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为大晋朝唯一的女将军。
在白云观上香的第五年,我见到了转世后的自己。
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自称是未来自己的灵魂。
香火缥缈间,她特别郑重地告诫:“夏清鸢,离戚长宴远一点。”
时隔五年听到熟悉的名字,我只觉得陌生又遥远,还有一点荒谬。
我与戚长宴五年没见过,没说过话,还要怎么远离?
我看着眼前虚无的灵魂,觉得一定是最近舞刀弄枪太多出现了幻觉,转身走出了道观。
然而,女人的声音却在后面紧追不舍:“夏清鸢,你今天就会和戚长宴重逢,你记得,一定要远离他!”
最后,她被拦在了观门后。
我回头看了一眼,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戚长宴。
戚长宴。
五年都没听过的名字,现在却像是魔咒一遍遍在耳边重复……
阳城边塞,军营。
闻着有些腥膻的羊肉味,我一路烦躁的心诡异的平息下来。
刚路过营帐前,就被军医之女杜如月神秘兮兮地叫住。
“清鸢,你听说了吗,今日边关会来一位战神主帅接替老将军的位置,据说是主动请缨过来的。”
我突然就想起白云观内的那个幻觉。
当年戚长宴就被誉为大晋神兵,更是在年少时就领兵大败匈奴,令匈奴签下降书。
会是他吗?
这念头只是一瞬,我便自嘲一笑,听说他在京城过得很好,怎么可能会回来?
话语间,老将军副手走出营帐,大声吩咐。
“所有人,校场集合。”
闻言,我便和杜如月一起走了过去。
校场。
我刚站定,抬头便见到一头银发的老将军李震倓走进来。
而跟在他身边的,竟真的是戚长宴!
他身穿玄色战甲,手持长缨枪,神色清冷:“诸位好,我是戚长宴。”
他器宇轩昂的模样,让在场的人都为之震撼。
李老将军对大家做了介绍,随即指向我:“这是我们军营第一女将夏清鸢,战场上可以一当十,上次只身便取了敌军右翼首领。”
“清鸢,来,见过新主帅。”
我没动,这是我和戚长宴分开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那些曾经设想过的重逢场面在脑海里一一闪过,我却连开口都难。
从前的我身着女子罗裙,如今却是锦衣束发,他怕是已经认不出。
校场上的空气弥漫起微妙的尴尬。
李老将军再次出声:“戚将军骁勇善战,夏将军女中豪杰有勇有谋,日后不管是战场上还是战场外,你们定是天作之合。”
听得他所言,我的心却不受控制的掀起了波澜。
戚长宴却面色沉静,仿佛从来都不认识我一般。
“老将军慎言,让戚某未过门的妻子听到,会不好交代。”
戚长宴……要成亲了?
申时,结束训练回营,一路上的人议论纷纷,都在讨论戚长宴。
“他在京城已组建了戚家军,为什么这时候要来我们边关做主帅?”
“来成亲呗,听说他未过门的夫人是边关阳城中人,他这才追过来。”
众人纷纷唏嘘,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摘下戚长宴这支高岭之花。
我正欲离开,有人喊住了我。
“夏将军,你当年不是跟他走得很近吗?你知不知道他未过门的妻子是什么人啊?”
我不知道。
就像当年没人知道我跟戚长宴曾有过婚约的事一样。
我心里发闷,没有回复,回到营帐里。
此时营帐外传来喊声,我出来一看,是个抱着木箱的普通士兵:“夏将军,这是主帅给您的东西,麻烦您瞧瞧。”
主帅,戚长宴?
我疑惑打开木箱,霎时愣在了原地。
这里面……竟然全都是当年在一起时,我送给戚长宴的东西。
第2章
亲手做的香囊,编的同心结,我们一起刻的玉雕……
我抱着箱子的手都在抖。
好一会儿才放下,抬腿走到了戚长宴的营帐外。
他的声音从里面隐约传来,如隔世一般陌生又熟悉。
我犹豫半刻,伸出去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停在原地。
戚长宴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这些东西还给我,摆明是想彻底断干净。
问又有什么意义?
我自嘲的牵起唇角,缓缓转身往回走。
恍惚中,早就忘记的旧事又浮现脑海。
五年半前,戚长宴战功显赫,军中将领举荐他入京面圣,为陛下训练皇家精兵。
但那时的他和我在阳城已互定终身,他想解甲归田将我娶回家。
恩师将领得知这件事后,找到了我:“长宴是我最得意的兵,你因为这点小情小爱把他束缚住,太自私了!”
