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之变：高力士寻妃马嵬坡，迁太上皇阉寺擅权
怀州守将是安庆绪部下安太清，安庆绪被史思明杀毙，他乃投降史思明，史思明令为河南节度使。李光弼督兵进攻怀州，途次接得诏敕，进李光弼为太尉，兼中书令，李光弼受诏，遣还中使，仍进至怀州城下。安太清出战败退，告急史思明。史思明率众来援，由李光弼留兵围城，自率兵逆击，至沁水旁，与史思明相遇，麾军奋斗，杀贼三千余人。史思明遁去，转袭河阳城，又为李光弼侦知，还兵截杀斩贼首千五百余级。史思明复遭一挫，只好退回洛阳。李光弼乃得专攻怀州。安太清系百战余生，颇有能耐，拒守至三月有余，尚是无懈可击。李光弼决丹水灌城，仍不能拔，再命郝廷玉潜挖地道穿入城中，内应外合，方将怀州攻破，生擒安太清献俘阙下。唐肃宗祭告太庙，改乾元三年为上元元年（公元760年），大赦天下。增李光弼实封千五百户，前敌各官，进秩有差。一面奉太上皇至大明宫称觞上寿，且邀上皇妹玉真公主，及上皇旧嫔如仙媛，一并侍宴，并召梨园旧徒奏乐承欢。哪知太上皇反触景生悲，暗暗堕泪，勉强饮了数杯，便即托词不适，返驾兴庆宫。为这一事，遂令宫中又生出许多纠葛来了。
先是太上皇奔蜀，时常悼念杨妃，乐工张野狐随驾同行，辄进言劝解。太上皇泪眼相顾道：“剑门一带，鸟啼花落，水绿山青，无非助朕悲悼，叫朕如何排解呢？”及行斜谷口，适霖雨兼旬，车上铃声隔山相应，留神细听，仿佛是三郎郎当，郎当郎当的声音，唐玄宗特采仿哀声，作了一出《雨霖铃曲》，聊寄悲思。后来自蜀东归，道过马嵬坡，至杨妃瘗葬处，亲自祭奠，流泪不止。既还居兴庆宫，即命唐肃宗下敕改葬，偏李辅国从中阻挠，说是亡国妇人，幸免戮尸，何足赐葬，乃遣李揆入奏太上皇，但托称龙武将士，深恨杨氏，今若改葬故妃，恐反令将士反侧不安。太上皇乃止，只好密遣高力士往马嵬坡，具棺改葬。高力士就原坎觅尸，肌肤俱已消尽，只剩了一副骷髅。独胸前所佩的锦香囊，尚属完好，乃将锦香囊取留，拾骨置棺，另埋别所。又因当时有一驿卒，曾拾杨妃遗袜一只，归付老母，老母尝出袜示人，借此索钱，已赚得好几千缗。高力士闻知，也向她赎出，携袜与囊，一并归献。上皇得此两物，越加唏嘘，特命画工绘杨贵妃肖像，悬置寝室，朝夕相对，终日咨嗟。嗣又忆及梅妃江采苹，饬内外一体访查，且特悬赏格，如觅得梅妃，授官三秩，赐钱百万，不意亦竟无下落。有内侍进梅妃肖像，太上皇即题诗像上：“忆昔娇妃在紫宸，铅华不御得天真。霜绡虽似当时态，争奈娇波不顾人。”题毕，命模像刊石。嗣因暑月昼寝，仿佛见梅妃到来，含涕语道：“昔陛下蒙尘，妾死乱军中，有人哀妾惨死，埋骨池东梅株旁。”语尚未毕突被外面一阵风声，惊醒梦魔，便起床往太液池边，令高力士等检寻尸骨，终无所得。继思梅亭外面，曾有汤池，莫非瘗在此处，乃移驾过视，尚存梅花十余株，命中使启视，果然得尸，裹以锦裀，盛以酒糟，附土三尺许，尸骨胁下，刀痕尚在。太上皇忍不住大恸，左右亦莫能仰视，当下命以妃礼易葬，由太上皇自制诔文，哭奠一番，方才回宫。
