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夜的深山古刹里,白芷蜷缩在断壁残垣间喘息,雪白皮毛浸透血水,九条尾巴只剩三条——这是她第九次渡雷劫失败。天雷劈碎了她的护心镜,千年道行化作青烟,连人形都维持不住。血把雪白的毛浸成暗红,疼得她发抖,可更疼的是那颗龟裂的妖丹,像被火钳子生生夹碎。檐角铜铃突然炸响,山门外传来木屐踏碎枯枝的声响,惊得她后颈的绒毛都竖了起来。

破门而入的书生踉跄着跌进来,油纸伞骨被狂风绞断,发带也散了,苍白的脸被雨水冲得像褪色的画卷。他背着药篓的手在抖,可咬着火折子的动作却稳得惊人。绸带缠上她断尾的时候,白芷突然想笑——这傻书生,连她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吗?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映着电光时,她的心突然烫得发疼。百年前那个猎户也是这样的眼睛,也是这样发抖的手,只是那时他怀里抱着的是被邪道剖开肚子的灵狐。
"忍着些。"他说话时睫毛上挂着水珠,像刚化开的春冰。白芷盯着他后颈渗出的冷汗,突然想起三百年前挡剑的猎户,血也是这样温热地淌在她皮毛上。第七日雨停时,他背着她翻过山,竹楼里满是《本草纲目》的墨香。白芷蜷在草垛里,望着墙上那卷《青囊经》隐隐泛着灵光,突然发现书生咳血时袖口洇开的暗红,像极了当年猎户染血的麻布衣角。
"城东王婆说要给儿子留的..."他递来半块硬糕时,指缝还渗着黑血。白芷咬下去,酸涩的滋味混着雨水漫上来。铜锣声突然响彻村巷,"封村避瘟"的嘶喊让竹楼都跟着发抖。昨夜偷听来的真相在她心头炸开——县太爷要把患病的流民赶进蛇谷等死,而书生怀里的避瘟丹,分明是给那些孩子留的。

那夜她化出人形时,书生正在给乞儿分药。白芷倚着门框啃红薯,裙角的血还没干:"后山的野牛..."话音未落,"胡闹!"他第一次红了眼,话没说完,马蹄声就踏碎了月光。
锦衣卫的火把照亮院子时,白芷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看着书生被铁链拖走,她突然明白——百年前屠戮青丘的邪道,如今竟成了朝廷的鹰犬。牢房里,白芷正要动手,却见李修文给囚犯把脉:"张伯这咳症得加枇杷叶..."月光漏进来,照见他后背的鞭痕,像雪地里的红梅。
"为何不逃?"九尾在阴影里若隐若现。他抚过她发间的露水,掌心带着艾草的苦香:"姑娘可知《青囊经》为何只剩残卷?先祖若肯弃百姓,本可活命。"鸡鸣时分,白芷背着他跃上城墙。他怀里的疫病札记染着血,可指头还死死攥着某页:"原来先祖早见过这西域尸蚕蛊..."
锦衣卫的刀架上他脖颈时,白芷看见他翕动的唇——那是狐族密语,是三百年前她教猎户的:"快走,他们会抽妖骨炼丹。"秘境里,书生剜心的那一刻,白芷觉得整个天地都碎了。龙涎香混着跳动的心脏扔进药炉时,他笑得像雪夜将熄的炭火:"华佗先祖曾用此法..."
雷火淬炼九尾的时候,白芷突然懂了——所谓医道,原是要以命换命。九尾化作流光缠绕书生,她迎着三十六道天雷腾空而起,每一道雷火都淬炼着狐尾上纠缠百世的因果。玄阴教的锁妖链在雷光中熔成铁水,千户被反噬的蛊虫啃成白骨。当第九道紫霄神雷落下时,白芷看见李修文在药雾中睁开眼,他腕间浮现的狐形印记,正是三百年前她种在猎户转世魂灵里的护命咒。
白芷的九尾在雷火中寸寸成灰时,李修文腕间的狐印突然绽开万丈霞光。三百年前猎户的血、千年狐妖的泪、书生剜心的药引,在第九道天雷里熔炼成琉璃色的光柱,直贯云霄。玄阴教的道士们在金光中化作飞灰,漫山蛊虫遇光即焚。白芷抱着气息微弱的书生坠落云头,惊觉他心口的尸蚕蛊正被霞光逼出——原来《太素脉诀》最后一页的空白处,需用至情之血才能显现药方。

"姑娘该放手了。"云端传来苍老仙音,太白金星拂尘轻扫,白芷千年妖骨尽碎。她死死护住书生残躯,任由仙雷劈得神魂欲裂:"若救他需堕无间地狱……"
"痴儿!"老君掷下八卦炉,炉中三昧真火裹着李修文魂魄升腾而起。白芷望着真火中浮现的记忆:第一世猎户葬身虎口前,用最后气力将她推向山洞;第二世小沙弥偷放生被囚的灵狐,受戒鞭而死;第三世女医师采药坠崖,将狐形玉佩塞进她爪间……九世舍命相护,皆因当年那滴落在伤口的狐血结了因果。
紫霄宫钟鸣九响,白芷褪尽妖气的元神被接引上天。她跪在玉帝阶前叩首,额间仙纹沁出血珠:"愿舍万年修为,换他此世安康。"
三年后瘟疫尽除的青丘山,李修文背着药箱行过溪涧。他腕间狐印犹在,却再想不起雷雨夜的断尾姑娘。忽有稚童举着风车跑来,指着山巅云霞喊:"先生快看,像不像狐狸尾巴?"
云端白芷一袭素衣,她扬手洒落的不是仙露,是三百年前猎户的血、十世书生的泪;她脚下升起的不是祥云,是青丘山断尾处的劫灰,是淮河畔未说完的诺言。老君说她这是"仙根未净",她却望着山道上那抹青衫轻笑——千年修行终渡劫,十世情缘始成仙。原来天上人间的大道,不在断情绝爱的云端,而在相濡以沫的烟火里。

这正应了老话:千年修行不如十世善心,万年道行难敌一腔赤诚。
(全篇完)
┌ 生活是日复一日的简单美好,清晨的一杯热茶、夜晚的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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