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建安四年二月,武陵郡充县有一妇人,名叫李娥,年届六十,因病去世,被埋葬在城外。
李娥有个邻居,唤作蔡仲。平日里,蔡仲就听闻李娥家境殷实,心想其墓中必定陪葬着诸多金银珠宝,于是便起了盗墓的邪念。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蔡仲独自一人,偷偷摸摸地来到郊外。他先是费力挖开坟墓,接着抄起斧子,朝着棺材劈去。刚劈了几下,突然,棺材里传出李娥的呼喊声:“蔡仲,小心别伤了我的头!”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蔡仲魂飞魄散。他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地逃出坟墓。巧的是,这一幕恰好被路过此地的县吏撞见,县吏当场将蔡仲擒获,押解至县衙。在县衙之上,蔡仲盗墓之罪确凿无疑。依照当时的律法,他应被处斩,死后还将暴尸街头。
李娥的儿子听闻母亲竟死而复生,欣喜若狂,赶忙前往墓地,迎接母亲出墓,将其安然接回家中。武陵郡太守听闻李娥死后复生这等奇事,心生好奇,特意召见李娥,详细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娥缓缓说道:“我死后,在阴间听闻自己是被误召而来。当时,司命西门将我召唤至阴间。在阴间,我正巧遇见了表兄刘伯文。久别重逢,且在这阴阳两隔之地相见,我们都惊讶不已,赶忙互相问候,心中满是伤感。我对他说:‘伯文,我一时不慎被司命招来,如今准许我返回阳间。只是我既不认得回去的路,也不敢独自上路,你能否为我寻个同伴?再者,我被召来阴间已有十几天,肉身也已被埋葬,回去时又该如何从棺材里出来呢?’伯文回道:‘我去帮你问问。’
于是,他便与门卒和户曹商量,说:‘司命一时疏忽,误召了武陵女子李娥,如今可以放她回去了。李娥在此已多日,尸体又被埋葬,该如何出去呢?加之她年老体弱,独自行走恐有不便,是不是应当给她找个伴?她是我的表妹,还请您行个方便,帮忙安排一下。’户曹回答道:‘如今武陵郡西边有个男子叫李黑,也该被遣送回阳间,二人可以结伴同行。同时,让李黑到李娥的邻居蔡仲家,叫蔡仲掘墓,让李娥出来。’就这样,我才得以出来。我与伯文告别时,伯文说:‘有一封家信,请交给我的儿子刘佗。’于是,我便和李黑一同踏上了返回之路。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
太守听后,不禁感慨万千,叹息道:“天下竟有这般难以知晓之事!”随后,太守写了一道奏章,呈递上去,说道:“蔡仲虽犯了盗墓之罪,但他实则是受鬼物驱使,身不由己。即便他不想盗墓,也难以抗拒,此事理应予以宽恕。”上司斟酌之后,同意了太守的请求。
太守为了验证李娥所言是否属实,特意派人快马加鞭前往郡西,仔细盘问李黑。李黑的说法与李娥如出一辙。接着,太守便将刘伯文的信交给了刘佗。 刘佗一眼便认出了那张纸,原来那是父亲刘伯文去世时,随葬在箱箧中的文书。

原本表文上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但如今写的这封信却晦涩难懂。于是,刘佗请来著名方士费长房解读。费长房称信上写着:“告诉佗,我即将跟随府君外出,到部里办事,将于八月八日中午,在武陵城南沟水边稍作停留,你务必届时前往。”
八月八日那天,刘佗带着全家老小,早早来到城南等候。不多时,刘伯文果然来了。只听见隐隐约约传来车马的声音,待到沟水边,便听见有声音传来:“刘佗,我的儿,你可收到我托李娥带给你的信了?”刘佗连忙答道:“收到了,所以才来到这里。”刘伯文依次叫着家中大小的名字,仔细询问他们的情况,随后悲痛万分地说道:“生死两隔,无法得知你们的消息。我死去这么多年,儿孙们都已长大成人了!”众人就这样伤感地交谈了一会儿。

最后,刘伯文对刘佗说:“明年春天,此地将爆发一场瘟疫。我给你一颗药丸,你将它化开,涂抹在门上,便可躲避明年的灾祸。”说完,刘伯文忽地离去,刘佗始终未能看清他的神情。 第二年春天,武陵一带果然爆发了大规模的疫病,白天都能看见鬼魅四处出没。然而,唯有刘佗家,鬼魅不敢靠近,安然无恙。费长房看到他家门上涂抹的药后,说道:“这便是驱鬼的方相的脑髓啊!”
——出自东晋干宝《搜神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