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涵养和鉴赏水平方面，康生往往要争坐“第一把交椅”。当然，所谓的“第一”要加引号。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文化艺术方面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思维方式，表现出不同的风格，而不同的鉴赏者认知水平也不一样。因此，很难说谁是“第一”，谁是“第二”。文化艺术的样式需要丰富多彩，从而达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目的。

但是，也应该承认康生在传统文化方面是达到一定水平的。他在诸如诗词、书画、金石、戏曲等方面均有一定造诣。

有这样一件事。

康生的一位朋友得到一方砚台，模样看起来挺“古怪”，于是拿着到康生那里去。

康生拿出一个放大镜仔细察看，左右端详着。

那人走过来指着砚台底部道：“康老请看，奥妙还在底下呢。”

康生用放大镜一看，就见底部是密密麻麻的小石柱。犹如发现“新大陆”一般，康生顿时高兴地道：“太好了，这是百一砚！”

百一砚

那位朋友仍然不解其中奥妙，说道：“我不懂这些东西，看样子挺奇巧，知道康老是这方面的专家，又特别爱好这些东西，所以就给康老送来了。你是大书法家，又是古砚专家，你一定喜欢。”

康生当然十分喜欢，对来人解释道：

此砚名叫宋端石百一砚。据乾隆时期《西清砚谱》记载，它制作于北宋年间，这石柱上的黄点叫石眼，乃天然形成。制作砚台的匠人将每一颗石眼都雕刻成一根小石柱，共一百零一根，所以称为百一砚。自从砚台制成后，就是封疆大吏、达官贵人也轻易得不到。因为它是历代皇宫里的藏宝。后来，喜欢舞文弄墨的乾隆对此砚十分喜爱，曾为它题诗作赋，视为宝贝。

来人听康生这样一解释，自然明白此砚的价值。至于送给康生后不后悔，就不得而知了。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康生在文物鉴定方面是挺专业的，否则就像那人一样，只觉外形奇特而不知其中奥妙。

在陈烈所编的《田家英与小莽苍苍斋》图册中收录有康生的书法，作者写道：“若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涵养与鉴赏水平，康生往往要争坐‘第一把交椅’……但恃才傲物却大大超过了他的实际水平。”换言之，康生这个人在传统文化方面确实有一定水平，但是他过于自负、自傲。

比如在书法、绘画方面，能看在他眼里的人物不多。当别人的书法或绘画被称道时，康生往往不服气，就要出手用自己的才能“争一争”。有这样一种说法：康生曾自称他的“康体”左书“用脚指头夹木棍都比郭沫若写得强”；而在水墨画方面他不服气齐白石，曾用“鲁赤水”的画名来“挑战”齐白石。

康生的“鲁赤水”印章

那么，康生的书法和水墨画到底什么水平呢？真的能与郭沫若和齐白石相“抗衡”吗？

应该说，在传统文化方面，康生和郭沫若有很多相似之处。郭沫若在诗词、戏曲、文物考古、甲骨文字研究、书法等方面都很有建树。同样，康生也精于诗词、戏曲、金石鉴赏、书法、绘画等。

作为具有相同爱好和兴趣的人，两人可以说既有“竞争”也有合作。郭沫若对自己的传统文化涵养很自信，康生更是如此，比如仅在书法领域，康生能说出他的字比郭沫若强就是自负的表现。

但更多时候，两人可以说是“惺惺相惜”，相互欣赏。尤其是在诗词和书法鉴赏领域，两人有过多次合作。比如两人都对毛主席诗词以及书法非常感兴趣，曾经合作编辑《毛主席诗词》。当时有两个版本，一个是由郭沫若题签的《毛主席诗词》，是普及本；另一种是由康生题签的《毛主席诗词三十七首》，用集古宋版书字体排成线装书的版本，显得古色古香，尤其这个版本的“出版说明”是以郭沫若手书刊印的。可以说，这是康生和郭沫若两人联袂编辑的。

毛主席与郭沫若

另外两人很重要的合作，是发起了“兰亭辩论”。

1965年6月，《文物》杂志发表了郭沫若的《从王谢墓志的出土论到兰亭序的真伪》。郭沫若的基本观点是：

传世《兰亭序》文的作者并非王羲之，则《兰亭序》贴的作者更不可能是王羲之，他是《临河序》的作者，传世的《兰亭序》是后人在《临河序》的基础地上窜入140字而成的，与王羲之的思想情感不合。《兰亭序》贴的书写者为隋代的智永。

正如郭沫若后来说的那样：

文章一出，四面八方都震动。

因为毕竟，王羲之是公认的“书圣”，《兰亭序》又是其公认的代表作，假如否定了《兰亭序》的作者，也就在某种程度上动摇了王羲之“书圣”的地位。毫无疑问，郭沫若的这个观点很独特！

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郭沫若引入康生的考证和观点：

关于这个问题，康生就文献中作了仔细的探索。他认为：“王羲之在唐之前和唐初是以善草隶、隶书、章草著名的。”他收集了资料五条……

随后，郭沫若不厌其烦罗列了康生搜集到的5条史料。并引用康生的观点作为“结论”：

王羲之的字迹，具体地说来，应当是没有脱尽隶书的笔意。这和传世《兰亭序》和王羲之的某些字帖是大有径庭的。

郭沫若又强调：

这个见解非常犀利。

从以上可知，郭沫若和康生因为共同爱好书法而引起了一场“兰亭辩论”，更重要的是两人观点一致，可见两人有相互欣赏之处。郭沫若的诗词写得很好，比如一首《满江红》，康生特意写成书法。

