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暴徒周智光罪有应得

永泰元年（765年）九月，仆固怀恩引诱吐蕃、回纥进犯大唐。同华节度使周智光在澄城（今陕西渭南辖县）以北小胜吐蕃，乘胜追击至鄜州（今延安富县）。

鄜州是鄜坊节度使杜冕的防区，周智光与其一向关系不睦，便借机挟私报复，领兵闯入鄜州城内，杀死刺史张麟，把居住于此的杜冕阖家八十一口全部活埋，还放火烧毁了坊州三千多家民宅后大摇大摆的离开。

杜冕因驻防坊州（今陕西延安黄陵县西北），幸免于难。

这一暴行真实反映了当时社会乱作一团、律法形同虚设、藩镇节度使猖狂霸道的现状！

事情反映到代宗那里，代宗因吐蕃仍滞留境内，担心诱发其他事故，便搁置起来没有过问。

一个多月后，郭子仪利用个人威望说服回纥共击吐蕃，将吐蕃驱逐出境。周智光作为参战将领也到朝廷献捷报功，在长安度过了两个晚上返归本镇。代宗在他走后，才后悔没有追究他血洗鄜州、擅杀朝廷命官的罪行。

大历元年（766年）正月，周智光回到驻地华州（今陕西渭南华州区）。看到自己身犯重罪却无人敢管，变得更加嚣张跋扈，代宗征召他入朝，他担心获罪竟公然抗旨不遵。

代宗见周智光如此张狂，担心他再度出兵谋害杜冕，便让杜冕到山南东道节度使张献诚那里暂避。周智光得到消息，竟派兵在商山（今陕西商洛市丹凤县）设伏，企图袭杀杜冕，好在杜冕福大命大没有遇到他。

周智光也清楚自己所犯罪行很难得到善终，索性聚集当地亡命之徒和无赖子弟，得到数万人马，放任他们四处抢劫剽掠，还在运河擅自扣留了从南方漕运至关中的两万斛粮食，并设卡拦阻、抢夺各地藩镇运往长安的贡赋，把毗邻京城的同、华二州折腾得乌七八糟。

这种行为已经形同叛乱，只是还没有公开与朝廷翻脸而已，好脾气的代宗仍不予追究！

周智光与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刺史皇甫温也有矛盾，年底前，陕州监军张志斌到长安办事途经华州。周智光将他安排进了馆舍，出于敌视皇甫温的缘故，对张志斌接待的极为怠慢。

张志斌作为一个监军宦官，平时也是骄横惯了的人，哪里受过这份气，当即出言指责周智光驭下无方。

周智光火了，放声怒骂道：“仆固怀恩本来不想反，全因你们这些阉宦构陷才不得不反。我周智光也不想反，今天造反也是拜你所赐。”

不等张志斌反应过来，周智光已经喝令左右将他拖出去一刀砍了，还把他的尸体剁碎当肉吃了。

杀死了朝廷监军，周智光更加有恃无恐。

因同、华二州是进入关中的必经之路，从外地到长安参加应选的士子畏惧他的残暴，大多偷偷经过同州（今陕西大荔）。周智光派士卒于沿途拦截，许多士子无辜惨死于乱军之手。

面对咄咄逼人的周智光，代宗不仅半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下诏加封他为检校左仆射。

“检校”是代理的意思，“左仆射”仅次于尚书令，按照周智光立下的那点功劳来说，这一官爵已经足够高了。

周智光却毫不领情，当着部众的面，指着前来颁授告身的中使余元仙就是一顿臭骂：“想我周智光为国立有大功，为什么只给了个左仆射，不加封我同平章（相当于宰相）！何况同、华二州地方狭小，完全无法施展我的才能，不如把陕、虢、商、鄜、坊五州都给我，这还差不多！”

余元仙低着脑袋不敢吭声，周智光唾沫横飞的逐个儿点名痛骂朝中大臣，骂到尽兴处，他瞪着余元仙说：“我这里离长安不过一百八十里，晚上睡觉都不敢伸脚，生怕一不小心踏破长安城。像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的事，也只有我周智光能做到吧！”

