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六十年前的农村生活

猴王说历史 2024-04-26 03:24:14

上世纪的六十年代,大部分农村都很穷,如果谁家家里有几块钱,那高兴的比现在拥有万元钱都高兴。可当时在俺家里,连几毛钱都没有,买煤油点灯的油钱都没有,也别说买好衣料做鞋做好衣服穿了。

要改变这种窘境,只有想法挣钱。想什么法呀?有一天,母亲突然想起来自己会做手工烟卷儿,她让我放学后,就到生产队的烟地里,把生产队扔下的底盘儿黑烟叶拾回来,晾晒之后,用刀把烟叶切成烟丝,再拌以香料,用我用过的作业本作卷烟纸,用手工简易卷烟器一卷,就成了手工烟了,可以拿到集上卖钱。

一天清晨,天还没有亮,我提着装满烟丝、烟卷的竹篮向五里外的瓦店街集赶集去了。

瓦店街集就在人民公社门前的十字路上,虽然说天还没大亮,已熙熙攘攘地来了不少人。有卖吃的,如:豆腐脑、胡辣汤、油条、火烧、煎包、杂烩汤,农用的有杈、耙、扫帚、牛笼嘴,还有农村日用百货等。

我看南北街的北边有个空地,就把篮子放在地上,打开布盖,拿出秤、秤砣。我还没有吆喝,就有几个“烟鬼儿”围了上来,很老练地拿起烟丝闻了闻,然后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那意思是味道还不错,便问我道:

“小孩儿,你的烟丝多少钱一两?”

“壹毛钱一两。”

“那纸烟多少钱一合?”

“壹毛五分钱一包。”

“给我称二两。”

“给俺拿两包。”

一会儿功夫,烟丝、烟卷全卖完了。数了数,共卖了二元五角四分钱,离妈妈说可卖三元钱还是少了一点。第一次做小生意,没有发生丢钱就不错了,看来我还是给卖丢了。我想我钱没有算错、也没找错,大概是秤没有掌握好,因为我给他们的秤都是高高的,他们都夸我做生意不欺骗人。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做生意,不想这么顺利,比安徒生小说中卖火柴的小女孩好多了。给母亲买了一些针线,为了用剩余的钱交学费,我添了添舌头,咽了口吐沫,还是没有敢喝碗我最喜欢喝的胡辣汤,那时的胡辡汤才一毛钱一碗。

回到家里,妈妈不住嘴地夸奖我:“不错,不错,成大孩子了,能挣钱了!”吃罢饭,我拿着二元钱,理直气壮地去学校交了学费,老师再没有让我站在教室门外边了。

尝到了甜头,放学后,我加倍地拾烟叶,然后母亲切絲、卷烟,每隔十来天就赶一次集,每次都能赚上二元钱以上。

事情的发展总是让人捉摸不定,啥事都不会一帆风顺。有一天,我还是空手而归,那可恶的小偷把我卖的钱偷了个净光,害得我们连本都没有了。不过,时间一长,模仿的人也多了,这手工烟。也不好做了,就停了。

那时农村生产力落后,不但穿、用困难,那吃的更困难,往往秋夏的粮食之间不见个面就吃光了。人说越穷越没成色,由于穷,没有钱买油吃,肚里没本儿,所以吃的特别多。我曾吃过十个红薯面儿饼子,喝过六碗汤面条儿,那小肚子吃得滚圆滚圆像个“拨朗鼓”,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吓人。吃的有困难,烧的问题更成问题,咱没有钱买煤,只能烧柴禾,所以全家都集中力量拾柴禾当燃料。夏天,我奋力地铲麦茬,搂麦秸,没明没夜的干,拾的柴禾能烧到秋天;秋天树叶落时,大清早我就起来了,拿着扫帚在旮旯缝道的地方跑着扫树叶。特别是刮大风的夜晚,我半夜就起来了,拿着棍子,绳子去那风口、过道口挡树叶。我拾的树叶堆在院里象小山一样,能烧一个冬天。冬天我冒着刺骨的寒风到田野里拾玉米杆、红薯秧、高梁杆、割干蒿草,冒着大风上到大树上搬干柴,在冰冷的冻土里刨树根,在刺骨的水中捞树枝。有好几次我放学回家,看看没有一点柴禾,就赶快放下书包去拾柴禾,拾了柴禾再做饭。甚至有时还没煮熟就没有柴烧了,只得凑和着吃饱肚子算妥,其艰苦程度可想而知。

