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在《战犯改造所见闻》中回忆:“我在战犯管理所,见到了将军一级的军统大特务有二十多人,如张严佛、鲍志鸿、郑锡麟、沈觐康、刘崇朴、曾晴初、周养浩、徐远举、廖宗泽、邢森洲、文强、董益三、岳烛远、黄康永、郭旭、成希超、黄逸公、马策、王乐波、李汉元、程浚、魏文海……”
沈醉说的文强,就是电视剧《特赦1959》中刘安国的历史原型,被俘时是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中将副参谋长、代参谋长,但是他在军统工作时间最长,还成了军统少数几个中将之一,所以说文强是军统特务也不为过。
文强在戴笠坠机前就晋升中将,应该不是职务军衔而是铨叙军衔,因为文强晋升军衔不但有两个上将司令保荐,还有蒋介石亲批,这一点文强在《口述自传》中说得很清楚:“第八战区司令长官胡宗南(945年10月3日加上将衔)和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1936年12月16日加上将衔)两个人打电报给蒋介石,说文强抗日功劳很大,应该晋升中将。1946年,蒋介石正式批准我升为中将,这一年,我三十九岁。”
文强的中将军衔是老蒋亲自批准,沈醉被俘前也被任命为“中将游击司令”,这两个中将特务性格迥异,在战犯管理所的表现也截然不同:沈醉问一答十,揭发其他特务罪行毫无保留,文强则是连一份悔过书也不肯写,所以文强直到1975年才最后一批特赦,而沈醉则在1960年第二批特赦。
文强和沈醉都是大宅门出来的,两人的诗词功底都很深厚,但是对金钱的态度,却大不相同:沈醉不放过每一次捞钱的机会,而文强则是应该得的奖金也不要。
沈醉在回忆录中多次介绍自己利用权势大捞特捞:长沙大火之后一片断壁残垣,军统局总务处长沈醉与长沙警察局局长李肖白开了一个没本儿的砖厂,挖坟掘墓占据了大片红土地;与郑介民合伙从上海往重庆倒卖汽油,仅一次就赚了五百两黄金(郑赚了一千两);到各地督察巡视,收了几十根金条和二百颗珍珠、一辆德国轿车一栋别墅写在了妻子粟燕萍——沈醉别名沈沧海,妻子名中有个“燕”字,所以他们的房产都以“海燕堂”命名,户主有的叫沈海燕,有的叫粟海燕,这一手过去和现在都有很多人会用。
文强与沈醉见钱就捞不同,他在上海与日谍斗智斗勇,过手的钱也很惊人:日谍少将郎本实仁为了收买化名李文焕假装出卖情报的文强,一出手就是一万元,文强在《口述自传》中说,当时他每月薪水只有一百多块钱,沈醉的姐夫余乐醒因为是专家,所以拿三百多块钱:“那时的钱很值钱,一万块钱可以买四五部很好的汽车。戴笠要把这一万块钱给我,我说:‘我是为要你这个钱来的吗?我文强不是那种人。’”
文强后来又从郞本实仁那里忽悠到了 两百八十万元(原先讲好的是四百万,朗本要吃四成回扣,文强讨价还价,朗本拿了三成,也就是一百二十万),还是一分不留都交给了戴笠,并向戴笠建议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干掉朗本,可惜朗本见势不妙溜掉了。
文强出身名门望族,亲戚考黄埔军校的学费也是他出的,加入军统后,戴笠给了他很大的权力和很高的工资,所以文强不差钱也不屑贪, 却同样是家财万贯——文父是同盟会大赞助者,程潜、张治中等人都跟文家是世交。
被俘被捕前文强沈醉都很富有,进了战犯管理所之后,文强虽然算不上拮据,但也没有沈醉“富有”——因为解放军优待俘虏,文强又是有备被捉,所以身边还是有一些金银的:“因为解放军执行不搜俘虏的政策,被俘时身上带的财物都算是自己私有的,虽暂时交管理所保存,但随时可以取用。这些大官被俘时,身上往往带有大量美钞、黄金,所以花起钱来满不在乎。每逢年节,管理所同意买些香烟糖果食物时,有的一开口便是香烟十条、糖果十斤。”
这些“战犯中的阔佬”手里的钱财从何而来,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文强只是随身带了一些财物,所以不穷也不富,像沈醉那样在战犯管理所依然可以大手大脚花钱买烟买糖的人,是怎么把那么多钱带进战犯管理所的?同为军统特务,与沈醉同一批特赦的原军统电讯处少将处长、第十五绥靖区司令部第二处少将处长董益三只能满院子捡烟头,沈醉为什么能拿出一整条“大前门”送他?