之后,戚长宴的爹娘、朋友又都一一来找我,指责我。
我也不想戚长宴为了我放弃军职,错过深得陛下赏识的机会,所以就主动退了婚。
那天,戚长宴来找我大吵了一架。
那也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
回到自己的营帐内,我垂眸看了木箱很久,默默把箱子盖上、收好。
……
之后的日子里,我和戚长宴的气氛更加僵硬。
明明同在军营,却形同陌路。
这天,我刚从校场出来,就看见营房里摆满了水果。
“一定又是哪个百姓送给夏将军的。”一个同僚说。
夏清鸢善战在这一片很出名,常常有百姓为了感谢她送来水果,众人早习以为常。
我像往常一样,让大家分着吃了。
同僚们纷纷上前去拿。
这时,有人发现果篮底下放了一张字条:“民女苏听雪替长宴赠与诸位将士,大家保家卫国辛苦了!”
“哇,苏听雪,这是未来的主帅夫人吗?可真贴心!”
将士们纷纷夸赞,戚长宴脸上也罕见地有了些笑意。
我尴尬地立在原地,手里的葡萄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这时,只听戚长宴开了口:“我来这么久了也没跟诸位好好聚聚,今晚请众将士吃饭。”
我愣了愣,戚长宴这样天才般的存在,性子傲,向来不屑于将心思用于人际关系上。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劝过,但戚长宴从来不听。
现在却为另一个女人改变了这么多……
我苦笑着扯起唇角,觉得胸口实在发闷,便悄悄离开,去外面透气。
可待了没一会,就听到有人聊着天走过来。
“戚将军,您跟夏将军以前是不是认识?感觉你们之间气氛不太对劲。”
听到戚长宴的名字,我下意识躲了起来。
一阵沉默后,就听戚长宴清冽的嗓音响起:“不认识。”
心脏被砸了一下,我蜷紧了手心。
过了一会,四周安静下来,我以为他们走了,便走了出来。
却没想到戚长宴还在。
四目相对。
我笑容勉强:“有必要否认吗?”
“太麻烦。”
戚长宴冷漠的态度,哽得我说不出一句话。
可我们终归要在一处共事,尴尬下去也不是办法,还不如现在把话说开,免得影响训练和作战。
我想着,鼓起勇气重新开口:“关于五年前的事,我可以解释。”
第3章
“不用,我不感兴趣。”
戚长宴的声音毫无温度。
也将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打得七零八落。
我怔在原地,目送着戚长宴转身离开,久久没有动作……
这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不影响训练的前提下,我更是有意地躲着戚长宴。
这天,李老将军把我叫到了营帐。
“清鸢,你和戚将军是怎么回事?”
李老将军神情严肃:“你平时不是和将士们相处得挺好吗?怎么到了戚将军这里就不行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拼命压着心里的酸涩,装作平静的听着老将军的训诫。
“戚将军有点傲气是没错,但你身为主帅的下属,要知礼一些,和主帅好好相处。以后遇见主动和人打打招呼。”
“出去吧。”
我沉默的退了出去。
帐帘垂下的那刻,神色也黯淡了下来,心里更像压了块石头,透不过气。
和戚长宴改善关系?
要是真能像老将军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苦笑了声,转身要回自己的营帐,却瞧见戚长宴正从对面走来。
想到老将军刚刚的话,我逼着自己把他只当将领那样对待,扯出抹礼貌的微笑。
“戚……”
下一秒,戚长宴把我当空气一般,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我抬到一半的手就这样滞在了半空。
我看着男人挺直的背影,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也莫名的生出一种想要离开军营的冲动。
继续待在这里,和戚长宴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都不自在。
或许离远一些,少见面,对各自都好。
晚上,不值守的将士都跟着戚长宴去吃饭了。
我不想去,却被杜如月拉住:“走吧,戚将军请吃饭的地方可是醉仙居,酒楼匾额还是圣上御赐,名声大着呢,平常我们想去都难。”
我就这样被硬拽了过去。
醉仙居。
宽敞的雅间,大气别致。
我隔着桌子坐在戚长宴对面,抬头就能看到男人清俊的面容。
重逢以来,我第一次能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不免有些失神。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碧色罗裙的年轻女人进了雅间。
她径直走到戚长宴身边站定,雪白的手搭上他的肩:“各位都是长宴的同僚吧,你们好,我是长宴的未过门的妻子苏听雪,也是醉仙居的老板。”
看着二人亲密的姿态,我平静收回视线,多一眼都没再看。
可周围人的话还是传进了耳朵:“苏老板人不仅长得漂亮,还这么有能力,和我们戚将军真是般配。”
宛若订婚宴般热闹的场景,我却觉得自己不应出席,迫不及待想要逃离。
“我有点事儿,先回去了。”
我低声跟杜如月说了下,就要离开。
“夏清鸢?”
