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宫》
作者:扬岫岫
简介:
一朝身死,山栀重生在冷宫里。
刚睁眼,司怀铮正盼着她死。
最初想着,开局彼此需要,既来之则闯之,大不了带他一起飞~却一不小心,开了个大局。
两人携手,执剑重画山河!
司怀铮:她怎么什么都偷,还这么能打敢杀?
山栀:这小子,真是黏人又可爱,勾手偷走。
旁人无言。
这嗜血杀神,可爱?
山栀缺的心眼子啊,果然,全长在了司怀铮身上。
神偷婢女×冷宫皇子
精彩节选:
山栀觉得自己要冷死了。
牙齿不受控的打架,绷紧着身子对抗寒意,两肾发疼。
好不容易找回思绪,她动了动手指。
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居然还活着?
痛,全身骨头都痛。
粉碎性骨折?
不像,比骨折好受多了。
呼吸不过来。
难道内脏出血,呼吸系统受堵?
也不像。
大脑针扎般的疼,不属于她的记忆涌来,再次把她淹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暗处,床榻上,一个瘦小的男孩死死盯着她。
怎么还没死?
-
过了很久,男孩下床。
无声走到她床边,应该说是椅榻边,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她跟死人无二的脸。
眼睛里迸发光芒。
终于死了。
细瘦的爪子,刚抓起被子一角。
突然被山栀握住。
两人的手都很冰,也都很瘦。
谈不上,谁冷到了谁。
无声对视。
小男孩没有被抓包的困窘和害怕,只是有点失望。
“司怀铮?”
山栀喉咙发痛,鼻音很重,声音沙哑。
她第一次直呼名字,司怀铮没有生气,反正从来就没人当他是主子。
见他不作声,山栀放开了他的手。
“我没事。”
山栀以为他来关心自己。
万万没想到,他只是想要她的被子。
司怀铮依旧沉默,面无表情转身,吹灭蜡烛,回到床上。
紧紧裹着他单薄的被子,缩成一团。
闭上眼睛。
-
山栀睡不着,太冷。
而且这一切也太诡异了。
消化大脑里的记忆,有点失望。
前世那么多影视剧,穿来穿去,穿书穿剧,能预测未来。
她呢?两眼一抹黑。
大周朝?
这又是什么时空。
还以为因偷盗下了地狱,过刀山火海,所以那么难受。
原来只是重生在了这个同名同姓的,感冒了的小丫头身上。
这里是冷宫。
不愧是冷宫,被子不够厚,炭火不够多,可不就是冷。
冷风钻入门窗缝隙的簌簌声,依稀可闻。
这屋子里另外一个女主人,洛嫔,估计也是重感冒去世的。
昨天傍晚刚断气,原主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被吓到了。
本就感冒,再受惊,晚上继续着凉,一命呜呼。
现在山栀脑海中,还有洛嫔被抬出去的画面。
被子一裹,两个太监抬着出去,头颅倒仰,那张灰白的脸全部露在外面。
山栀来不及同情这个可怜的后宫女人。
只是觉得很可惜,什么晦气不晦气,好歹把被子留下啊。
那可是这屋子里最厚的一床被子了。
人抬走后,一切都没有改变。
难道皇帝真的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冷宫吗。
这可是皇子啊!
不合理。
放弃思考,山栀努力酝酿睡意。
无果。因为,真的太冷了。
冷死她算了!
要么再给她穿一次,要么直接消失。
半晌,山栀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牵扯着五脏六腑。
太酸爽了。
求生的本能,让她没法看着自己再死一次。
这两天降温,先想办法熬过去再说。
司怀铮,哦,不对,三皇子太安静了。
他居然能睡着?山栀试探着开口。
“三殿下?”
“你睡着了吗?”