董益三是在襄阳的一个碉堡里被俘虏的,所以口袋比脸还干净——脸都被扔进来的手榴弹熏黑了。而沈醉则是在开会时被抓,事先有预感,所以做了一些准备。
沈醉在云南被抓的时候,身上带了十两黄金,这在他眼里就是“零花钱”,所以被抓后不断有人给他送钱,还有人故意跟他打牌,假装输钱实为送钱,于是沈醉成了战犯中的阔佬,连记恨他的周养浩徐远举,也因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再也不打骂沈醉了。
沈醉花不完的钱,就是在昆明被关押的时候攒下的,对此他还有些得意:“我当时并不缺钱花。昆明的几个大资本家,如西南银楼专做金银首饰生意的孙子顺等,因为解放前我帮过他们不少的忙,他们在我被关押时,常常给我送钱送物。”
沈醉除了外面送来的金钱美食,还乐呵呵地敲“同僚”的竹杠,可以算作战犯中的“阔人”的成希超,就曾被沈醉狠狠敲了一笔:保密局总务处长成希超被抓时藏了两千一百美金,被老鼠拖进洞里,沈醉帮他找了出来,被经理处处长郭旭找了出来,然后三七二十一,沈醉也分到了七百,藏在衣领里一直带到了功德林。
成希超能把“失而复得”的美金分给沈醉七百,说明他别的地方还藏着更多,所以这三个搞后勤的,远比被仓皇被抓的徐远举和周养浩口袋充实,但是这三个军统特务,却不是功德林战犯中最有钱的,杜聿明刚到功德林,杜聿明就笑着小声向沈醉介绍了二号财主: “刚才来向我要邮票的那个人,被俘时身上带了不少黄金美钞,是北京战犯管理所的第二号‘财主’,但他什么都不肯自己掏钱买,专门向同学和管理员伸手要。”
杜聿明管那个二号财主叫“九百九”,并大笑着告诉沈醉:“这不是什么人的代号,而是指那些有钱不舍得花、老是去揩别人的油的那些吝啬鬼的代名称。”
杜聿明只告诉了沈醉二号财主是“九百九”,却没说一号财主是谁,我们也只能猜测:王耀武肯定不是“二号财主”,因为他不会小气到朝别人借邮票而不还,但是王耀武跟其他战犯相比,逃跑的准备更充分,身边带的非公款肯定更多,以至于他被抓后还能用小物件探听情报——电视剧《特赦1959》中王耀武拿派克金笔送给小战士被拒,在史料中也有记载,但跟电视剧有点不一样,王耀武是受了很严厉批评的。
王耀武被抓时,是一副商人打扮,身边的钱财自然不少,而这些私人财物是不会被没收的。
在所有被俘的蒋军级战犯中,最精明的就是王耀武,他苦孩子出身,所以做事总是考虑得比别人周全,就像杰克伦敦《热爱生命》里的那个淘金者获救后身边藏满了面包一样,王耀武身上从来就不曾少带黄金美钞和金表金笔,所以读者诸君大可以根据史料猜测:要评选功德林战犯管理所五个“有钱人”,沈醉、成希超、郭旭这三个军统特务只能排在后三位,排名第二的被称作九百九,排名第一的是不是王耀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