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第二十一章到第二十七章的《中庸》没有“子曰”,基本上就是子思的个人观点和听后感了。你完全可以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子思有“道家思想”,开始玩一些玄虚的措辞。
二十一章: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许多人把这章的“性”理解为“天性”,但此处的“性”和“教”在《中庸》开篇第一章第一句就已经有明确解释了: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注意这两句话里“之谓”和“谓之”的区别,二十一章的“谓之”是“称之为”的意思,第一章的断句应为: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这句里三个“之”都是虚词,所谓“天命”就是“上天赋予的使命”。因为在第十七章孔子赞扬“舜”的时候做了个总结:“故大德者必受命”。受什么命呢?就是“天命”。
所以《中庸》一开始就“开宗明义”,这句应解释为:“上天赋予的使命”叫作“性”,按照“天命”去行事叫作“道”,修行“天命之道”叫作“教”(教化)。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应解释为:从忠厚诚心到明白事理称之为“性”(天命使然),从明白事理到忠厚诚心称之为“教”(学习达成)。只要忠厚诚心即可做到明白事理,能明白事理自然就变忠厚诚心了。
二十二章: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这章可与第十二章“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相对应,君子之道的最高境界就是能洞察天地。故二十二章释义为:
君主或圣人只有用天下最忠厚诚心的态度去行事才能完成上天赋予他的“使命”,完成自己的“使命”后自然就能帮助他人完成“使命”(即自己尽天命后能让臣民们“人尽其责”),接下来就能“物尽其用”,于是可以帮助天地来教化、养育万物, 就可以和天地并列了。(参:并列)
二十三章: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
这章是我要讨论的重点,先看传统解释:比圣人次一等的贤人致力于某一方面,致力于某一方面也能做到真诚。做到了真诚就会表现出来,表现出来就会逐渐显著,显著了就会发扬光大,发扬光大就会感动他人,感动他人就会引起转变,引起转变就能化育万物。只有天下最真诚的人能化育万物。
为什么会把“曲”对应成“贤人”呢?来看一下相关注释:其次:次一等的人,即次于“自诚明”的圣人的人,也就是贤人。致曲:致力于某一方面。曲,偏。(还有把“曲”解释成“曲折”的,我就懒得反驳了)
上述的分析也算有一定的逻辑,只不过发生了点偏向,不够精准。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第二十二章的开头和第二十三章的结尾都有“唯天下至诚为”,前者跟的是“能尽其性”,后者跟的是“能化”。因此,这两章的主导者都是“唯天下至诚为”。可见,“曲能有诚”是“唯天下至诚为”化育的结果。“其次”确实解释为“次一等”,但针对的是“不明不诚”的人,“不明不诚”的人才被称之为“曲”。
前面已经说过“诚”和“明”是相辅相成的,达到最高的境界就是“至诚”和“至明”。那么“曲”就是还没达到“至诚”的人,何故不是次一等的“贤人”呢?因为“自明诚,谓之教”,通过后天教育明白事理而达到“诚”的人,说明就是愿意接受教育的人,这样的人中间自然包括贤人,二十二章里“则能尽人之性”的“人”也包括贤人。这两章的意思都是在讲达到最高境界的“圣人”对他人和万物的影响力:在二十二章里的人和物是可以被教化和养育的,而二十三章里的人就属于难以“教化”的那种了。既然都是从逻辑来推断的“其次致曲”,凭什么我的解释就更合理呢?
首先,这里的“致”应该解释为“送达”或“及至” ,即:接下来轮到“曲”这种人。其次,这“曲”到底指什么人呢?“曲”字最初是一个“L”型的曲尺状物品,本义是弯曲。“曲”的反义是“直”,直则易通,曲则难通。相对于前面能被教化的人,“曲”自然就是指那些难以被教化的人。
这里的“曲”等同于庄子《秋水》篇里的“曲士”: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道家庄子是向来看不惯儒家孔子的,虽然他出生在孔子死后一百多年,但在他的文章里几乎时不时要怼孔子,这篇就顺带讽刺孔子是井底之蛙,如同河神见到海神。
为何不能同“曲士”论“道”呢?因为他们被礼教束缚得太重了。放到今天来讲,就是指各种“脑残粉”或“一根筋”式的人物。《秋水》里的“曲士”就是“乡曲之士”,是指那些见识浅陋的乡曲书生,这句话多半也是在影射儒家弟子。
但《中庸》作者子思是孔子之孙,当然是尊儒的,这里的“曲”就是指那些“难以教则明、明则诚”的人。这样的人只能通过圣人“至诚的行为”去“感化”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让他能渐渐开始有“诚”(曲能有诚),当“诚”的品质形成之后(诚则形),“诚”的品质在他的身上就开始显现了(形则著),继而开始“明白事理”了(著则明)。明白事理之后就会行动起来(明则动),行动之后他原来“曲”的本性就改变了(动则变),变了之后就被完全教化为“诚”了(变则化)。
接着是第二十四章: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这段意思比较简单,不作过多释义了。总之,将“诚”拔到了一个通天彻地的新高度。从第二十章《哀公问政》的末尾“诚者,天之道也。”一直到二十六章几乎都是在说“至诚”这件事。
总之, “至诚”的圣人是能感化一切人的(有教无类),哪怕是“曲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