除了风声,和自己沉重的呼吸,什么声音都没有。
山栀摸黑爬起来,借着一点点门窗透进来的月光,抱着自己的被子,爬上了床。
司怀铮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手伸到了枕头底下,握紧小石头。
山栀忙着放枕头,没察觉他的动静。
“殿下,抱歉,太冷了,我们先熬过这几天再说吧。”
司怀铮闭着眼睛,没理会。
山栀以为他真的睡着了,慢慢把他裹紧的被子抽出来,摊开。
再把自己的被子盖到上面,这样好歹能暖和一点。
山栀依旧睡得不太安稳,早早就醒来,还是有点头昏脑胀。
司怀铮睡得倒是很好,小脸通红,小脚丫子搭在她小肚子上。
-
冷宫是一片区域,也分很多情况。
有那种锁死屋内没有半丝自由,宫人送饭菜的。
也有像洛嫔这种,只要在冷宫范围里,可以自由行动还分派了小宫女的。
多半也是看在司怀铮的份上。
山栀拿上对牌,凭着印象到了领餐的膳房。
发馒头的人,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昨天一天没人来领吃食,这些人为什么都不去看一下,或者汇报一声。
这状况,真是糟糕。
身体也糟糕,不就是感冒吗?怎么搞得要死了一样。
这短短的距离,她已经开始喘上了。
这细胳膊细腿的,还能练回前世的功夫吗?
回到小院,积了厚厚一层雪没有清理,右手边有个小屋子,用来烧水洗澡的……
入眼的荒凉,不忍直视。
除了这个小院子,只有那一间房。
隔开了床和榻,还有就是吃饭的桌子……一眼看完的布置。
山栀进房时,司怀铮刚醒,正爬去床尾拿他的棉袄。
“殿下,醒了?昨晚见你踢被子,我帮你把棉袄脱掉的。”
司怀铮看了她一眼,自顾自穿衣服,还是没说话。
山栀想起那些过往画面,也是心塞。
被虐待的孩子,不指望他有多活泼开朗。
山栀把食盒放下,去厨房舀水。
司怀铮看山栀出去,望着桌上的食盒出神。
他穿好衣服,刚下床,山栀已经端着铜盆回房,水一晃晃,有热气冒出。
“过来洗脸。”
话说完,山栀才意识到自己没用敬语,她一时半会是习惯不了了。
司怀铮没动,脸上麻木。
黑漆漆的瞳仁,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山栀想了想,知道问题所在,过去拉他,顺便解释。
“殿下,以前是娘娘的命令,奴婢不敢不从,现在只有咱们俩了,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
洛嫔是个可怜又可恨的人。
听说刚来冷宫的时候还很正常,慢慢的在冷宫待久了,皇上一次都没来看过,也没派人来看过。
她心冷了,憋着的委屈变了形,拿儿子和丫鬟生气。
听说前面的那个丫头,就是在这房子里被折腾死了,才轮到原主过来。
原主过来半年,没少被洛嫔打骂,但是承担了大部分火力的,还是司怀铮。
刚来的时候,原主看洛嫔打司怀铮,劝过,结果她就被狠狠的打了。
孩子都有自保的本能,自那以后,洛嫔每次发脾气,原主都借故干活,躲得远远的。
哪怕在外面风吹日晒,她也躲。如果她不躲,洛嫔会让她动手。
有一次让她动手打司怀铮,她不动,结果又被痛打一顿。
洛嫔还不让原主伺候司怀铮。
说他哪门子的主子。
……
想到这些,山栀叹气,太难了。
比前世所在的孤儿院,还难。
作为当过大姐大的山栀,真不太看得这么惨的小屁孩。
司怀铮太瘦小了,看着根本不像五岁的小孩。
她把帕子湿了,铺在司怀铮脸上,轻轻按压。
脸上红肿皲裂,擦拭会痛。
山栀润完脸,轻轻擦拭眼角。
司怀铮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扑扑颤颤。
“殿下睫毛真长。”
司怀铮睁开眼睛,看了她两眼,垂下眼睛。
她不知道他以前是怎样的,但是在这里半年的记忆,就算被毒打,他也咬牙不吭声。
平时也很少说话。
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些成长经历,得什么失语症,心理障碍啊,那她不得无聊死。
手上的冻疮更严重,还有被掐打出来的伤。
山栀给他擦拭干净后,嘱咐他。
“痒的话,也忍着,不要挠。”
司怀铮点点头。
终于有反应了。
小脑袋点了几下,山栀终于关注到他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这……梳不顺了吧。
趁热先吃东西,早餐只有馒头和粥。
好在两个人的胃都不大,量是够了。
抓着馒头吃还好,喝粥的时候,山栀发现他连勺子都拿不稳。
于是主动喂他。
“你手上有伤,等伤好了还是要自己吃的,知道吗?”
