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江北1937

▓ 王长才/文

一

南京作为国民政府的首都，具有重要政治、军事意义。而与南京城一江之隔的浦口，及其扬子江北岸一线，是连接南京和北方的重要交通枢纽。在侵华日军眼里，江北还是阻止中国军队逃往北方的关键点；且地处江浦浦镇的浦镇机厂和六合卸甲甸的永利铔厂，更是可为其侵华战争所用的现代大企业，具有极高的战略价值。

日本华中方面军在12月1日向各部队发出攻占南京作战命令，其中要求：上海派遣军12月5日开始行动，“以一部从扬子江左岸地区攻击敌之背后，同时切断津浦铁路及江北大运河（笔者注：此指滁河）”。

在此态势下，江浦首当其冲成为日军进入南京之前的占领地。12月11日，日军第十军国崎支队一部挂上美国国旗，伪装成美国商船，从乌江石跋河口登陆。随即沿乌浦公路进入江浦境，于12日凌晨直逼江浦县城。江浦先于南京城一天沦陷。

12日下午2时，当日军攻占中华门之际，日军“侵陷当涂之敌已在该处渡过长江，向浦镇前进中。”13日起，在津浦铁路南端浦镇、花旗、东葛、西葛等地构筑据点。（一个月后，日军一个分队进驻江浦县城，在积谷仓后筑碉堡，挖壕沟，围铁丝网，建据点。接着扶持、建立汉奸组织和伪政权：2月，在各集镇建维持会，此后4月建县自治委员会；12月建县公署；1940年秋建立汪伪县政府（这些机构均设在浦镇东门）。1941年5月，日军侵占高旺、汤泉、桥林、星甸、石桥等地。至此，日军占领了江浦各集镇 。

而早在1937年7-8月间，日本即派员潜入六合永利铔厂，找到总经理范旭东，试图与之“商谈”合作，声称“只要愿意合作，工厂安全可以得到保证”。范旭东洞悉日方贼心，予以严词拒绝。他指示天津永利碱厂厂长李烛尘和南京永利铔厂厂长侯德榜：宁举丧，不受奠仪！于是，日军先后于8月21日、9月27日、10月21日三次派飞机轰炸永利铔厂，使工厂遭受严重破坏。（见下图：被轰炸后的永利铔厂）

日军轰炸永利铔厂，实际上成为日军入侵南京江北的起端。

二

日军华中方面军总司令松井石根在率领谷寿夫等4个师团向南京进犯时，就叫嚣“降魔的利剑现已出鞘，好发挥它的神威”。日军无论在进入南京城还是在入侵江北各地，有计划屠杀、焚烧、奸淫、抢掠。以下梳理日军在江北各地的侵略罪行，以不完整的例证申诉日本侵略者之恶。

日军侵入六合后，开始对六合城烧杀抢掠。当时六合县长带领部分民众撤至竹镇避祸。但更多百姓却难逃厄运。

幸存者采德生在1997年7月15日回忆：

1937年底他（跟随家中大人）从城里跑反到江北葛塘附近，途中看到“日军抓到几个平民，往他们肚子里灌水，几个人当场死亡”。他还亲眼见“邻居汪某的两个女儿被日军强奸”。

多位幸存者在接受调查时忆及1938年春，日军“火烧葛塘”。1937年12月15日，葛塘乡大倪庄常大富等三十余人，在老江口被一群日本兵抓获。他们被日本兵用铁丝绑在墩埠上，或用铁丝穿着鼻子绑在树上，然后遭受机枪扫射，无一人幸免。

同日，盘城丁解村史家有的父亲外出借粮回来，在浦六路上遇见一车日本兵，把史父被当作靶子射击。史父忙躲到田埂后，日本兵连打二三十枪都没打中，便把车开到田埂附近，跳下两个兵向他连刺四刀。史父被刺中喉咙、两肋、心口等处，当场死亡。

宗庆有（1923年生）回忆：

六合沦陷后，驻盘城的日本兵“平时每天都开汽车来大卞庄一带捉鸡或奸污妇女”。1938年（4月9日）农历三月十六日葛塘逢集，日本人开来两辆汽车。国民党驻六合的保安队也来了一个连 ，“预伏在葛塘北头。鬼子一来就打起来了，日本兵的两辆汽车被打坏了一辆，另一辆汽车跑掉了。”不久，日本人调人来报复，“放火烧房子，见人就开枪，被打死的有百余人，被烧的房子估计有二百多间。”（见下图：侵华日军车辆遇袭落河）

家住葛塘包家窑村的葛如平，因受日军所迫“帮助寻找妇女未果”而为日寇枪杀（其子葛德和是幸存者，时尚年幼，见证此过程）。家住葛塘和尚庄的卞正藩，被日军枪杀。当时年幼的同庄幸存者卞加德见证了卞正藩的被难。（葛、卞两案记录在南京大屠杀权威著作《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名录》和《南京大屠杀辞典》里。（见下图：名录、辞典剪页）

1938年1月2日，盘城卞正明兄弟与正朝盘城来的一队日本兵相遇，二人忙向圩里跑，卞正明被日军开枪打死。（几日后，卞正明的父亲也在家中被日军射杀）。同日，一队日军乘汽车沿浦六路驶到盘城陶村时，向奔跑的陶村民众射击，刘志发的父母中弹死亡。

