得、无所得,这是一个辩证法的问题。
3. 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储光羲想当年,姜子牙在渭水之滨,直钩钓鱼,可见他心思不在钓鱼本身,只不过是以钓鱼为掩护罢了。这首唐代诗人储光羲的《钓鱼湾》,其实也是一个以钓鱼为掩护的故事:
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
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
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
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
“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所谓“杏花乱”,其实是钓鱼人的心乱,可见他心思根本不在钓鱼身上。
“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心思都不在钓鱼上,自然也就钓不到鱼。钓鱼人也就开始疑神疑鬼,先是看见潭水清澈,所以认为水太浅了,所以没有鱼儿。然后,又看到荷叶被风吹动,认为是它导致鱼儿被惊动而四散跑了。
其实,上面的都不是钓不到鱼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日暮待情人”,钓鱼人在等待他的情人,心思根本不在钓鱼身上,所以,也就不可能钓到鱼了。
4. 长钓久垂鱼未食,为君一醉卧长川,李之仪这首宋代诗人李之仪的《谢荆州太守》,表达了诗人对朋友赠送自己礼物的感激之情,同时,也表达了诗人自己对归隐生活的陶醉之情:
荆州太守紫微仙,远寄渔翁白玉泉。
长钓久垂鱼未食,为君一醉卧长川。
长钓久垂鱼未食,为君一醉卧长川
“荆州太守紫微仙,远寄渔翁白玉泉”,非常感谢您这位天上紫微星下凡的荆州太守,您从遥远的荆州,给我寄来了像白玉清泉一样的美酒。
“长钓久垂鱼未食,为君一醉卧长川”,有了这样的美酒,每当我在天长地久的垂钓生涯中,久久钓不到鱼的时候,还能潇洒自然的喝上您送来的美酒,大醉一场,躺卧在这万里长江上,渡过这自由潇洒的一天。
一句,“长钓久垂鱼未食,为君一醉卧长川”,首先是对朋友赠酒的感激,说自己如果钓鱼空军,本来会潇洒不起来,但因为有您送的美酒,我可以以“一醉卧长川”的方式而潇洒。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在隐居过程中,无论遇到了什么困难,也会潇洒应对。
5. 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解缙凡人钓鱼空军,大不了自嘲一下,收杆回家;旁人嘲笑一番,也无伤大雅,钓友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应。但如果是皇帝钓鱼空军,观鱼的臣子恐怕就没那么好处理了。嘲讽自然是不可取,万一皇帝拉不下面子,生气了就麻烦了;吹捧吧,容易拍马屁拍道马腿上。但明代大才子解缙则不同,他的机智,可以说是无人可及。我们来看这首《无题》:
数尺丝纶垂水中,银钩一甩荡无踪。
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
“数尺丝纶垂水中,银钩一甩荡无踪”,这一句没啥好说的,一个引子,平平常常的一句。
重点在后面一句,“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皇帝您啊,不是因为钓鱼技术差而钓不到鱼,而是因为您是皇帝,是天子,普通的鱼儿是不能,也不敢随随便便朝见天子的,所以,它们不敢上钩啊!您啊,是万岁,是君王,要钓也只会钓到龙,而不是鱼。
一句,“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马屁拍出了彩虹屁,你说,皇帝还会生气吗?