司怀铮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久违的睡了个好觉,一整个早上都有点飘飘的,太幸福了。
收拾好碗筷,山栀给他梳头。
“痛的话,忍一忍。”
“看这两天什么时候下午太阳大,给你洗个头。”
山栀给他梳头的时候,他舒服得直眯眼,根本不在乎她在说什么。
所以山栀直接把几缕怎么也梳不通的头发给剪了一截,好一个狗咬参差……他兴许没察觉?反正没说什么。
山栀知道,头发是不能像她这样随便剪的,但是她实在忍不了。
扎好头发后,她摆出了自认为严肃的表情,跟司怀铮说。
“殿下,跟你商量个事。”
司怀铮的心又跌了下去。
来了,她也跟以前的人一样,准备要教训自己了。
果然,任何人对自己好,后面都有要求。
司怀铮转念又一想,如果她能一直给自己盖被子,洗脸,梳头,轻声说话,他愿意把吃的让给她,他愿意给她烧水,帮她干活。
山栀没发现,小屁孩心思已百转。
把他头抬起来,严肃的说。
“我这样剪你头发的事,不能说出去,你就算说了,我也不会承认的!”
司怀铮睁着迷惑的眼睛,她要说的是这个?她剪得很坏吗?
是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说是不能随便剪……后来那女人说过他不配让她动手修剪。
“我不说。”
声音很轻很小,莫名让人觉得很乖。
“还有,这几天如果还是这么冷,我上床的事,绝对不能说。”
司怀铮眼睛一亮,今晚还能一起睡?
那他又能睡个好觉了!
“姐姐让我怎样,我就怎样。”
山栀一个激灵,要命!
低声警告他:“叫山栀,不能叫我姐姐。”
司怀铮垂眸,以前的那个,可是很高兴自己叫她姐姐的。
除了这两件要命的事,应该没其他了。
山栀只是以防万一,以司怀铮这种整天闷在房子里的人,去哪儿跟人说。
这么折腾一个早上,除了鼻塞和大脑微微发胀,山栀觉得自己状态好多了。
看着院子里的雪,脑海里又闪过一些画面。
刚来的时候,是夏末初秋,原主动手清理院子里的杂草,洛嫔骂她脑子有病,反正没有人来,收拾什么。
……
收回思绪,看着身边的小屁孩。
“殿下自己先看书,我,奴婢清理下院子。”
这里是有些书的,刚进冷宫时,洛嫔说要给司怀铮启蒙,弄了个书桌,架子放着蛮多书。
山栀翻了翻,文字是相通的。
司怀铮低着头坐到书桌旁。
他不喜欢看书!
那女人教他的东西,都是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
那女人根本不在乎他看不看书,她只喜欢揍他,还喜欢自己哭。
山栀看他坐在桌子旁一动不动,懒得理他。
谋定才能动,身体状况和对外界的认知,告诉她,苟着。
她目前的现状是,只能先尽量让自己住得舒服点。
好歹把雪铲了,清出一条道。
铲了没几下,身体开始发热,一鼓作气,继续干活。
很快,院子左边的空地上堆起了一个个小雪堆。
山栀看着看着,突然决定试一试,她理论知识那么丰富,说不定带来肌肉记忆呢?
