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的雨总带着三分腥甜。那年林渡蹲在断碑前,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石面,就见两道白影缠作一团滚落。白蛇缠黑蛇七七四十九圈,蛇信子绞出的血珠子溅在他衣襟上,竟开出半朵金线莲——这朵花颤巍巍地晃,像在笑他这落第书生的命。
"咳——"林渡直起身,竹笠滑落时带下半部《山海经》。他用描朱笔挑开蛇阵时,忽然觉得掌心发烫。那白蛇眉心的朱砂月痕,明明是花,却带着股子说不清的哀愁;黑蛇尾端拖着的玄铁星芒,明明是铁,却泛着活物才有的幽光。
"这该死的雨..."林渡抹了把脸,却摸到一手黏腻。他望着掌心逐渐透明的蛇胆,突然听见袖口传来细响。那声音像极了娘亲临终前在耳边呢喃:"渡儿,这世道啊,比蛇毒更可怕的..."话没说完,血就漫上了药书的边角。

雨停时,林渡咳出的血在青石板上蜿蜒,竟与蛇血融成诡异的双螺旋。他望着那道血线发怔,袖中的蛇胆突然发出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茧壳里伸了个懒腰。村里的赤脚郎中摸着他的脉搏直哆嗦:"林公子,这脉象...像是蛇在你经络里游呢。"
那晚林渡正在油灯下抄写《本草纲目》,窗棂突然被撞得粉碎。月光中跌进个浑身是血的白衣女子,发间坠着的银铃铛正与他衣襟上蛇血金线莲暗合。女子扯开衣襟时,林渡看见她心口的朱砂月痕正在腐烂,黑蛇的诅咒像藤蔓般缠上她的锁骨。
"你救我时..."女子的声音带着蛇信子的颤音,"可曾见黑蛇咬碎牙齿?"林渡突然明白掌心蜕皮声的来历——那些细碎的蛇鳞正混在他每日煎服的药汤里。他猛地掀开被褥,小腿内侧的玄铁色牙印正与女子锁骨的黑纹遥相呼应。
白娘子指尖沾着露水点在他眉心,林渡顿时看见惊悚画面:黑蛇化作的道人正将朱砂符咒塞进自己师父的嘴中;钱塘江底的蛇卵在月光下孵化,每颗卵里都蜷着半个人形;而自己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茧成形...
当林渡抱着白娘子冲出林家庄时,整个村子已陷入诡异的寂静。家家户户的水缸里都浮着蛇蜕,墙根下蜿蜒的黑影竟在吞食月光。白娘子突然捂住他的耳朵:"别听!那是蛇卵破壳的声音!"可林渡还是听见了,细碎的"啵啵"声里,有婴儿啼哭,有老者咳嗽,还有他娘在产房里临终前的那声惨叫。
逃到半山腰时,林渡的脚踝突然被藤蔓缠住。借着月光,他看清那些藤蔓竟是无数黑蛇的尾巴编织而成。最前方的蛇头张开血盆大口,吐出的人类牙齿竟全是林渡父亲的金牙。"你欠我的牙,"黑蛇道长的声音从蛇腹传来,"拿命来补!"
白娘子突然扯断自己锁骨的黑纹,那团诅咒之气化作利箭射向林渡。他只觉天旋地转,等再睁开眼时,自己竟站在钱塘江畔。怀里的白娘子已变成半透明白蛇,正用尾巴死死缠住江心浮出的玄铁祭坛。林渡顺着她目光看去,江面上浮着数百盏河灯,每盏灯里都漂浮着半截蛇蜕——那些都是被黑蛇道人采补而死的女子。

此时林渡的后腰突然传来剧痛,他摸到一块正在融化的蛇胆。随着体温渗透,那蛇胆竟化作半张人脸,五官与自己七分相似,只是眉心有道玄铁色的牙印。林渡终于明白那些蜕皮声的真相:三年前他救下白蛇时,黑蛇咬碎的牙齿已在他体内生根发芽,此刻正要破体而出,取而代之的...
林渡的脊背突然裂开时,整个钱塘江都在颤抖。那道玄铁色的伤口里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成千上万的蛇影,它们缠绕着白娘子的蛇身,将她死死钉在祭坛石柱上。黑雾中传来道长的狂笑:"我这逆鳞之子,终于要破茧成妖了!"
白娘子的蛇尾正在迅速石化,她锁骨的黑纹已蔓延到眉心月痕。林渡突然发现,自己每呼吸一次,体内的蛇胆就会发出龙吟般的颤动,而江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露出沉睡在江底的蛇卵——那些卵壳上刻着的,全是林家先人的面孔。
"你父亲本是玄铁蛇族的祭司。"白娘子咳出半口朱砂,"当年他用金线莲封印了黑蛇道长,却把自己的魂魄也困在了蛇胆里。"她突然用尾巴卷住林渡的腰,将他推向江心:"快吞下这半枚蛇胆,否则等到满月时..."
话音未落,林渡的后腰突然钻出玄铁色的蛇角。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正化作巨大的蛇影,正与黑蛇道长的黑雾纠缠。那黑雾突然凝聚成林父的模样,手中握着的正是林渡幼时丢失的玉佩——此刻玉佩背面浮现出的,竟是完整的蛇族符文。
"你体内的蛇胆本是我的本命元婴!"黑蛇道长的笑声震得河灯爆裂,"当年白蛇偷走蛇胆救你,却不知这正是重启玄铁祭坛的钥匙!"随着他的咒语,林渡的血管里响起金属轰鸣,那些游走的朱砂细线正在重组他的骨骼,每根骨头都在长出细小的鳞片。
白娘子突然咬破自己的蛇尾,将那团血肉模糊的鳞甲塞进林渡嘴里。腥甜瞬间冲破他的经络,他看见了惊人的真相:自己每次咳出的珍珠,其实是白娘子渡给他的修为;那块融化的蛇胆里沉睡的,是林父未完成的封印法阵;而江底的蛇卵,正在用林家先人的怨念孵化新的妖族。
当黑蛇道长的法杖刺穿白娘子胸膛时,林渡突然听见自己体内传来龙吟。那声音不是来自玄铁蛇角,而是蛇胆深处沉睡的金线莲——它正在用林父的残魂编织新的符咒。林渡扯断自己融化的衣襟,发现皮肤下浮现出的纹路,竟与祭坛上的玄铁符文完美重合。
"玄铁祭坛需要活祭!"道长的蛇尾卷住林渡的脖子,"而你这半人半蛇的怪物,正是最佳祭品!"就在这时,白娘子石化的手指突然弹出一缕月光,正中林渡眉心。那道月光化作朱砂笔,在他掌心写下"断"字。

