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
——十诫
小的时候,对香港电影的一个小细节始终存有疑惑。从小接受唯物主义又红又专教育的我,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在一个物质条件很发达的地方,有问题的时候人们依然会去相信黄大仙,祈福的时候会去山里拜拜,就连黑社会砍人也要给关二爷上根香。
当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超过90年代香港的时候,那时在港片里看到的图景,也在身边弥漫开来。大年初一抢着去雍和宫烧头炷香,开新公司要算名字办公地要看风水等等。一直以为这是人们对美好的一种期待和寄托,但近两年来,又一个现象的兴起,让一个词更能够精准的形容这个问题——偶像。
也许在现代人通行的观念里,偶像更多的是指“明星”,是指曾经的天王天后,也是现在的那些流量鲜肉,那些能够让万千少女为之心动痴迷的美好容颜。但探究偶像这个词,实际上有两层含义,表面上是一种类似于泥塑、雕像一样的东西;而更深层的意义是人心目中具有某种神秘力量的象征物。
偶像一词最早可能出自太平天国杨秀清萧朝贵《救一切天生天养中国人民谕》:“魔鬼者何?就是尔等所拜祭各菩萨偶像也”。而后鲁迅在《两地书·致许广平》中也曾说“我好像也已经成了偶像了。”
这个偶像,很像结构主义语言学,索绪尔最早把符号区分为,能指(表示符号形式)和所指(表示符号意义)。此后的符号学家罗兰·巴特在其符号学理论中,对索绪尔的所指进行了更进一步的区分。符号含有两个层次的表意系统,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也就是外延和内涵)。外延意义是符号明显所指出的意义,而内涵意义则涉及到文化层次。
偶像实际上是一种高级的符号,也是巴特所说的“神话”。比如我们看到的关二爷,财神爷在表象层面,只是一尊人像,而在文化的土壤中,他们或是忠义的化身保佑平安,或是财富的象征。偶像也好,神话也罢,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产物,都是在一种长期的文化浸淫中,才能够产生的共识。
而如今,依靠着强大的媒体轰炸能力,新的偶像、神话不断被塑造出来,用以不同的功能,或引导大众思想、或抚慰大家的心灵。
每每有重大的灾难,那些舍身冲上一线的人,被称为“最美的逆行者”,我们尊重他们,也支持他们,但以此就能掩饰某些失误么?在众人质疑公益体制的时候,搬出贫困的老人捐出生平所有,这样的“最美善心”能掩盖公益的不力么?在人心惶惶的时候,搬出八十多岁的专家,以悬壶济世光环塑造的“最可信权威”,能掩盖体系的孱弱么?
这是一个“偶像”快餐的时代,我们不需要把偶像做成油画挂在门楼,不需要印成海报挂在炕头,只需要每天占据新闻的头两条,一个“没有感情的偶像”就诞生了。当然,在那之前,偶像还是要活在人间的,他可能是一位智者,为我们解答难题;他可能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为我们做出表率;他可能是一位坚定的战士,为我们共同的幸福不断奋斗。
直到有一天,他从一个身边人变成了偶像,变成了神话,变成了一个符号,一个在媒体中不断被各种头衔强化的符号,一个能代表着我们想象中所有最高能力的符号,一个让一切困难退却,让病毒消散的符号。
人,是一种意义的动物,意义多来自于想象,我们靠新闻媒体,构筑了一个想象的共同体,在那里,这个世界的一切按照新闻传递的内容“真实”地发生着,我们有时候,甚至无法区分出,什么是想象中的真实,什么是正在发生的真实。
而偶像,就是这个想象世界的王者,我们对于一切真理、自然规律的尊重和崇拜,都要像偶像所臣服,真理只是存在着,并不具有行动能力,而偶像则有着一切真理的气质,以及一切行动的正确性和征服性,偶像的除了代表了正确,还能够带来胜利和幸福。
偶像已经出马,向病毒宣战,这个寒冷的冬天,也必将在偶像伟大的光辉照耀下,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