有一年春节快到了,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可母亲手里一分钱都没有。借,没人给,也都很穷,求亲戚已好几次了,再无法张嘴了,愁得母亲整天唉声叹气的。看着空空荡荡屋子,我也彻底绝望了,偷偷地跑到父亲的坟上大哭了一场。我恨我父亲,恨他是个不负责的男人,我们还没有长大,你就去了那“极乐世界”,扔下我们娘仨在这儿受罪。

一天,宽姑父路过我家,看到这种情况也直发愁,看了看我们娘仨的窘象,摇了摇头走了。但他走到门口又拐回来了,使劲地看着我说:“峰,你敢不敢去卖趟盆儿?”

我连想都没有想说:“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曾经卖过纸烟。”

“我看恁娘仨太难了,我来担保,让俺生产队给你赊一车盆,你去卖卖,赚俩钱回来过过年,行不行。”

其实,我巴不得有个赚钱的门路,那卖盆的生意我也曾想过,可咱没本钱、没车,咋做生意呀?宽姑父一说这事我连说:“行,行行。”

但他又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你年龄这么小,又一个人,万一你有个好歹,我可对不起你父亲呀?”

我说:“你只要把货给我弄来,我能成。”他看我很坚决,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叫我的二儿子新宝与你一块,两人好歹有个照应。”

他的二儿子比我小两岁,他的大儿子新举初中毕业在大队代销点做代销员,一个月能挣十块八块的,他经常无偿地给我家一些盐、火柴什么的,帮补儿我们可不少。

“行、行、行!”我高兴得差一点跳起来。

“那好,咱现在就去窑上,我帮助你装一车,你去试试。”姑夫说。

李化宇村有几家做泥盆的泥匠,专门制烧用粘土制作的陶盆、碗、罐。那时,农村非常的穷,还没有什么塘瓷盆、铝盆、不锈钢盆、更没有塑料盆。这粘土是从临颍东西长四十里的黄龙岗底下挖出来的,经风刮日晒、压碎、和泥、做胎、凉胎、烧制成陶器。这种陶器非常易碎,但由于价格便宜又实用,在农村非常流行,家家离不了,所以销量很大。

宽姑父找来了自己的架子车、绳子,并帮助我挑选比较畅销的几个品种和规格。有罐、盆、缸。宽姑父一边装一边给我讲解怎么卸车,他说车是怎么装的,把程序返过来就是卸车。如:装车时先装大的,后装小的,卸的时候就先卸小的后卸大的;撒车也有究竟,主纲绳要拉紧,副绳要绷紧,撒的盆推不动,车子走动不晃动,还不能让盆相互之间磨坏了,就卖不上好价钱了。解绳也有学问,主绳千万不能乱动,主绳一动,就容易散车,弄坏器皿。所以解绳先解副绳,等掏空了再解主绳。他又说,卖盆叫价也有学问,虽然可以侃价,但你也不能叫的太高,一般叫高本钱的五成就可以了,往下侃侃,有利就可以了。我听得津津有味,看来三百六十行,行行有学问。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我和宝弟吃罢中午饭,拉着架子车向车站走去。宽姑父说让我们中午出发,晚上赶到繁城,第二天就可以赶繁城集了。

第一次出门做生意,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小心,走得特别慢,生怕把陶盆给弄碎了,走了二个多小时才走到车站。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中午天气还风和日丽的,转眼就是狂风大作,那狂风卷着黄沙、枯叶,铺天盖地的向人们袭来,吹得人们眼睁不开、走不动,那车子也重了许多。无奈我们只得夜宿在火车站旁的粮库的大棚里过夜。

粮库的大棚相当大,可以着下大马车,是专供生产队交公粮用的。我们兄弟俩找了个背风清静的地方,铺上草垫,展平被子,和着一个被窝儿,头一粘地就进入了梦乡。清晨,一些凉凉的东西打在我脸上把我吓了一跳,“忽”的坐起来,看看四周,都成了白色的世界。原来大风过后下起了大雪,盆是卖不成了,走,无法前进,只有退回家中。