听到有人喊,我下意识抬头,就对上苏听雪的目光。
我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个来回,也没找到和苏听雪有关的记忆。
刚想问:“我们认识?”
就有人先一步问出了口:“苏小姐,你认识我们夏将军?”
我也疑惑的看着苏听雪。
就听到她说:“当然认识了,毕竟……她和长宴曾经有过婚约!”
第4章
我霎时僵在原地。
众人探究的目光如针一般,密密麻麻扎在背上。
“夏将军,真的假的?你和戚将军在一起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从戚长宴回来后,就对从前的事闭口不提。
见我一直不说话,将士们只能向戚长宴求证:“戚将军这是真的吗?”
我也看向戚长宴,垂在身侧的双手紧张的攥成拳。
戚长宴没看我,拉着苏听雪在旁边坐下,才没有温度地启唇:“都过去了。”
将士们都看出他不愿提及此事,也都纷纷打着哈哈一笑带过。
苏听雪也跟着他们聊起了别的。
场子又重新热了起来。
我孤零零站在一旁,默默转身离去。
晚上回到军营,我躺在床榻上望着营帐顶部
脑海中闪过今日种种,只觉唇舌发苦。
我慢慢坐起身,从床底拖出戚长宴给我的木箱,一件件的翻看着。
往事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可这些铭记于心的东西,却在这五年的分离中逐渐褪色,戚长宴温柔的模样也开始模糊……
一夜难眠。
第二天,我藏起了所有的脆弱,崩溃,继续训练,生活。
但从那晚吃过饭后,我总觉得将士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可每当我去问,他们就会一哄而散。
直到这天,我站在营房隔间里,将外面的闲言碎语听了个正着。
“我找人打听过了,据说夏将军从小刚入营时就缠着戚将军,戚将军一直拒绝都没用,到现在还没放弃。”
“可戚将军现在都快成婚了,她这不是坏人姻缘吗?”
……
听着这些,我脑子轰然炸响。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议论声终于停歇了下来。
我这才从隔间走出,看着空荡的营房,只觉得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浑噩的回到营帐。
我刚进去,就被叫住:“夏将军,探子来报匈奴那边最近有新动作,可能又有了新花样。”
“军中多新将,只有你经验丰富一直以来兼任军师,若是你和戚将军一起商量,此战必定势如破竹。”
时隔几分钟,再度听到戚长宴的名字,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只犹豫了一瞬,就转身走向戚长宴的营帐。
这是近十年安稳后,匈奴卷土重来,以前的很多战术他们已经早有防备,而戚长宴在大败匈奴时曾深入匈奴腹地,十分了解匈奴地势地形以及布防。
战事要紧。
不能因为我和他私下里的事情,影响甚至错过最佳的战术安排。
我一路来到主帐门口,正想敲门时,就听到里面有交谈声。
“我这刚来你们军营,就听到将士们在议论你和夏清鸢,说她说得可难听了。”
这声音很熟悉,是戚长宴的并肩作战的副将赵子炀。
我想着,就听见戚长宴淡淡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赵子炀的声音又响起来:“那你为什么不解释啊?”
为什么?
我不由想到之前找戚长宴想解释五年前的误会时,他那不以为意的态度。
我深吸了口气,压下苦涩,也想清楚了些事。
不管之后如何,还是再找个机会把一切说明白。
有了决定,我觉得心里积压的情绪都消解了不少。
刚抬手准备撩开帐帘,却听见赵子炀的声音再次响起:“再说,当年的真相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的心里像被投了一颗巨石,砸得胸口生疼。
我原以为和戚长宴之间是因为误会才闹僵到这种地步,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我看着眼前紧闭的门,抬起发麻的手,一把掀开了帘子——
第5章
主帐里两道目光齐刷刷落在我身上。
我极力稳住情绪,和戚长宴对视着。
赵子炀察觉到气氛诡异,干笑两声,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帐帘一关,密闭的空间内只剩下两人。
我捏着手指骨节都泛白:“当年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戚长宴却淡淡岔开话题:“找我什么事?”