所谓功夫,只要动作够快,身体够轻盈,攀岩走壁什么的,是基础功。
也不是一点痕迹没有,就像蜻蜓点水,水上漂,雪堆上留个不深的足迹就好。
山栀扔掉扫帚和铲子,深吸一口气。
抬左腿,右脚快速跟上。
啪!一个大马趴。
她左脚还深深陷在雪堆里。
听见动静。司怀铮跑到门口。
山栀觉得有点丢脸,故作淡定解释:“不小心摔的,我没事。”
司怀铮:“……”
这人,今天好奇怪。
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具身体反应能力不太行。
山栀没气馁,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因为她在生病。
作为暗部骨干,清楚掌握各种训练方式,她不信,不能重来。
不过自己的身体,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应该已经成肉泥了吧。
出动那么多人来围堵。
就说那个碧玺如意是真货。
难怪老爷子说,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拿回来。
理由再正当,别人给的标签,也还是偷。
不知道自己重生来这里,到底算奖励,还是惩罚。
既来之,则安之。
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雪,继续干活。
清理完这些,她把工具放回墙角。
看到一摊干巴巴的黑黄黑黄东西。
这里怎么会有泥巴?
顺便用扫帚扫一扫,扫不动,黏在石板上。
山栀蹲下,准备拿小铲子刮下。
近距离一看,心跳陡然增速,眼皮频跳。
这不是什么泥巴。
是蚯蚓,砸得稀巴烂又风干了的蚯蚓,只能通过没那么烂的一些块状,分辨出这是蚯蚓。
看样子,有些日子了。
脑海中的一些碎片提醒山栀,应该是他。
猛然回头,司怀铮坐在门槛上。
视线碰在一起,谁都没有躲避。
人的暴虐因子,一旦被彻底激发,并且能从中得了乐趣,那后果,很严重。
山栀此时的心,拔凉拔凉的。
但是,是他的错吗?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又不是不知道。
她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声音苦涩,却放轻了问:“你砸的?为什么呀?”
司怀铮黑漆漆的眼睛,水光涌动。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奇怪,他很久没哭了的。
那个女人说,没用的人,才会哭。
他越哭,她打得越狠。
山栀靠着他坐下,帮他擦了脸。
“别哭了。以后不会有人打你了。”
想了想,抱住了他,还是补了一句:“你也不要这样砸其他东西,可以吗?”
司怀铮靠在她怀里,这种感觉很奇妙,很新鲜。
他决定如实告诉她原因。
虽然他也不记得那一摊东西多久了,哪一天来着?也许天还没那么冷的时候……
他也不喜欢的。
可是……
“饿,地龙可以吃,把它砸烂就不用自己嚼了。”
山栀背脊一僵,头皮发麻,口腔源源不断分泌唾液,这不是嘴馋,这是想吐。
嘴巴里的口水,是无论如何吞不下去了。
她松开他,跑去漱口。
司怀铮眼神再次暗下去。
果然,她也讨厌自己!
山栀好不容易平复了生理反应,看司怀铮又恢复了那副样子,好像刚才哭的小屁孩不是他一样。
这娃,不好养。
“殿下放心,以后不会饿着你。”她保证!
司怀铮见她拉住自己的手,由阴转晴。
乖乖由着她,把自己牵到书桌旁。
山栀大不敬摸摸他头:“殿下,我去库房领些东西,你乖乖看书。”
“什么?”