三

日军入侵江浦（浦口）后，发动战事百次以上，打死打伤境内驻军及平民二千余人。

1937年12月22日，一群日本兵来到浦口北圩的毛圩村毛统云家，在轮奸了他的妻子后，又将他的妻子绑在树上活活烧死。那时毛妻年仅35岁。

1938年1月，浦口南圩村陈板金的妹妹和表姐在避难途中被两个日本兵发现，妹妹被枪杀，表姐遭日军轮奸。

1938年（1月9日）农历腊月初八，日军在小河西大街堤坝上抓获百姓一百余人，用绳子绑在一起，赶到江中的登墩上，用刺刀把人往江中推，后用机枪扫射，除两人侥幸不死，其余都葬身大江。

同月，家住卸甲甸的翁锡荣等七人在浦口油库遇见日军，一人被刺死，五人被枪杀。

春节后的一天夜里，浦口百姓一行四百余人去油库挑油，与大队日军相遇。日本兵围住挑油民众，反绑住他们的双手往江边赶。江心十多艘日军舰船架着机枪，岸上也架着三挺机枪，在探照灯光照射下，日本兵向水中挣扎的人群扫射。枪声和哭喊声连成一片，景象惨不忍述。

另记日军在浦口的三件事

1、日军侵占南京前后两次轰炸浦口火车站，使车站大楼遭受大火和严重损毁。（见下图：浦口站被炸前后图）

2、日军侵占江浦后，即在浦镇设立慰安所。南师大教授经盛鸿曾对此作调查，确认今顶山街道龙虎巷2号即为日军慰安所旧址。浦厂宣传部退休干部王峰（1933-2015.1）曾回忆，此处（即龙虎巷2号）是日军在浦镇的娱乐场所。他少年时曾在此看过日本人放映的电影《火烧红莲寺》，还在院墙后水沟中见到日本兵丢弃的避孕套。

3、日军侵占浦镇后，在浴堂街东侧小山上设立信鸽通信站。因此这座无名小山得名“鸽子山”。《南京地名大全》第851页有词条“鸽子山”：居民区，位于浦口区南门浴堂街东。抗战期间，日军曾在山上驻有通讯站，喂养信鸽，故名鸽子山，后成居民区，以山得名。

四

1937年12月13日后的浦镇机厂

经盛鸿先生在《南京1937：奋起反抗日寇暴行的市民和中国战俘》一文中写道：铁路运输对日军有重要的军事意义，同时也有着重要的经济意义。南京地区的铁路主要是沪宁铁路、津浦铁路于宁芜铁路，浦镇机厂则是附属于铁路的大型工厂。日占期间，日当局不仅以重兵护路，而且以日人直接控制的日军公司“华中铁道股份有限公司”对三路一厂进行严密管辖。

诚如是，1937年12月13日，侵华日军铁道派遣团华东铁道局即侵占浦镇机厂，将厂名改为“浦镇工场”。1939年4月30日，改由华中铁道株式会社管辖，更名为“华中铁道浦镇工厂”。（据《南京浦镇车辆厂志》）这期间，厂内一万多名工人自发开展抗日斗争，“普遍消极怠工，每月只修理两台机车和十节货车，而且修理质量差，跑不了多久得重新送回厂修理”。（据经盛鸿文）

1944年，中共华中局城工部派中共党员邵雪岭来厂开辟工作，恢复地下党支部，组织开展与工人群众生活密切相关不同形式的抗日斗争，并收集两浦地区日军情报，送往新四军抗日根据地。（见下图：插着日本旗的火车头）

1937年12月13日后的永利铔厂

如上文所述，日军早在8月间即开始对永利铔厂进行轰炸。日军占领南京城当天，永利铔厂即有日军侵入。日军在当地和厂内汉奸引领下，搜出范旭东侯德榜组织工人拆卸但因未能运出而沉入江底的设备零件。到1938年，日军对厂房进行大体修复，把厂名改为“永利化学工业株式会社浦口工业硫酸所”。在工厂周围建起几座碉堡，用于看管工厂和监视工人的行动。（见图8.永利铔厂内的日军碉堡）

当产出硫酸后，日军拟用来制造无烟火药，只是由于缺乏材料，制造无烟火药未能得逞。

1942年，日军先后三次运输全套硫酸设备至日本九洲大牟田，安装于东洋高压大牟田工业所的工场。另将包括8座吸收塔、1座氧化塔、1座浓硝塔在内的1482件28套设备拆卸运往日本，以安装用于军事生产。这些设备（包括价值50万美元的硝酸厂设备），直到抗战胜利后，于1947年7月，由侯德榜代表的中方与永利铔厂考察团前往日本追索，于次年4月11日运抵六合卸甲甸的永利铔厂。

1937年，及其由此开始的八年，是南京城，也是南京江北永远的伤痛。这段饱受外侵的痛史，我们应该铭志不忘。

2024年12月11-12日于江北自在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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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参考《南京党史》《浦口文旅》，及网络相关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