康生书写的郭沫若《满江红》

康生的水墨画很好，而郭沫若也为之题写毛主席的诗词以增光彩。

郭沫若为康生画作题写毛主席的诗词

毫无疑问，在书法领域，康生和郭沫若都是内行的。当时陈书通有一个评价，称郭沫若、康生、沈尹默、齐燕铭为书法四大家。虽然康生对自己的书法很自负，但从客观角度来说，他的书法水平也是得到公认的。

康生书法

至于说康生的书法能否与郭沫若的书法相“抗衡”，则其实这样的比较没有太多意义。还是那句话：“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尤其书法这种艺术形式，每个人的风格不同，鉴赏者的欣赏水平不同，因此很难比较。有人喜欢郭沫若的字，就说郭沫若的字好；有人喜欢康生的字，就说康生的字好。其实各有道理。但有一个基本事实是：康生的字不错，郭沫若的字也很好，二人在当时都位列“四大书法家”之中，就说明两人的书法各有特点，水平不相上下。

康生书法

书法与绘画相比，是一种普及的艺术形式。比如在民间，书法爱好者很多，有一支毛笔和一张报纸就可以练习书法。但是，中国传统的绘画形式水墨画和工笔画，则比书法的难度就高了。

康生“鲁赤水”手迹

自负的康生曾用“鲁赤水”的画名“挑战”齐白石，那么，他的水墨画水平又怎样呢？

水墨画是中国传统绘画的主要样式，与工笔画并称为“国画”。基本的水墨画由水与墨构成，墨中加入水的多少调和成浓、淡、干、湿、焦等墨色。笔法又有点、擦、泼、拨等。水墨画讲究意境，作画者往往用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山石花草等物。因此，画好水墨画并不容易。

换言之，作为一名业余作者，康生能画一手水墨画，就表明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1959年，康生画了一幅《墨菊》图。

康生的《墨菊》图

左侧草书署款“国庆十周年鲁赤水”，下钤闲章“游戏”白文长方印记。“鲁赤水”是康生的笔名，与“齐白石”三字工整相对。画题为篆书“晚节花香”。这幅《墨菊》图笔墨非常简洁。

1962年，康生又画了一幅《墨荷》图。

康生的《墨荷》图

与《墨菊》图一样，笔墨也非常简洁。

对于这幅《墨荷》图，作家邓拓十分喜欢，特意写了一篇鉴赏文章发表在《北京晚报》上：

鲁赤水同志用泼墨的画法，生动地描写了荷花的高尚品格。笔墨浓淡相间，仿佛有五彩之分。从画面上看，这个写意的荷花，与寻常所见的嫩绿新荷不同……这一从荷花生气勃勃，正在发展旺盛的时候……

由此可见，康生的水墨画也是达到一定水平的。并且重要的是，康生用“鲁赤水”做画名，与“齐白石”三字相对应，显然也有“挑战”齐白石的意思。康生这个人对国画大师齐白石是很看重的，但他又恃才自傲，认为当时人们对齐白石画作的“推崇”是一种“迷信”，在他看来，齐白石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自己的水平也可以达到齐白石的境界，所以用“鲁赤水”作为反讽。

应该说，康生无论在书法还是水墨画上都达到了一定水平。他被陈书通称为当时的“四大书法家”之一，就是对他书法水平的认可；作家邓拓推崇他的水墨画《墨荷》，给予很高评价，也是对他水墨画水平的认可。从这些专家的评价可以看出，康生的书法和绘画水平还是挺高的。

在《一幅墨荷》的文章里，邓拓把康生的画作与齐白石的画作相比较，写道：

我曾见过齐白石画的一副荷花……比较看来，真是两个时代、两位作者，在艺术作品表现的意境也大不相同了。

照字面意思来看，邓拓是把康生的画与齐白石的画并肩的。

那么，康生自负到可以“挑战”齐白石，其绘画水平真的达到齐白石的境界、能与之比肩吗？

康生画作

我们来看康生是怎么说的。

1962年10月，康生写信给魏文伯，谈及《墨荷》图：

十月七日来函收到。过奖了，当之有愧，我不会作画，更不能作诗，但常常好与画家诗人开玩笑。墨荷画原是对崇拜齐白石的人的讽刺，不意被陈书通拿去……邓拓同志又在《北京晚报》上作文介绍，结果走向反面，讽刺了自己。当我读了邓拓同志的文章之后，曾作自嘲对联一副：弄假成真庸人自扰，无中生有太阿倒持。

这封信已经把康生的意图说明白了，他作《墨荷》图原是破除当时人们对齐白石老人画作过于推崇的“迷信”，结果在陈书通和邓拓的吹捧下，反而讽刺了自己。在信中，康生还特意写道：画《墨荷》图后，他怕传出去被人贻笑大方，因此故意写了妻子曹轶欧的名字，但陈书通拿走画作后，复制时把曹轶欧的名字拿掉了。因此，他愿意是讽刺齐白石，结果讽刺了自己。

康生还有一首题画诗：

少习丹青艺未通，弃家搁笔醉东风。

淤泥不染人间换，戏把苍毫学画工。

从这封信以及他的题画诗可以看出，康生这个人虽然恃才自傲，但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用“鲁赤水”来反讽“齐白石”，更多的意思是游戏笔墨，因此才在画作上钤印“游戏”二字。

换言之，康生的水墨画的确达到了一定水平，但作为业余作者，与专业画家的齐白石是无法相比的。

康生也知道这一点。

总结

从以上分析可知：

第一，康生的书法和绘画确实达到了一定水平。

第二，康生恃才傲物。因此看到郭沫若的书法不以为然，看到齐白石的水墨画也要“挑战”一下。

第三．康生很明白，他的水墨画虽有一定水平，但无法与齐白石相比，因此以“游戏”笔墨自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