又是这样,对那些过闭口不言。
以前,我开解自己都是误会,戚长宴什么都不知道,恨我不愿提很正常。
可现在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我胸口急促起伏,但也知道过去无法更改。
因果循环,这是我该受着的。
藏起那些纷乱情绪,我走到他面前。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冷静了下来:“听说匈奴有异动,我来找你商议战术。”
戚长宴翻开羊皮地图,长指在一处轻轻点了点:“只是布防变动,你可以自行处理。”
我语气诚恳:“匈奴蛰伏至今,肯定还有其他阴谋,加上你,此战把握更高。”
闻言,戚长宴久久没说话。
沉默中,我惴惴难安。
直到他点头:“知道了,你将你的想法整理一下,众将集会后留下商议。”
我这才松了口气:“好!”
转眼到了集会的日子。
戚长宴作为主帅安排布防,我从旁补充提议。
战术安排上我们配合得极其默契。
一直到集会散去,我抬眸看着身旁看地图的戚长宴,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刚入军营的时期。
那时的演练训练上,我们是固定伙伴,每每有比武,一定是第一。
而每次制定出好的战术时,戚长宴脸上都会如冰雪消融一般,朝我露出笑容来。
但这次,别说笑了,除了必要的交流,戚长宴甚至没多看我一眼。
“这回的战术天衣无缝,多亏了主帅和清鸢啊。”
随着其他将领的声音响起,戚长宴率先转身走出训练场。
我跟在他身后,视线黏在男人穿着战袍的玄色背影上很久,才出声。
“谢谢。”
戚长宴头也没回:“不必,也不是为了你。”
看着他走远,我脚步一滞。
这时,杜如月从身后拍了拍我:“老将军找你了吗?听说郸城突然遭到匈奴人猛攻,恰逢大雨又涨了洪水,我们军营需要调派一支队伍前去支援,你去吗?”
我脑中闪过戚长宴冷漠的眼睛,点头:“去。”
也许看不到戚长宴,我才能静下心来,做出个决定。
支援军队明天才出发。
出发之前,我回家看了眼父亲。
母亲离得早,这些年我军中训练,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父亲。
得知我要去支援郸城的事,父亲特地下厨做了一大桌子我爱吃的菜。
饭桌上,他开口:“清鸢,我听人说戚长宴回来了,还在你们军营?”
“你们两个……”
我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件事,好一会儿才掩饰地挤出个笑容:“都过去了,现在就是袍泽。”
我咽了咽发苦的喉咙,岔开话题:“明天我就走了,您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
父亲见我不愿谈,也顺着话应了声说起别的。
这天,我在家里待了很久才走。
……
时间一晃而过,出发这天是个阴天。
我带着包袱来到集合地,就见军队早已经休整完毕等在校场。
我快步走上去,骑上战马。
一抬头,身体瞬间僵住。
那个领在三军前方的男人,正是我千方百计想要避开的戚长宴!
第6章
我来得晚,除了戚长宴身后,其他位置已经站满了人。
我站犹豫片刻,最后只能选择骑马跟在他身后。
两日后,队伍抵达郸城。
连日暴雨,成了匈奴人的助力,城门被破,里面情况不明,进城的路被涨起来的大水堵住。
马被栓在几里外,我跟在城门外的郸城驻守军后面朝着城里走。
雨到现在也没停,满地泥泞,水已经蔓过膝盖。
军队行进艰难,我握着剑,突然脚底一滑,差点摔倒。
带路的驻守军先锋官沈君喆将我一把扶住:“夏将军,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我摇了摇头。
耳边,却响起戚长宴的漠然声线:“别拖累大家,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他没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我。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捏着缰绳的手攥紧,指骨都泛起青白。
但最后,只是迈开步子越过戚长宴,闷头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路也越来越难走。
半个时辰后,阳城军队终于到达郸城外。
没时间休息,戚长宴作为主帅开始安排战术。
这时,一个探子急匆匆跑来:“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全,陆将军引走了一批匈奴人,现在那群匈奴军突然返回,城中百姓还未转移完毕,急需支援。”
“我知道城中百姓的藏身处,谁领兵与我一道?”