难得他开口主动问,山栀很有耐心的解释说。这个月的东西还没领,去领些生活用品,顺便问问能不能领一床被子。
司怀铮低着头:“她说,快入春了,不领。领被子会被管事的讨厌,讨厌了就会更难。”
司怀铮说完,又补一句这个她是之前的婢女。
山栀有些惊喜,他说话,还挺溜。
“我知道了,谢谢殿下提醒。”
年已经过了,这一阵寒流过去,就化雪迎春。
不管前面那个人说的是真是假,被子也不是非领不可。万一惹得管事不开心,确实得不偿失。
冷宫连着掖庭这一片,有独立的厨房和库房,两处连在一起,所以都不算远。
库房没有为难她。
她领用的其他东西,都给了。
这良好的态度,引得山栀差点开口要被子。
回去把东西放好,又到了领餐的时辰。
冷宫的人是不配享有宫女太监帮洗碗洗衣服的,都得自己来。
山栀凭着记忆,拿了几个空碗去。
但出了问题,给得太少了。
山栀知道她,宝铃,微壮,不好说话,为了肚子,硬着头皮开口。
“麻烦宝铃姐姐,多盛点菜吧。”
总不能让他们俩干吃饭吧,她拿了三个碟子过来,居然只给她装了一份菜。
砰!铁勺敲击大盆的声音,刺得山栀耳膜不舒服。
宝铃单手叉腰,知道不能拿司怀铮说事,但她有的是理由。
“殿下才多大,能吃多少。多的可不是都进了你的肚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滚!”
挥舞着大勺子赶人。
山栀的脸上都被飞溅了汤汁。
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
是了,她差点忘了,她可不是什么普通宫女。
原主爹原本只是太常寺从九品吏目,负责祭祀牲畜的管理和饲养。
在国都京阳,甚至算不得一个官。
一场贵人小型祭祀,没用到什么猪牛羊,就一只鸡。
宰杀的时候,那只鸡太闹腾了,惊着了贵人。
又说什么大不祥。
太具体的,原主的脑子里没有,一切太突然。
她爹下狱斩立决,娘不愿意为官妓受辱,上吊自杀。
留给原主的就两条路,要么去做官妓,要么进掖庭。
此祸不及旁亲,好像是她大伯做主,把她送进了掖庭做苦力。
当时,才六岁。
半年前,她以为自己好日子终于来了,管事让她来这边伺候人。
没想到进了另外一个坑。
原主这孩子怎么就不想想,好事轮得到她?
山栀擦掉脸上的汤汁,放低姿态,继续开口:
“是殿下一个人吃,但这一个白菜是不够的。”
真正吃喝不保的人,都被关起来,吃的猪食都没人管。
但司怀铮不是。
虽然山栀不知道理由,为什么一个洛嫔可以一直带着儿子在冷宫,还有婢女。
但这就证明,他不应该被随意磋磨。
宝铃听到山栀平静却清晰的话,一愣,山栀平日里低眉顺眼的,说的话跟蚊子一样嗡嗡嗡的。
今天吃错药了?
宝铃可不怕,别以为她不知道,洛嫔死后,根本没人来过问司怀铮生死。
就这,还皇子呢?
勺子一摔,恶狠狠警告:“我现在忙着,再不走,看我不收拾你!”
说完,宝铃忙着去帮人装盒。
这个膳房里。
吃一等好的,是那些各区管事,一碟碟吃食早已装好,就等着人来领。
第二等的,是那些虽然住在冷宫,但被人估摸着还有势力的,比如刚进来时的司怀铮和洛嫔,也能享受现成装好的。
第三等的,是正常负责日常事务的,就工作人员嘛。
第四等的,是那些连自由都没有的,和那些罪臣之后,做苦力的。
最开始,司怀铮能吃得第二等。
洛嫔疯了后,这母子俩依旧没人管,他们吃的就跟普通的宫人吃的一样,大锅饭。
看今天这样,以后连大锅饭都没得吃了。
沦为第四等,只能吃些残羹剩饭。碰上了他人恶意,馊臭也可能。
山栀不认!
司怀铮是皇子,这是他的家,凭什么饿着他!
好不容易洛嫔死了……
这会儿正是忙碌的时候。
领餐的人多,厨房里忙得团团转。
山栀没敢托大,只敢悄悄从窗户,顺走了两个鸡蛋。
回来的路上,山栀想起宝铃的话。
提醒了她:司怀铮再怎么落魄,但依旧是主子。
就山栀这两天的所作所为,足够再死一次了。
所以,吃中饭的时候,山栀想套路一下小屁孩。
想她前世孤儿院大姐大,还拿不下一个小孩?