余元仙吓的两腿直打哆嗦，总算熬到周智光骂完，一刻也不敢停留，匆匆返回长安复命。

郭子仪多次向代宗提议出兵征讨周智光，代宗一直没有表态。

大历二年（767年）正月初六，代宗秘密诏令郭子仪讨伐周智光。郭子仪派大将浑瑊、李怀光领军屯驻于渭水上游。

周智光麾下将领得知此事顿时心生离意，他们当然知道以周智光的这点本事吓唬吓唬老百姓没问题，但要与郭子仪统辖的朔方军抗衡，简直自不量力，那还跟着他干什么，等死啊！

正月初八，周智光所部将领李汉惠率军自同州向郭子仪请降。十一日，代宗下诏撤去周智光节度使职务，将他贬为澧州刺史（今湖南常德澧县）；十三日，周智光被亲信牙将姚怀、李延俊杀死，首级割下献给朝廷。

本来这事到这里就算打住了，淮西节度使李忠臣却不知出于什么动机，竟打着收复华州的旗号，率所部兵马在潼关至赤水间大肆掳掠，把这里方圆两百里内的财物、牲畜抢掠一空。当地许多官吏因衣服被乱兵扒掉，只好穿着用纸糊的衣服躲藏起来，有的甚至数天不曾进食。

面对淮西军的暴行，代宗仍然是不做任何反应！

代宗城府很深也极有心机，比如除掉周智光，事先没有放出一点信息，表面上看代宗处处妥协忍让，实际上早在暗中部署安排，这才使得周智光所属兵力在朔方军进逼下不战自溃，没有让战乱扩大，把拌猪吃老虎演的惟妙惟肖。

但是他的施政举措过于优柔，对下一味姑息迁就，以求图个暂时安稳。结果把文武群臣毛病惯的越来越多，形成了谁老实谁受气，谁嚣张谁反而得便宜的不良风气。

中唐以来强藩林立，藩镇节帅以及他们的“准私人武装”只要一出境就会杀人放火胡作非为，很大程度上与他的纵容放任不无关系！

【02】镇守西川的超级牛人，崔旰

崔旰，出自博陵崔氏。早年落魄，追随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授折冲都尉，步入仕途。

提起崔旰，就不得不先提起另一个牛人严武。

严武之父严挺之曾为大唐名相，弱冠之年的他通过门荫入仕，做了太原府参军，后又受名将哥舒翰举荐，出任河西、陇右军府判官。

这些经历让他对带兵打仗颇有心得，曾先后于至德二载（757年）、上元二年（761年）、广德二年（764年）三次主政川蜀。在任期间多次击败吐蕃，接连攻陷吐蕃所筑当狗、盐川二城（均位于今四川理县附近），声名威震西南边陲！

除了能打仗，严武诗写的也不错，与大诗人杜甫关系亲近，两人曾有多首诗作相和。在严武力邀下，杜甫还曾出任过严武幕府工部员外郎一职，这也是后人称杜甫为“杜工部”的由来！

永泰元年（765年）四月，四十岁的严武因病离世。他虽能力超强，但因性格张狂暴躁，又豪奢成性，世人对他评价普遍不高。在任时，他所部梓州（今四川三台）刺史章彝只因一件小事没办明白，竟让他用刑杖活活打死。然而吐蕃非常怕他，在他主政川蜀期间从来不敢进犯边境。

严武死后，朝廷考虑到川蜀地区抗击吐蕃任务艰巨，事关大唐西南边防安危，专门委派宰相郭英乂接任剑南节度使。

郭英乂也大有来头，其父是玄宗时期一代名将、陇右节度使郭知运，他受家风熏陶，门荫从军，屡立功勋。在平定安史之乱中立有大功，算得上是位久经沙场的宿将。

谁知就是这一纸任命，让荣光半生的郭英乂，窝窝囊囊的黯然陨落！

当初严武首度主政川蜀，蜀地匪患丛生，治安状况极为恶劣。严武知道崔旰是干才，向朝廷举荐崔旰出任利州（今四川广元）刺史。崔旰上任没多久，便将密布山野的土匪、流寇扫荡一空。