“我跟你去。”
我没有一点犹豫,提剑就要走。
却被同僚拉住:“雨太大了,城中涨水情况不明,现在去太危险了。”
一时间,将领们的意见分为两派。
以我为首的,认为救援时机不能耽误,应该立刻出发。
另一派认为水流湍急,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将士们的命也是命,可以等雨小一些再去。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主帅认为呢?”
见戚长宴一直没表态,我直接发问。
他看了我一眼,做下决定:“优先保证将士们的安全。”
“那城中百姓怎么办?”
我不敢相信这是戚长宴做的决定。
戚长宴没回答,一阵风似的往外走。
天色阴沉,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在雨中拉住了戚长宴的衣角:“戚长宴,你忘记当初入军时的初心了吗?”
“百姓家国应为我们的首要信仰!你现在在干什么?”
戚长宴只扫了眼我的手:“放开。”
我死死的攥着,神情执拗。
戚长宴抬手就要将我的手掰开。
拉扯间,一个碧色的东西从他的衣襟里滑了出来!
看清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链子上的玉佩……不是我当年亲手为他做的那一枚吗?
“你……”
我浑身气焰霎时熄灭,张了张嘴想问戚长宴为什么还留着。
谁知下一秒,戚长宴竟直接将玉佩扯了下来,扔进了洪水里!
第7章
戒指在空中划出一道碧色的线。
我下意识就要冲上去抓。
戚长宴死死拉住我:“你疯了,这洪水足足有几丈深,你想去送死吗?”
我只能看着小小的点瞬间被浑浊的洪水吞噬。
我回头看着戚长宴,忽然就觉得,这雨淋在身上真是刺骨的寒冷。
“为什么要留着?为什么……要丢掉?”我嗓子里泛着血腥气。
戚长宴沉默了瞬,第一次给了回答。
“留着,是因为忘了。”
“丢掉是因为……没意义。”
扔下这两句话,他便松手离开。
我一个人站在雨中很久,戚长宴的两句回答如魔咒一般不断在耳边重复,来来回回。
直到阴沉沉的天空被闪电撕出一条裂缝。
“轰隆隆!”雷声响起。
我浑身一颤,也想起了之前和戚长宴争执的原因!
我瞬间起身,想找郸城驻守军带路。
然而目之所及,我只认识沈君喆。
他听我说完,神情严肃:“夏将军,这一趟风险很大,你确定要去?”
我目光坚定,点了点头。
沈君喆没有再多说。
……
两人坐在摇摇晃晃的小舟上,身侧的洪水卷起底层的泥沙,一片浑黄。
城外到城里百姓的藏身之处其实不远,但水流太急,硬是用了半个时辰才抵达。
街道已经完全被淹没,百姓的藏身之处地势低洼,此刻怕是凶多吉少。
我在沈君喆的帮助下,从窗户爬进去,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将百姓一个个救出转移。
是戚长宴。
原来他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来……
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戚长宴察觉到什么,朝我看过来,但只一瞬,又转了回去。
经过他的处置,百姓们已经脱离洪水蔓上来的地方,往山腰的营寨里转移。
我默默上前帮忙。
可刚一蹲下伸手,戚长宴就立马撤手退开,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我拿着伸出去的手僵滞了很久,才继续。
营寨,城里洪水肆虐滔天,营帐里却诡异的很安静。
安顿好最后一个人,我转头,就看到戚长宴独自站在山崖边。
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我犹豫了瞬,还是走了过去:“明明决定来救人,为什么不说清楚?”
戚长宴语气疏离:“没必要。”
忘了。
没意义。
没必要。
我想着他给出的每句回答,强压下情绪:“可你这样,大家都会误会……”
“误会?”戚长宴突然打断,墨色眸子里满是冷嘲:“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两个字?”
我心猛地一颤。
我知道他在说我们当年的事。
可他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我开口想说什么,却先听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起。
与此同时,山下拿着弯刀与弓箭的匈奴大军去而复返,直直朝营寨冲过来。
一瞬间,害怕,惊喊声充斥着营寨。
戚长宴迅速反应,集中全军带着百姓撤离。
红缨枪划破空气,他领兵上前迎战。
“杀!”
留下的郸城驻守军和战士们与匈奴大军厮杀成一团。
洪水冲击下,戚长宴半边身子猛地撞在树上,疼到麻木。
吃痛间,只听到沈君喆的急声:“夏将军呢!你们谁看到夏清鸢了?!”
戚长宴瞳孔微颤,回头看时,山崖边上夏清鸢的身影,竟消失不见!