山栀才不想在没人的地方,还那么卑躬屈膝。
直接上了桌。
果然,这个被虐待多了司怀铮,一点反应都没有。
山栀一边剥鸡蛋,一边问他:“你想不想以后餐餐都能吃饱。”
司怀铮嘴巴里含着一口配着白菜汤汁的米饭,像是吃什么山珍海味,重重的点头。
“想吃饱,在屋子里,就得听我的话。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能说出去。能做到吗?”
司怀铮把饭吞下去,才小声开口,“我不出去。”
意思是,他不会去外面说。
真是孺子可教,山栀把鸡蛋放他手里。“吃吧。”
“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人进来了,或者你出去散心,或者别人请你出去,你也不要说出去。只说每天一日三餐之外,要么在温书,要么在睡觉。我,婢女山栀很守规矩,把你伺候得很好。明白吗?”
“嗯。”
山栀不放心,让他重复一遍。
“山栀很好。我吃得饱,睡得好。山栀照顾得很好。一日三餐之外,要么温书,要么睡觉。”
山栀没觉得他言简意赅切中核心的复述有什么奇怪,只觉得,嗯,放心了。
昨晚没睡好,吃饱开始犯困。
总归下午也没什么事,两人开始午睡。
山栀总算彻底睡了过去。
这一次更早醒来的是司怀铮。
他扭头,想起早上洗脸时候山栀说的话。
小手摸上山栀浓密的睫毛,“你的睫毛也很长。”
山栀没动,呼吸均匀,因为鼻塞带出一点重音,嘴巴微微张开。
司怀铮越凑越近。
“洛姨。”
想着洛嫔以前幻想自己升妃,逼他叫母妃。
他对着山栀又叫一声。
“母妃。”
隔了一会,“母亲。”
“姐姐。”
最后,他靠在了山栀身上。
“山栀~山栀~”
-
鬼压床,四肢僵,呼吸滞。
山栀被憋醒的。
猛然睁开双眼,司怀铮整个人压在她胸膛,睡得口水横流!
推开他,山栀坐起身大口喘气。
低头狠狠一瞪!
司怀铮刚睁眼,正正看到她想打人的眼神。
身子一抖,往后退。
山栀刚才带了前世的气场,确实有点吓人。
她很快回神,又想起司怀铮的情况,暗自懊恼。
又躺下,手臂一捞。
把司怀铮往怀里带。
他身子绷紧,全是抗拒,微微发抖。
山栀觉得自己有罪。
轻轻拍着他后背,温声解释。
“你压着我了,我没睡好,还做噩梦了。所以,不是凶你。乖~没事了。”
慢慢的,司怀铮放松下来。
“还困吗?”
“不困。”司怀铮还有点刚睡醒的小奶音。
把山栀萌到了。
“起来看会儿书,趁着这时天气暖和,我去烧水把澡给洗了。”
司怀铮自己会穿衣服穿鞋,山栀说完伸伸腰骨,往厨房走去。
睡了一觉,精神头好了很多。
年轻就是好,那么一个大感冒,睡一觉,又好了很多。
山栀信心满满,好好历练,再次成神,可以期待!
万幸,最近一个水井离屋子很近,几十米的距离。
山栀把所有干活时间,都当成是在锻炼,心态好得不得了。
来回七八趟,总算把水缸弄满了。
生火烧水,司怀铮悄无声息走进厨房。
安安静静蹲在灶旁。
山栀以为他想烤火,“冷?”
司怀铮摇头,“我不想看书。”
山栀头疼,她也不喜欢看书,以前成绩不好,不过也没人管她这个。
但司怀铮好歹是皇子,前面还打造了每日温书的人设。
于是,学渣山栀不允许司怀铮摆烂。
“就算不喜欢看,也得看,温故而知新,知道吗?”