待严武第二次来到川蜀，崔旰已经调到山南西道（今川陕交界）任职。严武为了得到崔旰，不惜花费重金向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献诚行贿索求，张献诚贪财心切，让崔旰以生病为由申请离职，自行找严武报道，严武让他做了汉州（今四川广汉）刺史。

广德二年（764年），吐蕃率羌族部落入侵西山，攻占了柘州（今四川松潘县境）、静州（今四川广元旺苍县）等地。

严武派崔旰领兵西征，抵达吐蕃据守的城下。该城城墙为石头所筑，无法攻打，只有东南角一丈多长采用土筑。崔旰派士卒在这里开挖地道，并于第二天夜里潜入城中，击退吐蕃守军占据了城池。

此后，他又多次击败吐蕃，接连攻陷数城，收复失地数百里。吐蕃害怕的相互传言，称崔旰所率军队有神兵护体！

严武得知崔旰获胜，安排工匠制做了一辆饰有七种宝物的豪华车辆，特地将崔旰接到成都，在全军面前夸耀，以示尊宠。由此可知，严武与崔旰是英雄相惜，情感非同一般！

严武死后，暂由剑南行军司马杜济代管军府事务。剑南都知兵马使郭英干是郭英乂兄弟，联合都虞候郭嘉琳共同奏请代宗，提议由郭英乂出任节度使。

时任西山都知兵马使的崔旰，则与所部将士奏请由大将王崇俊担任节度使。

而朝廷这边则直接任命郭英乂做了节度使，郭英乂由此对王崇俊、崔旰记恨在心。到任成都才几天，便找茬杀掉了王崇俊，并征召崔旰来成都。

崔旰以吐蕃犯边为由婉拒，郭英乂愈发愤怒，竟断绝了崔旰所部粮饷。崔旰迫不得已转入深山据险自保，郭英乂以协防吐蕃为由，亲自率军攻打。

恰值天降大雪，山谷积雪深达数尺，把郭英乂带来的士卒、马匹冻死、冻伤了大半。崔旰趁机出兵进击，郭英乂大败，仅带千余残部狼狈逃回成都。

郭英乂为人傲慢，生活奢靡，施政严酷，又不懂得体恤士卒。经此一战军心大为离散，士卒对他也多有怨言。

他曾看上一处道观，这座道观原来是玄宗的行宫，玄宗离开蜀地前，修筑了自己的真身供在里面。郭英乂让人把玄宗真身搬出，自己住了进去。

崔旰听说后，对外宣称郭英乂擅自挪动玄宗真身，抢占玄宗行宫，分明是欲图不轨，妥妥的想要造反，于是统领所部五千人袭击成都。

郭英乂出城迎战，在城西列下阵势。由牙将柏茂琳担任前军，郭英乂亲统中军，郭嘉琳担任后军。信心满满的郭英乂原以为会一举击破崔旰，没想到他的那些兵们早已不愿再替他卖命，作战刚一开始，便纷纷溃散逃到对面崔旰军中请降。

崔旰乘胜攻入成都，屠灭了郭英乂全家。郭英乂单骑逃往简州（今四川简阳），途中被普州刺史韩澄截杀，将其首级割下献给了崔旰。

邛州牙将柏茂琳、泸州牙将杨子琳、剑州牙将李昌巎不甘心让崔旰得势，各自起兵征讨。蜀中顿时兵戈四起、一片大乱！

大历元年（766年）二月，消息传到朝廷。代宗担心吐蕃趁虚入侵，急忙做出安排。

任命前宰相杜鸿渐为山南西道、剑南东、西川副元帅、剑南西川节度使，前往平定蜀地。

又让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献诚兼任剑南东川节度使，柏茂林为邛州刺史兼邛南防御使，崔旰为茂州刺史兼西山防御使。