第8章
我不知道我挣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怎么获救的。
只记得漂浮在洪水中的无力感。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驻扎的营帐里。
帐外人声嘈杂,我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环顾一圈,帐内除了我没有别人。
药草的苦味,充斥在空气中。
这时,门帘突然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
我抬眼就看到了戚长宴。
他一身玄色战甲,清俊的面容带着些疲惫。
见我醒来,戚长宴没有任何反应,例行公事般询问我的状态。
我一一回答着。
气氛却越来越沉重,静谧。
“戚将军,苏小姐来了!”
听着帐外的喊话,戚长宴毫不犹豫转身朝外走。
我那一声“戚长宴”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
他刚走不久,一个军中同僚大步走进来,一脸激动。
“夏将军,你醒了可真是太好了!”
“刚刚老将军来信说其他驻军派来的增援明天就到郸城了,咱们阳城需要您回去坐镇。”
我愣了下,脱口问出:“戚长宴呢……”
察觉到同僚诧异的目光,我补救道:“他是阳城主帅,他不回吗?”
同僚笑着摇头:“戚将军要留下来陪他夫人,还要整顿难民,过些时日才回去。”
我点了点头:“好。”
我没和戚长宴道别,跟着队伍默默回了阳城。
训练如火如荼,我每一天都忙到不可开交。
这天,我正在值守,一个士兵匆匆跑来。
“夏将军,麻烦您过来一下,这有个出城回来的百姓受了重伤,一直要找您!”
我一边询问情况,脚下一刻也不停地跑了过去。
可在到达军营门口后,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竟是我的父亲!
这是我入军营以来,第一次面对自己的亲人受伤濒死。1
我狠狠抑制住浑身的颤抖,找来军医进行救治。
一个时辰后,父亲的情况终于暂时稳定了下来。
营房里。
我坐在床前,看着脸色病白的父亲,始终不敢相信他怎么就会中了匈奴人的毒。
“夏将军,这种毒蔓延得很快,侵入心脏就无力回天,属下找不到根除之法。”
“据我所知与匈奴人交战以来类似这样中毒情况,只有一人得以保全性命,那个人是戚将军。”
军医的话在耳畔一遍遍响着,突然,我感觉到有一只大掌在轻轻抚摸我的头顶。
回神就看到父亲已经睁眼:“清鸢,别哭……”
我眼眶一下就红了:“爹,都怪我,没保护好您……”
父亲轻轻摇了摇头:“你忙,不怪你。”
我忍着眼眶里的泪,紧握着父亲的手:“我一定会治好您的!”
一定能!
我想着,等父亲重新入睡,就立刻开始联系戚长宴。
可书信发出却怎么都没得到回应。
短短三日内,父亲又毒发了一次,毒入脾肺。
我熬得双眼通红。
这天,军医刚给父亲医治完,我就听人说支援郸城的军队回来了。
我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戚长宴的营帐。
“戚长宴!”
戚长宴的长缨枪还没放下,一回头就看到我熬得通红的双眼。
我把父亲的事告诉他,恳求道:“军医说只有你曾经在中毒后痊愈,拜托你,救救我爹。”
我把姿态放得极低,满眼希冀地看着戚长宴。
可戚长宴只是扫了眼,就沉声拒绝:“救不了。”
这一刻,全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
我不明白,他明明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为什么会拒绝得这样果断。
我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我知道因为五年前的事你讨厌我,可那是我爹!那是一条人命!戚长宴,你救救他好不好?”
“只要你救我爹,我……我可以申请去别的驻军地,我可以离开阳城不碍你的眼,我求求你……”
“我说了,救不了。”戚长宴蹙紧的眉心里全是不耐,“你听不懂吗?”
声音里凛冽的寒意刺得我浑身一抖。
我怔怔看着这个男人,声音沙哑:“因为是我爹,所以你才不愿意的吗?”
戚长宴没有回答。
也没否认……
我双手颓然下垂,连日来一直强撑的情绪也几近崩溃。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戚长宴,我到底哪儿对不起你?真相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你到底还想我怎样?”
我一句接一句的问着,没有嘶喊,声音那么低哑,却藏不住其中的颤抖。
戚长宴眼底闪过抹什么,刚要开口。
我却先开了口:“戚长宴,早知道会是今天这样,我们没在一起过该多好?”
只做个普通袍泽,那我是不是就不用被这段感情折磨五年。
父亲也不会躺在病床上,被拒绝救治!
