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新贵生活实录

"叮——"清晨六点，平壤仓田大街的公寓里，小金用阿里郎手机第七次按掉闹钟。这个24岁的姑娘揉着惺忪睡眼，从真丝床品里钻出来，对着梳妆台摆放的法国香水犹豫片刻，最终选了平壤化妆品厂新出的木兰香型。

这是我在朝鲜导游小金家借宿时看到的日常。作为平壤旅游大学的高材生，这个能说中英日三语的姑娘，正代表着朝鲜新兴的高收入群体。

（图：朝鲜涉外导游日常工作场景）

初见小金是在平壤火车站，她脚踩七厘米细高跟，手里的Gucci手袋在阳光下泛着柔光。"这是去年带中国考察团时，客人落在酒店的真皮包。"她轻描淡写地解释，"我们上交后三个月没人认领，就按规定折价处理了。"

这个开城出身的姑娘，祖父是参加过祖国解放战争的老革命，父亲在对外经济省任职。高考那年以数学满分的成绩考入平壤外国语大学，大三时被公派到北京语言大学交换。"在王府井看到自动咖啡机时，我差点把脸贴在玻璃上。"她笑着回忆。

在朝鲜，导游的月薪约合500元人民币，却属于金字塔尖的存在。当我们路过统一大街的涉外商店，小金指着标价2800元的华为手机说："去年我存了八个月工资才买到。"这个数字让我吃惊——直到看见她家双开门冰箱里的进口巧克力，和衣柜里挂着的三件不同颜色的MaxMara大衣。

"其实我们花销不大。"她掰着手指算：住房是国家分配，医疗教育全免费，每月粮食配额就有15公斤大米。上个月刚用攒了三年的外汇券，托人从丹东捎回台戴森吹风机。"平壤美发店的姑娘们现在都排队借呢。"她狡黠地眨眨眼。

（图：朝鲜涉外商店内部陈列）

周末的黄昏，小金带我去纹绣水上乐园。泳池边的遮阳伞下，几个妆容精致的姑娘正用三星手机自拍。她们脚边的LV Neverfull里，装着从罗先特区带来的马来西亚猫山王榴莲

"这是外贸局的顺英，那是银河制衣厂的设计师慧琳。"小金介绍着闺蜜圈。这群喝惯蓝山咖啡的姑娘，最近迷上了元山海滩的摩托艇派对。慧琳掏出包镶钻的粉饼补妆："上个月我设计的刺绣衬衫，在广交会上换了三十吨玉米。"

但光鲜背后藏着隐痛。在家庭餐厅"玉流"吃饭时，小金突然红了眼眶。上周相亲的机关干部，听说她常接待外国游客后拂袖而去。"他说我的香水味像资本主义毒药。"这个能用俄语背诵《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姑娘，此刻盯着餐盘里的冷面出神。

这种撕裂感随处可见：她们用朝鲜版微信"光明网"讨论米兰时装周，却在KTV只能点《劳动党万岁》；家里摆着东芝电视机，却要小心收好从丹东带来的《VOGUE》杂志。

（图：平壤新兴商圈苍光大街夜景）

在平城百货的化妆品柜台，我看到不可思议的场景：穿着传统长裙的主妇们，正认真比对雪花秀和春香牌面霜的成份。"现在平壤姑娘每月要花1/3工资在护肤上。"小金指着售价180元的本土精华液说。而楼下的家电区，售货员正在演示如何用大同江牌洗衣机清洗真丝衬衫。

夜幕降临时分，小金带我去"未来科学家大街"散步。霓虹灯下，踩着Jimmy Choo同款高跟鞋的姑娘们说笑着走过，她们的影子与路边排队领取玉米配给的队伍重叠，恍如两个平行世界。

这样的朝鲜，或许比我们想象中更复杂。当小金站在金日成广场，用流利的英语向欧洲游客讲解主体思想塔时，她手腕上若隐若现的浪琴表秒针，正悄然记录着这个时代的每寸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