“我都会背了,不想看。”
“对嘛,要会背……”话到一半,山栀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说,那些书,你都会背了?”
司怀铮又出现了不太理解的事,很难吗?
山栀惊诧过后,又平静下来。
没什么。有些人记忆力是比较好的。
不奇怪。
山栀又想起库房和善的茂海公公,有了想法。
“那等我再给你搞几本书来看。”
“为什么一定要看书,反正父皇也不会来考我。”
以前那个女人整天逼着自己学,说只有那样才有机会带她出去。
可现在她已经死了,为什么他还要看书。
山栀也想出去吗?
“那倒不是,咱们现在情况不太好你也知道,多看书总是好的,咱们两个文武双全,争取天下无敌。你学文,我学武!就这么定了!”
山栀豪情万丈,引得司怀铮也莫名激动了一下。
“好!我去看书,温故而知新。”
“……”
山栀摸着心口,太乖了,这娃太乖了。
回到书桌的司怀铮,没多久,激情冷却,小脑瓜子疑惑来袭。
为什么是她学武?
冬天水冷得快,山栀把大木盆搬进厨房,没有倒水。
让司怀铮过来脱衣服。
因为洛嫔的原因,原主过来后,都是司怀铮自己洗漱自己穿衣服,可以说除了刚来的两天,后面的日子,基本上没照顾过他。
所以,山栀脱他衣服的时候,他还是抗拒的。
小手抓着自己的衣襟,不给她脱。
山栀现在这身体,本来力气也不大,他不配合她还真不容易搞定。
拉着脸嘟哝着:“你还是小孩子呢,过两年你想让我帮你洗,我都不洗。”
司怀铮闷闷的坚持,就是要自己洗。
但山栀有其他的目的啊,不然她何必给自己找活干。
她也没想到,自己在库房问有没有伤药膏的时候,茂公公居然给她了。
还是从自己兜里掏出来给她的。
她没有拒绝。
现在的情况,她也不配拒绝。
“如果你不让我洗,我可就不理你了哦!”
真是不听话!
司怀铮睫毛微颤,嘴唇紧抿着,松了手。
山栀看他紧闭的眼,忍不住想笑。
“洗个澡而已,干嘛这么视死如归的,又不是让你下油锅。”
很快,她笑不出来了。
冬天的衣服厚,脱下才发现,他比想象中还要瘦。
全是骨头,一根根排骨清晰可见,后背肩胛骨高高耸起。
没有什么肉,像是薄薄一层皮包裹着。
仿佛用点力,就能撕开这层皮。
钝器一敲,骨头就会碎裂。
伤疤很多,还有淤青。
已经没有大面积红肿。
洛嫔死之前病了几天,估计没有太多精力教训他。
但手臂上,还有利器割伤的痕迹。
红红肿肿,一条条如同沟壑。
发炎的地方更是恐怖。
山栀气得眼红,吸了吸鼻子,轻轻碰了碰肩膀上的一处地方。
看着像是什么棍棒打下去的肿痕。
“还痛吗?”