从诏令内容来看，实在搞不清代宗到底倾向哪边，大概是希冀靠着一纸诏令让崔旰等人各自罢兵赴任吧！

三月二十八日，张献诚在梓州（四川三台）被老部下崔旰打的大败，独自一人逃出生天，连节度使旌节都被崔旰缴获！

杜鸿渐抵达蜀地，听说张献诚已经败北，不禁大为恐惧。身为老江湖的他，自然很清楚硬搞下去绝对没有好下场，拿不下崔旰不说，没准连自己这条老命都得搭在这里。索性派使者去见崔旰，许诺只要让他杜鸿渐走马上任，绝对保证崔旰安全。

崔旰其实压根儿也没想过背叛朝廷，之所以走到兵戈相见的地步，也完全是拜郭英乂所赐。于是崔旰放低身段，用重金贿赂使者，杜鸿渐大喜过望，放心前往成都就职。

见到崔旰，杜鸿渐表现的和颜悦色，不仅没有责备半句，还将军府事务完全托付给崔旰打理。又向代宗极力举荐，奏请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崔旰，同时将三名牙将柏茂林、杨子琳、李昌巎分别提升为他们所在州的刺史。

这种做法无异于和稀泥，所用套路与代宗基本一致，代宗也没啥更好办法，只得采纳了这一意见。

不久，诏令下达，任命崔旰为成都尹、西川节度行军司马，仍保留了杜鸿渐西川节度使一职。

杜鸿渐早想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勉强呆了一年左右，于大历二年（767年）四月，主动申请回朝奏事。临走前，安排崔旰为西川留后，暂时代办西川军政。

六月份，杜鸿渐回到长安。向朝廷进献了大量财物，借机在代宗面前盛赞崔旰堪当大任。代宗不好说什么，将杜鸿渐留在朝中继续担任宰相，把剑南划分为东、西两川，任命崔旰为西川节度使，治成都；杜济为东川节度使，治梓州（今四川三台）。

崔旰在属地征收重税，用以向朝中权贵行贿。宰相元载投桃报李，将他的两个弟弟崔宽、崔审分别提拔为御史中丞、给事中。

大历三年（768年）四月，志得意满的崔旰以藩镇大员身份入朝进献，留下弟弟崔宽替他打理政务。

谁知崔旰前脚刚一抵达长安，崔旰的老对手，泸州刺史杨子琳就已率数千精骑乘虚突入成都。朝廷听说后，急忙加封崔旰为代理工部尚书，赐名崔宁，让他回去处理。从此，崔旰正式改名崔宁！

崔宽没有他哥哥那两下，打不过杨子琳，数次交手均遭败绩。眼见成都不保，崔宁的小老婆任氏拿出数十万家财，征募到数千士卒，亲自带领他们去打杨子琳，竟把这位横行川蜀的悍将打的狼狈而逃。

待到崔宁返回军镇，军府早已奄然无事。不知崔宁的百战百胜，是不是有这位女中诸葛在背后指点！

同年秋季，吐蕃再度进犯。一路自西北方向进击灵武，一路从西南方向入侵西川。

崔旰统领西川军队，大破吐蕃万余部众，吐蕃无功而返。

西川由此进入崔宁掌权时代，一直到十多年后，才因得罪了权臣杨炎，被借故调离。

再说杨子琳，他被崔宁小老婆打败后逃回泸州。眼见川蜀没了他的立足之地，便在当地招募了数千亡命徒，以回朝为名沿着长江顺流东下，进入荆南辖区。

涪州（今重庆涪陵）守捉使王守仙在黄草峡设伏（巴东三峡之一，位长寿与涪陵交界处），反被杨子琳所败。杨子琳又乘胜攻陷忠州（重庆忠县），击斩了夔州别驾张忠，占据夔州作为自己的落脚点。

荆南节度使（治湖北荆州）卫伯玉看他勇悍善战，想要拉拢他作为自己的后援，便把夔州让给了他，还出面替他向朝廷申请。杨子琳也主动遣使到长安认错服软，代宗将他任命为峡州（今湖北宜昌）团练使，又一个“小山头”就此形成！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