夏清鸢眼里的后悔如针刺进戚长宴的眼,他烦躁的按了按鼻梁。
“夏清鸢,你……”
话还没说完,营帐的帘子就被人一把撩开。
“夏将军,您快来!您父亲快不行了!”
我脸色霎时惨白,转身就朝营房跑。
爹,您千万不能有事!
我就您一个亲人了!您不能扔下我!
老天,我求求你了,保佑我爹一定要挺过来!
我内心祈求着。
可上天好像没听见。
到时只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衣衫被解开,身上扎着银针,发黑的银针和他唇角溢出的黑色的雪刺痛双眼。
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恍惚中,我看到军医放下继续扎针的手,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毒入心脏无力回天,他已经死了。”
第9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父亲火化的。
拿到父亲的骨灰时,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直到看到戚长宴。
他一身黑衣站在门口,看起来有话要说。
我和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着。
冷风吹来,我抱紧了父亲的骨灰盒,也像是终于认清了现实。
我目不斜视从戚长宴的身边擦肩而过。
“夏清鸢。”
听着戚长宴的声音,我却没有停下。
……
白云观里,我跪在蒲团上,看着道士们为父亲做法事。
香雾缥缈。
这一刻,我好像突然懂了那些笃信鬼神的人,明知不可能,却仍想留有丝希望。
直到法事结束,道士退去。
我仰头望着手挽拂尘的太上老君,之前我就是在这里遇到的未来的自己。
“你在吗?”
我轻声问着。
然而,道观中空空荡荡,灵魂没有出现。
都走了啊。
戚长宴,父亲,转世后我的灵魂……
只剩下我一个。
像是在支撑不住,我佝偻了背脊,头叩在冰冷的青砖上,滚烫的泪砸了下来。
我声嘶力竭,嚎啕大哭。
仿佛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一次性流完。
而道观外。1
从军营一直跟来的戚长宴就站在朱红的柱子后,沉默的看着她颤抖的身体。
他眼中是重逢以来,夏清鸢从没见过的复杂。
这时,他想起来过来时苏听雪问他的话。
“我娘让我们商量婚期,我说战事吃紧,囫囵过去了。”
“夏清鸢怎么样了?拒绝救她父亲的原因。你跟她解释清楚了吗?”
那时戚长宴没有回,眼中只有那个孤零的身影。
回忆褪去,他重新看向夏清鸢。
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不久后,我也慢慢平复了起来。
我抹掉脸上的泪,正视着玉雕的道人像,眼神慢慢坚定了下来,随后起身,离开了白云观。
阳城,我不想留了。
这里,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一切。
处理好父亲留下的宅子,给老将军递交了调军申请信后,我骑上去往京城的战马。
而另一边,阳城军营。
戚长宴刚从主帐出来,就看到将士们在拆夏清鸢的营帐。
他微微蹙眉,走上前:“拆这个干吗?”
见到戚长宴,将士们笑着回:“夏将军调走了啊,可不得拆吗!”
夏清鸢……调走?!
回来之后他一直忙于战事安排,琐事全都交给了老将军,根本不从知晓。
戚长宴脑袋轰了一下,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挂上慌乱和无措。
“什么时候的事?她说去哪儿了吗?”
士兵吓了一跳,连忙回:“没说啊。戚将军,怎么了?”
戚长宴没心思回答,转身就往老将军的营帐走。
他知道夏父的死给了夏清鸢很大打击,所以他决定给她些时间缓和好,再来把一切说清楚。
却唯独没想过,夏清鸢会直接离开!
……
而此时,我正骑马疾驰在官道之上。
从阳城回京城要经过郸城,我没想到这一去就碰上匈奴人暗袭。
他们认出了我,齐齐朝我围攻而来。
“这是阳城主将之一夏清鸢,活捉有赏!”
匈奴士兵激动呼吼着,甩出长鞭和长枪朝我袭击。
我拔剑应对,想暗中拔出信号烽火筒,告诉阳城军营情况。
但敌多我寡,我根本分身乏术。
一鞭又一鞭朝我的马匹抽来,锋利的长枪刀刃划破我的铠甲。
“啾——”
战马惨叫着栽倒,我也滚落坠地。
满地的血多到分不清那是匈奴人的还是我的,背后蓦然传来剧痛,一把长刀洞穿我的心口!