林渡的蛇角突然发出金光,他听见体内两个声音在撕扯:"吞下白娘子的元神,你就能成为新的蛇族之主!""用金线莲斩断黑蛇的玄铁牙,才能解开林家的诅咒!"当道长的法杖即将洞穿他的心脏时,林渡突然将掌心的"断"字拍在祭坛上。
整个钱塘江开始逆流,玄铁祭坛发出龙吟,林渡的血管里游出万千金线莲,与黑蛇的玄铁符文激烈碰撞。白娘子石化的眼睛突然亮起月光,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记住你答应过我的——用读书人的笔,写妖族的结局!"
林渡突然明白,自己咳出的珍珠、蜕下的蛇皮、甚至体内的蛇胆,都是完成这个法阵的钥匙。他咬破手指,在空中写下用林父残魂炼成的"封"字。当这个字与白娘子的"断"字重叠时,整个祭坛爆发出金蓝色的光,将黑蛇道长的黑雾撕成碎片。
林渡的蛇角正在迅速萎缩,他看着白娘子完全石化的身体,突然发现石像的裙摆下露出半截蛇尾——那尾端拖着的玄铁星芒,正与自己逐渐消失的蛇鳞完美契合。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夜幕时,林渡的后腰突然传来剧痛,他摸到那里长出了新的鳞片,只是这次,鳞片是半透明的,带着金线莲的纹路。
林渡望着晨光中逐渐透明的蛇鳞,突然听见怀中的白娘子石像发出细响。他颤抖着捧起那尊石像,指尖触到蛇尾的玄铁星芒时,鳞片竟像活了一样蠕动起来。林渡咬破手指,任由鲜血滴在石像眉心的朱砂月痕上——那血珠在石化表面开出朵朵金线莲,沿着裂纹蔓延,最终化作月光般柔和的光晕。
当最后一片鳞甲脱落时,白娘子的身形重新柔软起来。她睁开眼时,林渡正用描朱笔在她锁骨的伤痕上补着朱砂,那道新月般的伤口竟与他后腰的蛇鳞纹路完美重合。"你..."白娘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为何要以血为引?这会加速你体内蛇毒发作!"
林渡轻笑,袖中滑落半卷未写完的《山海经》。纸页上,他用咳出的珍珠和蜕下的蛇皮,记录着玄铁祭坛的秘密:"我答应过要帮你完成封印,也答应过娘亲要读完这本医书。"他突然抓住白娘子想要阻止的手,将她按在自己胸口:"听,这里还有读书人的心跳。"
此时钱塘江上飘来晨雾,林渡发现自己的倒影正变得半透明白皙——蛇鳞正在月光下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金线纹路。白娘子突然惊呼,林渡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竹笠内侧竟结出半枚新的蛇胆,胆汁泛着金线莲的幽香。
"这是金线蛇族的祝福。"白娘子眼中泛着泪光,"你用善念破了黑蛇的诅咒,这蛇胆能续命,也能..."她突然将蛇胆塞进林渡掌心,那温热的液体瞬间化作细小的金线莲,在他经络里游走,所到之处,朱砂细线纷纷脱落。
林家庄的炊烟重新升起时,林渡背着药箱踏上了行医之路。他的竹笠下,蛇鳞时隐时现;衣袖中,蜕下的蛇皮化作书签,夹着白娘子用朱砂写就的偏方。每当月圆之夜,他后腰的蛇鳞会发出蓝光,引得药箱里的金线莲争相绽放——那是白娘子在提醒他,有些命数,需用善念去改写。
多年后,人们在林渡的墓碑上发现半部《山海经》,书页间夹着的蛇胆早已化作珍珠。碑文只有寥寥数语:"蛇郎君林渡之墓,以医者仁心破玄铁之咒,证善念可渡苍生。"而碑后的凹痕里,总有人看见两尾蛇影缠绕——一尾拖着玄铁星芒,一尾眉间有朱砂月痕,正守着半朵永不凋谢的金线莲。

"善念渡蛇,亦渡己身。"
(全文完)
┌ 生活是日复一日的简单美好,清晨的一杯热茶、夜晚的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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