这时已是腊月二十四日了,真是急死人。二十六日天一放晴,母亲让我与本村的鸣叔一块去卖盆。

鸣叔对生意上的道道儿很在行,他胸有成竹地说,咱们先到郭门口,第二天我们一块赶繁城的集就卖完了。我说弄这买卖咱不懂,出门在外就全靠你了,他笑了笑我们就上路了。到了郭门口,鸣叔说咱俩在一块,相互影响生意,不如分开卖的快,你自己也锻炼锻炼。我想他说的在理儿,就没多想,我们就分开了,我俩还约定晚上在繁城北吊桥东王家干店集合。

鸣叔走后,我只身来到一个村庄,一进村我可犯难了,这卖盆是要“吆喝”的,但几次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觉得太不好意思了,我才是一个15岁的小孩子呀!

从村东到村西,一个盆也没有卖出去。村里的人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不知我这人是干什么的。

卖啥“吆喝”啥,你不“吆喝”,当然卖不出去了。第二个村到了,只有撕开脸皮吆喝了:

“卖……盆……了……”

第一次喊,声音虽然有些抖动,但还是很清脆的,还真有一点“红脸”腔。你别说,几声吆喝之后,一会儿就围了好多人,问这问那,侃价,拿钱,拿盆,找钱,一会儿功夫就销了十几件。心里美滋滋的。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孝服的男人过来了,他指着那最小的盆说:

“多少钱?”

“七分钱。”我说。

那人没说什么,给了七分钱拿起小盆就走了。

旁边一位老大爷开口说:“你这个孩子咋恁傻,你怎么不问他要二毛呢?”“俺卖的就是七分?”我说。

“刚才那人他爹死了,买‘牢盆’不兴侃价,若还价,说还会死人的。”咱不知道这个诀窍,但就是知道,也不能趁人之危呀!我只赚我应该赚的钱,不赚昧心钱。

太阳快落下去了,生意还不错,已卖了一大半了。我整理了一下被掂乱的盆罐,紧了紧纲绳,赶紧向繁城北吊桥处赶去。

有喝罢汤的时候,我赶到了王家饭店。但空空只有我一个人,咋问也问不出鸣叔来,我心里可急了,倒怕鸣叔出个什么差错?

夜里,一会儿一醒,总觉得鸣叔快回来了。但鸣叔一夜没有过来。

第二天,我将剩余的盆拉到集上去卖,但繁城集并不象宽姑父说的那样下货,我的货到下午还剩十来件没有卖完,我只好一边叫卖,一边向家的方向走。

天快黑的时候,我总算把盆给卖完了,也没来得及吃饭就拉着架子车“叮叮咣咣”地往家赶。

夜很静,也很冷,路上的行人很少,我快步如飞,浑身热乎乎的。路两边黑洞洞的,不时有坟堆晃过,为了壮胆,我不时的还哼几句《朝阳沟》中栓保唱的“咱两个在学校……”《南阳关》中“放罢了三声炮……”

快到家了,那隐隐约约的村子已在我的视线之中,我加快了步伐,向村的方向奔去。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

“那是不是峰呀?”

“是呀!”我快步拉车跑了过去。

母亲用冰冷的双手抚摸着我的脸膛,动情地说:“你可把你娘给吓坏了,我以为你跑丢了,我已在这儿等了两晚上了。”

原来,鸣叔会做生意,卖盆卖的快,半天多功夫就卖完了,他看时间还早,想找我,可不知道在那个村里,乱找不如回家等,就独自一人回家了。母亲只见鸣叔不见我,也无法怪罪人家把我扔下。近的远不了,远的近不了。母亲放心不下,这两天夜里一直在村头等我。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二天算了算帐,还不赖,整整赚了五元钱。

这五元钱可是俺家的救命钱,母亲用它买了肉、菜、油,还有多年没放过的鞭炮。

虽然很穷苦,但在完小,我的学习还一直很好,而且开始写日记。在这年除夕前我提笔写到:

“清晨上学出门向东,缩缩头挽挽袖实在是冷;且因我家穷衣薄难抵寒,人家怎能替我忧生?头仰天脚踏地唉声叹气,怎愿我出身这样贫穷。看远方太阳即出朝霞万丈,自我激励劲添心中,只要奋斗努力学习,何管那衣薄家贫穷?长空即路,朝霞即前程。”

虽然是60年代末写的,有点象顺口溜,但那是我心情的真实写照。以后转抄几个笔记本,一直保留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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