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天里的冰雹 ■素材:许家明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许家明,是浙江台州一个小山村里走出来的穷小子。说实话,要不是高考超常发挥,我这辈子怕是就只能在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1984年的秋天,我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踏进了浙江大学的校门。那时候的浙大,还在杭州玉泉校区。玉泉校区坐落在西湖之畔,每天清晨,我都能听到钱塘江的江水拍打着堤岸的声音。
说起来也是有趣,我这个大脚板泥腿子,居然被分配到了中文系。我爹常说:“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你这孩子,咋就爱看那些子虚乌有的闲书呢?”每次听到爹这样说,我就低着头,不敢应声。
开学那天,我穿着一件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早早地就来到了教室。那时候的大学生可不像现在这样讲究,能有一身整齐的衣服就不错了。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那个破旧的帆布包放在桌子底下,生怕别人看到我的寒酸。
没想到,我的同桌是个漂亮的姑娘,她叫周晓楠。
周晓楠是杭州人,是土生土长的城里姑娘。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褶裙,扎着马尾辫,走起路来像杨柳摆风一样好看。她不嫌弃我是个乡下人,主动跟我打招呼:“你好啊,我叫周晓楠,以后就是同桌了。”
我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叫许家明。”
“许家明?名字不错嘛。”周晓楠笑眯眯地看着我,“家明,家里有光明,多好的寓意啊。”
她这么一说,我的脸更红了。其实我这个名字是村里的老支书给起的,说是希望我们家能够摆脱贫困,过上好日子。可我哪敢跟这个漂亮的城里姑娘说这些啊。
那时候的大学课堂,还是男女分开坐。我和周晓楠能做同桌,完全是因为我们的姓氏都排在后面。说起来也怪,我这个大老粗,偏偏对古文字学特别感兴趣。每次上课,我都记得特别认真。周晓楠有时候会偷偷看我的笔记,然后惊讶地说:“哇,家明,你写的字可真好看。”
我嘿嘿一笑:“那是,我们村里的老支书就夸我写得一手好字。”

“切,你就臭美吧。”周晓楠打趣道,“不过我说真的,你这字写得是真好。要不。你教教我呗?”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每天下午的练字时光。在图书馆的一角,我教她写毛笔字,她教我背诗词歌赋。渐渐地,我发现自己有些舍不得这样的时光了。
可是好景不长,开学没多久,我就发现周晓楠好像喜欢上了我们班的张志远。张志远是杭州市区一个干部家庭的孩子,长得高大帅气,是我们系篮球队的队长。每次他打球的时候,周晓楠总是偷偷地站在操场边上看。
那天下午,周晓楠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突然塞给我一张纸条:“家明,你帮我个忙呗?”
我打开纸条一看,是一封情书。我的心突然就凉了半截,但还是强装镇定地问:“给谁的?”
“志远啊。”周晓楠的脸红扑扑的,“你。你帮我转交给他好不好?你们不是一个宿舍的嘛。”
我握着那张纸条,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炭。心里又酸又涩,却还是点了点头:“行,我帮你转交。”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传话筒。看着他们从相识到相恋,我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这个穷小子,连请周晓楠吃顿饭都要精打细算,哪里配得上她呢?
大学四年,就这样在我的暗恋中悄然流逝。1988年夏天,我们毕业了。周晓楠和张志远打算结婚,我默默地在同学录上写下“祝幸福”三个字,然后独自一人回到了台州老家。
那时候,我爹看我整天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我是找不到工作,就说:“要不,你就回村里教书吧,好歹也是个大学生。”
我摇摇头:“爹,我想去杭州。”
其实我心里明白,我就是放不下周晓楠。即使知道她已经嫁人,我还是想离她近一点。就这样,我在杭州一家出版社找到了工作,做一名普通的编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始终没有找对象。村里的媒婆没少给我介绍对象,可我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我爹急得不行,骂我是个木头疙瘩,连个媳妇都找不到。
可我又能怎么说呢?我的心里住着一个人,那是我永远都得不到的人。
1995年的秋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我们班的老班长打来的,说周晓楠得了白血病,已经是晚期了。
那一刻,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我立刻请了假,直奔医院。
走进病房的时候,我愣住了。病床上的周晓楠已经瘦得不成样子,那张曾经红扑扑的脸蛋如今凹陷下去,只剩下一双大眼睛还是那么明亮。
“家明,你来啦。”她虚弱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强忍着泪水,问她:“张志远呢?”
“他。他早就走了。”周晓楠苦笑了一下,“生意失败后,他就带着小三跑路了,留下我和小萱相依为命。”
我这才注意到,病床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和周晓楠年轻时一模一样。
“这是小萱吧?”我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真像你母亲妈。”
周晓楠突然抓住我的手:“家明,我有件事想求你。”
我看着她,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我可能活不长了。”周晓楠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想求你,帮我照顾小萱,好不好?”
我愣住了:“可是。可是。”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周晓楠的声音很轻,“可是我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选择的是你,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你。你知道?”
“傻瓜,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周晓楠笑着擦掉眼泪,“你的眼神,从来都藏不住事。我把你当青梅,可现在,只能把小萱托付给我的竹马了。”
我握着她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天晚上,我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了那个教她写毛笔字的下午,想起了她递给我情书时的笑脸,想起了毕业时在同学录上写下的“祝幸福”三个字。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三天后,周晓楠走了。临走前,她把小萱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家明,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小萱。”
我点点头:“我答应你。”
从此以后,我和小萱相依为命。白天,我送她上学,晚上辅导她做作业。渐渐地,我发现小萱和她妈妈一样聪明,特别喜欢文学。每次看到她认真读书的样子,我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周晓楠。
十年后的今天,我站在浙大中文系的教室门口,看着和周晓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萱坐在当年我们的座位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的脸上,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淡粉色褶裙的周晓楠。

“晓楠,你在天上可看得到?这里,是我们相识的地方啊。”我轻声说道,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下来。
今年的秋天特别长,杭州的桂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我常常站在玉泉校区的校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想起那个遥远的秋天。那时的我,还是个穿着发白中山装的穷小子,而她,是个穿着淡粉色褶裙的漂亮姑娘。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还会这样默默地爱着她吗?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就像她说的,我的眼神,从来都藏不住事。
小萱现在也谈恋爱了,对象是她们班的班长。每次看到他们在校园里手牵手散步的样子,我就想起了周晓楠和张志远。不过没关系,我相信小萱会比她妈妈幸福的。
这个秋天,我给小萱买了一件淡粉色的褶裙,就像当年她妈妈穿的那件一样。小萱穿上后,高兴地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干爹,我好看吗?”
我看着镜子里的她,轻声说:“好看,和你母亲妈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鬓角已经开始发白,可是心里始终住着那个穿着淡粉色褶裙的姑娘。有时候我在想,这辈子,我大概是注定要守着这份无疾而终的爱情了。
但是没关系,我愿意。因为爱一个人,本来就不需要理由,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