嗣是太上皇闲居宫中，不是追悼梅妃，就是追念杨妃，唐肃宗颇曲体亲心，时往省视，凡从前扈从诸人，仍令随侍，就是歌场散吏曲部遗伶，也一律召还，供奉太上皇，俾娱老境。怎奈太上皇只是不乐即如大明宫中的庆宴，一场喜事，变作愁城，唐肃宗亦未免介意。张皇后与李辅国平素不为太上皇所喜，遂乘此互进蜚言，谓太上皇别有隐衷，不可不防，惹得唐肃宗亦将信将疑。会张皇后之子兴王李佋病殁，皇后因悲生怨，反归咎太上皇，说他老而不死，无故哀泣，遂致殃及我儿，仿佛村妇口角，亏作者摹仿出来。如是，与李辅国日夜筹商，尝欲设法泄恨。可巧，太上皇御长庆楼，父老经过楼下，仰见太上皇，都拜伏呼万岁，太上皇命赐酒食，且召将军郭英乂等，上楼赐宴。李辅国借端发难，遂入白唐肃宗道：“太上皇居兴庆宫，日与外人交通，陈玄礼、高力士等谋不利陛下，今六军将士皆灵武功臣，均因是生疑，臣多方晓谕，彼皆未释，不敢不据实奏闻。”唐肃宗沉吟良久，方道：“太上皇慈仁，不应有此。”李辅国又道：“太上皇原无此意，恐群小蒙蔽上皇，或致生事，陛下为天下主，当思为社稷计，防患未萌，岂可徒徇匹夫愚孝？且兴庆宫逼近民居，垣墙浅露，亦非至尊所宜安养，不若大内深严，奉居太上皇，既可远避尘嚣，尤足杜绝小人，荧惑圣听。”唐肃宗不禁泪下，且徐徐道：“太上皇爱居兴庆宫，奈何遽请迁居？”言未已，突见张皇后出来，即从旁接口道：“妾为陛下计，亦是奏迁太上皇，可免后虑，愿陛下采纳良言！”唐肃宗仍然摇首。尚有父子情，但不能正言折服，终太优柔。张皇后忿然道：“今日不听良言，他日不要后悔。”说罢，即返身入内，唐肃宗依然未决。李辅国退出，遍嗾六军将士，令他伏阙吁请，乞迎太上皇居西内。唐肃宗只是下泪，不答一词。堂堂天子，反效儿女子态，专知哭泣，是何意思？李辅国反出语将士道：“圣上自知从众，汝等且退。”将士等乃起身散去。
唐肃宗为了此事，乃忧闷成疾。李辅国竟诈传诏敕，把兴庆宫的厩马三百匹，取了二百九十匹，只剩十匹，然后令铁骑五百人，待着睿武门外，自趋入兴庆宫，矫称上语，迎太上皇游西内。太上皇驰马出宫，高力士后随，至睿武门，忽见铁骑满布，露刃而立，太上皇惊问何事？那骑士却应声道：“皇上以兴庆宫湫隘，特迎太上皇迁居西内。”太上皇尚未及答，李辅国即走近太上皇驾前，来持御马。惹得太上皇大骇，险些儿坠下马来。高力士赶前一步，向李辅国摇手道：“今日即有他变，亦须顾全礼义，怎得惊动太上皇？”李辅国回叱道：“老翁太不解事。”高力士不禁大怒道：“李辅国休得无礼！五十年太平天子，李辅国意欲何为？”这三语驳斥李辅国，那李辅国才觉禁受不起，慢慢儿的走开。高力士又代太上皇宣诰道：“太上皇劳问将士，无事且退，不必护驾。”各骑士见李辅国气馁，也不敢倔强，便各纳刃下拜，三呼万岁而退。高力士复叱李辅国道：“辅国可为太上皇引马！”李辅国只好上前，与高力士相对执辔，导太上皇入西内，居甘露殿中，李辅国乃退。殿中萧瑟得很，但剩老太监数人，器具食物都不甚完备，尘封户牖，草满庭除。太上皇不觉唏嘘，执高力士手道：“今日若非将军，朕且为兵死鬼了。”高力士从旁劝慰，太上皇复道：“我儿为李辅国所惑，恐不得终全孝道，但兴庆宫是我王地，我本欲让与皇帝，皇帝不受，我乃暂住，今日徙居，还是我初志呢。”待至午餐，膳人进食，多是冷胾残羹，不堪下箸。太上皇命膳人撤肉，且嘱：“自今日始，不必进肉食，我当茹素终身。”愤极。草草食罢，直至酉刻，始有老宫婢数人，拨来侍奉，且将太上皇随身衣物，搬取了来，既见太上皇，相向号泣。太上皇亦流涕道：“不必如此，我闻皇帝有疾，想此事非他主使哩。”嗣是与高力士闲步庭中，看侍婢扫除尘秽，芟薙草木，粗粗整理，才得少安。
（本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