司怀铮还没办法分辨自己的情绪,不清楚自己刚才不愿意脱衣服,是因为害羞,害怕,还是难堪。
但现在,刚才的那些情绪好像都没有了。
他是痛的,但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所以他没作声。
身上有伤,水温不宜烫,温温的。
在灶膛边放的澡盆,不会冷到他。
身上很多地方有垢,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洗得干净。
但是身上有伤,只能等伤好以后,天气暖和些,再搓泥了。
简单清洗后,山栀给他涂药。
涂到正面的时候,他还知道紧紧捂着自己。
山栀嘀咕,“人小鬼大。”
再怎么寒碜,好歹有换洗的衣服。
换好后,山栀让他回房待着。
她还有得忙。
-
昨晚昏昏沉沉,没发现哪里不对。
今天午睡才意识到,他上床了。
洛嫔活着的是时候,是不给他上床睡的,也不让他睡榻。
他睡觉的地方,是书桌旁,长椅搭着的一块木板。
那本来应该是婢女睡的才是。
冬天打地铺太冷,木板架在长椅上,能稍微好点。
估计他睡觉皮,被子在地上滚的次数多,边角都黑了。
也没办法思考是不是已经蹭脏了床单和她的被子,必须洗。
山栀洗得龇牙咧嘴,她手上也有些冻疮,太难受了。
又痒又痛。
过了好几遍水,终于勉强能看。
赶紧给自己也抹了一点药,红肿的地方。
去领晚饭,换了一个人分餐,不是宝铃。
给了她一碟肉末炒莴笋。
不管在任何时候,人和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
天冷,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还要节约蜡烛。
山栀给自己快速洗了个澡,上床躺着了。
一大一小,眼睛眨呀眨。
都睡不着。
结合刚听到的打更声,现在也才八点左右。
山栀开始思考以后的生活。
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不可能的。
原主的身份,很尴尬,罪臣之后,不管多少岁以后都不会放出宫。
身为蝼蚁,无力反抗。
逃,现在也是没有实力逃的。
而且就算逃出去,她现在如何自保?现实问题的身份呢钱呢……
还有,记忆中对原主很不错的亲人,又怎么办。会被连累。
说实话,也有一点点,就一点点,不放心这个小屁孩。
相逢就是缘,不是?
他还叫过自己一声姐姐呢!
想到司怀铮,山栀脑瓜子更灵活了起来。
总有一天他能出去的吧。
也许?大概?
然后,借由他抱上大腿。
说不定她的身份能有转机。
不得不说,不管是不是重来一次,山栀都不太适合动脑。
几个念头过去,眼皮子开始耷拉。
睡过去前,唯二清醒的念头是:
明早开始恢复基础体能训练。先照顾好司怀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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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听到均匀的呼吸。
司怀铮慢慢的,又靠近一点她。
黑暗中,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脸。
“山栀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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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早,醒得早。
体能训练从今天开始。
但实在太饿了。
前一天吃进肚子的东西早就消化光了。
山栀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
不得已,只能以水充饥。
训练得慢慢来。
跑步,她现在是跑不动一点。
决定先扎马步,平板支撑这两个锻炼核心力量的基础姿势。
适当压伸四肢,做基础柔韧性训练。
轻手轻脚下床,去厨房简单洗漱,在院子里蹲起来。
刚还觉得天冷,很快,身子发热,渐渐的,开始冒汗。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山栀跟玩儿似的,几个姿势换着来,一开始只能坚持一两分钟。
然后歇一歇。
几轮下来,山栀很惊喜,这具身体那么瘦,还一直很饿,她都担心自己会晕过去。没想到身体还挺抗造。
本来决定结束的,一个开心,又蹲了下去。
这时,门开了。
司怀铮好奇看了几眼,想问但是又忍住了。
山栀醒着的时候,他还不是很习惯主动凑上去。
不过他蠢蠢欲动的样子,是个十足的显眼包。
山栀收了姿势,主动开口,“殿下醒了?”
熟悉的激动又悄悄涌上心头,司怀铮问她:“你在做什么。练功?”
山栀歪着头想想,如实回答。“也不算吧,就是普通的锻炼身体。”
“我也要。”
圆圆的眼睛里,带着祈求,生怕山栀拒绝。
真是小孩天性,给点阳光就灿烂了起来,知道提需求了呢。
“可以,但不是现在,等你身上的伤养好。”
“我现在,可以。”
司怀铮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陌生的恐慌,跟以前饿肚子被打都不一样。
很久后,他才明白,这是害怕被甩下。
山栀没同意。
“别没苦硬吃,不急在这几天,身上保持清爽利于你伤口愈合。”
他隐约听懂了,只能听她的。
两人现在都不知道。
此后多年,司怀铮将一直处在追赶她的无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