6. 况我垂钓意,人鱼又兼忘,白居易大文豪欧阳修的名句,“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间也”。其实,最早表达这种意义的,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我们来看他的这首《渭上偶钓》:
渭水如镜色,中有鲤与鲂。
偶持一竿竹,悬钓至其傍。
微风吹钓丝,袅袅十尺长。
谁知对鱼坐,心在无何多。
昔有白头人,亦钓此渭阳。
钓人不钓鱼,七十得文王。
况我垂钓意,人鱼又兼忘。
无机两不得,但弄秋水光。
兴尽钓亦罢,归来饮我觞。
况我垂钓意,人鱼又兼忘
白居易的意思是,“钓鱼之意不在鱼,而在乎山水之间也”。我们来看这其中的风光之美,“渭水如镜色”,渭河的水,就像铜镜一样透明。“微风吹钓丝,袅袅十尺长”,垂钓时,微风吹拂着长长的钓线,钓线随风轻轻摆动。十尺长的钓丝,细长柔软,随风摆动,给人以轻盈、飘逸的感觉。
然后,诗人写道,“昔有白头人,亦钓此渭阳。钓人不钓鱼,七十得文王”,想当年,已经白发鬓鬓的姜子牙,在这里钓鱼;但他钓的是人而不是鱼,所以,他在七十岁的年纪,终于遇到了周文王,得以施展他的抱负。
“况我垂钓意,人鱼又兼忘”,但我钓鱼的钓意,既不在鱼,也不再人,而是人鱼两相忘。“无机两不得,但弄秋水光”,我没有这两方面的动机,所以,也就两不得。我的动机是欣赏秋天的水景风光。
真是“钓鱼之意不在鱼,也不在人,而在乎山水之间也”。
7. 算来只合苔矶坐,钓不得鱼犹得閒,叶元素这首宋代诗人叶元素的《自赞》,诗人回忆了前半生追逐功名利禄的情形,再看看现在归隐后的潇洒自在,纵然是钓鱼不得,但得到了闲啊:
心事茫然两鬓斑,十年空走利名关。
算来只合苔矶坐,钓不得鱼犹得閒。
算来只合苔矶坐,钓不得鱼犹得閒
“心事茫然两鬓斑,十年空走利名关”,想当年,自己十年追逐名利,最后是两手空空;然后是心事茫然不知所措,而两鬓却是斑白,人也老了。
“算来只合苔矶坐,钓不得鱼犹得閒”,自从隐居以后,自己总算明白,自己这一生,只适合在长满苍苔的石矶上坐而垂钓,纵然钓不到鱼儿,那也得到了悠闲自在啊!
应该来说,绝大多数钓友,图的不是钓鱼,而是钓鱼过程中的悠闲自在。就像这首明代诗人苏世让的五言绝句:
褴系绿阴下,沙明苍石远。
水寒鱼不食,却枕棹头眠。
水寒鱼不食,却枕棹头眠
“水寒鱼不食”,也无所谓的,实在不行,就枕着船桨,睡上一觉。哪有这么悠闲自在地日子?
8. 夜静月明鱼不食,扁舟卧入武陵溪,普信这首宋代诗僧普信的《颂古九首·其九》,是一首“拟古诗”。所谓“拟古诗”,指模仿古代文学、艺术风格或形式,创造出具有古典韵味的作品。而这首诗,正是“拟古”了唐代诗僧德诚的那首《拨棹歌·其一》:
渔翁潇洒任东西,芦管横吹韵不齐。
夜静月明鱼不食,扁舟卧入武陵溪。
夜静月明鱼不食,扁舟卧入武陵溪
这首诗,少了《拨棹歌·其一》中的佛学哲理,而又增加了儒家的隐士哲学。把人带入了大诗人陶渊明的“世外桃源”的仙境。
“渔翁潇洒任东西,芦管横吹韵不齐”,渔翁在舟上垂钓,自在潇洒,任舟自由东西;有时候,他还横吹着芦管,也不管自己的音律不齐,只要高兴即可。
“夜静月明鱼不食,扁舟卧入武陵溪”,夜深人静了,月光皎洁,明亮如昼,但偏偏没有鱼儿上钩。但这也无所谓了,只是那一叶扁舟,渐渐飘入了当年五菱人去往“桃花源”的溪流。
一句,“夜静月明鱼不食”,诗僧德诚的原句是,“夜静水寒鱼不食”,“水寒”是在说明鱼儿不上钩的原因。但这里用“月明”代替了“水寒”,说明渔翁根本不在乎鱼儿上不上钩,所以,也不找原因了。反而这“夜静月明”,是多么宁静而美好,比诗僧德诚的原句更充满了美感。
一句,“扁舟卧入武陵溪”,比之诗僧德诚的原句,“满船空载月明归”,则更加自由,渔翁根本不在乎归不归,扁舟飘荡到了哪里算那里,实现了真正的自由。而一个“武陵溪”,当然是赞美那里就像陶渊明的“桃花源”一样美,一样如同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