我忍痛拔出了烽火筒,放出了信号烟花。
看着天上绽放的花火转瞬即逝,我握着剑在尸身血海中,坠入了无边黑暗。
……
等再醒来,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软的好像刚刚经历的厮杀只是一场噩梦。
我茫然坐起身,却在看到身旁戚长宴沉睡的脸后,彻底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跟戚长宴睡在同一张床上?
我想不出答案,想跳下床离开。
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那刻,我顿时怔愣在原地。
镜子里的人分明和我在白云观里看到的灵魂一模一样。
我竟然转世重生了?
第10章
我竟然穿越到了现代,和自己的转世灵魂在同一个世界!
戚长宴还在熟睡,夏清鸢轻手轻脚想要起床。
身旁的男人伸手揽住她,嗓音沙哑:“再睡会。”
夏清鸢就这么被他抱进了怀里。
男人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的头顶,耳旁是他有力的心跳声。
夏清鸢还记得戚长宴拒绝救人时的冷淡,如今的状况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戚长宴感觉到怀中人的战栗,手臂微微收紧,鼻音浓重:“冷吗?”
“不冷,我想喝水。”夏清鸢随意找了个借口,就要挣脱他的怀抱起身。
哪知戚长宴立刻收回手,率先下了床,倒了杯水送到了她嘴边。
这是什么情况?
夏清鸢愣愣地接过水杯。
这个人真的是戚长宴吗?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穿着白色的有些奇怪的衣服,头发柔顺地搭在额前,睡眼惺忪。
显得格外温柔。
看到夏清鸢呆呆的样子,戚长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话语中笑意明显:“怎么了?一大早就发呆。”
夏清鸢低头喝水,敛眸盖住眼中情绪:“没事,做了个噩梦。”
这话应付住了戚长宴,他没再追问,转身走了出去。
夏清鸢这才有空好好打量周围环境,眼前全是陌生的场景,她一阵头疼,脑海中很快闪过这个世界里自己的所有记忆。9
转世后所在的地方,有可日行千里的飞机,有隔着万里交谈的手机……
而她也从战场上杀敌的将军,成了救死扶伤的医生。
但和戚长宴的感情纠葛,和上一世的自己一模一样。
看着眼前极简的装潢风格,这里应该是戚长宴的家。
夏清鸢下床,走进卫生间。
情侣牙刷映入眼帘,她犹豫着拿起了粉色的那一支。
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戚长宴一边摘下身上的围裙,一边往房间走去:“有急症患者,我先去医院,你自己慢慢吃了再来。”
他很快洗漱完换好了衣服,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清冷的样子才让夏清鸢觉得,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的确是戚长宴本人。
门被轻轻关上。
房子里只剩了夏清鸢一个人,她仍然有些恍惚。
夏清鸢摸着刚刚被戚长宴轻轻亲过的脸颊,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转世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现在的她和戚长宴,究竟是什么关系?
夏清鸢将脑子里的疑问暂且放下,收拾好情绪来到了医院。
她得找人问问。
医院里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见到她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夏主任早。”
夏清鸢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一一回复。
“早。”
按照闪回的记忆找到办公室,她现在找了自己的名片——普外科的副主任夏清鸢。
习惯性地换好白大褂,就有小护士匆匆来找她去查房。
一通忙下来,她也把现在手上的病人情况了解得差不多。
看着眼前陌生的文字,她竟然没有丝毫滞涩就能看懂,像是已经适应身份的转变。
终于得空,夏清鸢打算去找刚刚见到的熟人,曾经的军医之女杜如月问一问。
刚走到护士站就看到护士台上摆了一堆点心,包装袋上印着【醉仙居】字样的logo。
“清鸢?你看什么呢?”
杜如月刚教完新来的护士,回来就看到夏清鸢站在护士台前面发怔。
她伸手在夏清鸢眼前挥了挥。
后者终于回过神来,指着护士台上的点心问:“这是……谁送的?”
杜如月一脸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苏听雪啊,她不是经常送吗?”
夏清鸢捏了捏发汗的手心,犹豫开口:“苏听雪?她怎么会在这里?”
话未说完,杜如月更震惊,恨不得立马把她拉去做一个脑部检查:“她是戚主任未婚妻啊,会过来不意外啊,清鸢你今天是怎么了?”
夏清鸢脑中轰然一声,苏听雪现在还是戚长宴的未婚妻,那她又算什么?
头发长见识短,一个战场上的将军,哪怕是女的,难道也只有情爱吗?垃圾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