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后,大概是老舍先生自己也觉得当初在《骆驼祥子》中的描写太过于大胆了,和新社会对骆驼祥子作为底层劳动人民勤劳善良宽、厚淳朴的人设未免有些格格不入。
所以当1955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决定再版《骆驼祥子》时,老舍对小说做了一定程度的修改,其中改动得比较多的就是“夏太太引诱祥子得病”这个情节。
先简单介绍一下这个情节的故事背景。
这个情节发生在小说的第22章,离小说结束也就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两三章了。
这个时候,虎妞已经因为难产而死。祥子本有心要和小福子好,但一想到小福子糟糕的原生家庭便打了退堂鼓了。
此时的老舍不由得大发感慨:“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
离开小福子的祥子,在这年立秋快到的时候,又拉上了包月,雇主是位知书明礼的五十多岁的夏先生。
这位“知书明礼”的夏先生家里有个太太,还有十二个儿女。但这个瘦得跟猴子一样的夏先生又不甘寂寞,瞒着家中的太太,在外面娶了个外宅——暗门子出身的年轻姨太太夏太太。
祥子就负责在夏先生位于雍和宫的外宅拉包车。
不得不说,“知书明礼”“十二个儿女”“姨太太”“暗门子”这些描写组合在一起,老舍先生皮里阳秋,幽你一默的笔法就跃然纸上了。
被老舍先生删掉的文字主要是如下这些:
祥子晓得妇女的厉害,也晓得妇女的好处;一个虎妞已足使任何人怕女子,又舍不得女子。何况,夏太太又远非虎妞所能比得上的呢。假若她和虎妞一样的可怕,她可是有比虎妞强着许多倍使人爱慕的地方。
这要搁在二年前,祥子决不敢看她这么两眼。现在,他不大管这个了:一来是经过妇女引诱过的,没法再管束自己。二来是他已经渐渐入了“车夫”的辙:一般车夫所认为对的,他现在也看着对;自己的努力与克己既然失败,大家的行为一定是有道理的,他非作个“车夫”不可,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与众不同是行不开的。那么,拾个便宜是一般的苦人认为正当的,祥子干吗见便宜不检着呢?他看了这个娘们两眼,是的,她只是个娘们!假如她愿意呢,祥子没法拒绝。他不敢相信她就能这么下贱,可是万一呢?她不动,祥子当然不动;她要是先露出点意思,他没主意。她已经露出点意思来了,要不然,干吗散了杨妈而不马上去雇人,单教祥子帮忙做饭呢?干吗下厨房还擦那么多香水呢?祥子不敢决定什么,不敢希望什么,可是心里又微微的要决定点什么,要有点什么希望。他好像是作着个不实在的好梦,知道是梦,又愿意继续往下作。生命有种热力逼着他承认自己没出息,而在这没出息的事里藏着最大的快乐--也许是最大的苦恼,谁管它!一点希冀,鼓起些勇气;一些勇气激起很大的热力;他心中烧起火来。这里没有一点下贱,他与她都不下贱,欲火是平等的!一点恐惧,唤醒了理智;一点理智浇灭了心火;他几乎想马上逃走。这里只有苦恼,上这条路的必闹出笑话!
忽然希冀,忽然惧怕,他心中象发了疟疾。这比遇上虎妞的时候更加难过;那时候,他什么也不知道,象个初次出来的小蜂落在蛛网上;现在,他知道应当怎样的小心,也知道怎样的大胆,他莫名其妙的要往下淌,又清清楚楚的怕掉下去!
祥子的堕落就是从身体的堕落开始的,而身体的堕落又是从夏太太那里开始的。跟夏太太的苟且,让祥子染上了难以言齿的性病。
从此祥子就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连我们都有些不认识了。
这时候的祥子只剩下一副皮囊,他的身体,他的灵魂,都以肉眼可见的加速度往下淌,往下掉。最终变成了古老的北平城里的一具行尸走肉。
本文部分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必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