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谋士她正经吗》作者:长衿酹江月

芳芳看小说 2024-11-14 08:41:04

简介:

眼界与智谋并存的幕僚&矜贵淡漠的世家公子

岁宁怎么也没想到,她只用一碗角儿骗到了宋氏长公子的真心,让他记挂了许多年。

乃至后来另谋了高就,成了陆府的幕僚,此人依旧死缠着不放。

岁宁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我可是正经的谋士,只献计,不献身。

江东士族与北方世家之间不依不饶,而岁宁恰好替他的死对头办事。

一个许她顺遂无虞的一生,一个允诺她青云直上的前程。可她游走于两个世家之间,也于夹缝中生存。

她说真心算什么?唯有利益才最长久。

后来,宋氏那位长公子依旧守着经年累月的承诺,等着一个兑现的机会,亲笔写下与她的婚书。

“恭请日月为盟,天地为证:

执素手而同心兮,共结发而合卺。

念停云于落月兮,却浮漂只葭思。

颂周南之樛木兮,乐福履之将成。

望桃李之沃若兮,许山海之盟约。

猜流光乎盛年兮,愿溪清而流远。

载明文约,有如曒日。

此证”

她从此也信守承诺了一回。

精选片段:

仿佛昨夜春风至,今日庭中玉兰花开满树。

  花枝之下,走过一位头戴幂篱的素衣女子。罗裙曳地,丝履踏过芳尘,途径沙庭,步入回廊,她要去见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亦是她的故人。

  身后的两个婢子思及这位贵客,又免不得议论起传言来,“听闻宋氏的长公子虽生得一副清隽文秀的皮相,里子却性情孤僻,乖戾嗜杀......”

  “可不是,听闻宋府的前任管事就是死于他手。”

  “此前二公子亲自迎见,也未能将他请过来,此番却指名道姓要见陈娘子......莫不是......”

  岁宁冷声训斥:“噤声,勿语贵人是非。”

  她仰头看着白玉兰如月光高坠枝头,映衬如洗的四方天空,心下却是微微叹息。与旁人认识的那个他不同,岁宁知道,那是位矜贵自持的公子,是位待所有人淡薄,也待所有人谦和的贵人。

  风言风语向来止不住,于是最初,她也和世人一样,先在流言蜚语中认识了他。

  满庭芝兰玉树,唯他一人独立院中,稍显冷清。

  岁宁放缓了脚步,悄然走近,隔着纱帘,明目张胆地打量他如墨的眉,如画的眼,背对云影山光,徒惊玉蕊香。

  他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不过收起了年少恣意,代之以无棱伪装。

  那人不着痕迹地瞧了她一眼,轻笑道:“我有没有说过,只见你们女郎一人?”

  “这......”两个婢子面面相觑,左右为难。

  岁宁一抬手,只吩咐她们退下。

  少顷,她走上前去,缓缓开口:“久闻宋公子大名......”

  “已无旁人。”宋聿意味不明地看向她,“女郎欲与我谈条件,却不肯以真面示人,看来是诚意不够?”

  岁宁从容揭下了幂篱,眼中多了几分淡漠与疏离:“宋公子如此大费周折,逼得陆氏不得不向你妥协?,难不成只为见我?”

  在这乍暖还寒的春日,久别重逢,分明手上已无冻疮,却还是又痛又痒。

  只一眼,便方寸淆乱,灵台崩摧。

  宋聿垂着眸,没有指责,也没有逼问,只指着檐下的棋盘,柔声笑道:“女郎,入座吧。”

  她盯着手边棋子,却是轻叹了口气:“我不会下棋。”

  “这么些年来,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他喃喃自语,“我以为在你眼中,世事如棋。”

  岁宁道:“公子也曾说过,棋子无心,可以随意摆弄,而人性变化莫测,是以不可拿棋局作比拟。”

  听她提起了旧事,他便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只问:“当时不是都逃出去了?你为何又回到了这里?”

  “世间诸事,身不由己。若我说,此事有我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公子可愿相信?”

  那双澄澈的眸子望向他,眉眼间的真挚不似作假。那是她惯用的伎俩。

  他倾身过去,眼中流露出几许哀伤的情绪:“我如今该唤你什么?岁宁?还是......稚容?”

  岁宁望着眼前人,沉默不语。

  许多年不曾听闻这个名字,却又在此情此景,听他亲口提起。

  于是那随时间的流逝被洗涤,却又愈来愈深刻的旧谊,总在松风过境之时,泛起阵阵涟漪。

  岁宁仍记得,她踏入常青院那日,建康城下了第一场雪。

  她叫岁宁,这是个偷来的名字。连带着这个名字的因果本不属于她,可是谁教她舍不下这岁岁安宁的期许。

  庭院中落叶堆积了一地,连同着青瓦白墙一并裹上了霜雪。

  她突然想到合昔院井下的那具尸身,便巴不得这场雪下得再大些,好将一切痕迹都掩去。

  四下无人,岁宁独自在檐下候了许久,久到院中青松翠柏都覆了雪。直至琳琅环佩叮当作响,窸窣的脚步声渐渐清晰,才知是那人走近了。折枝声惊起树上栖息的麻雀,振翅掠过云影山光,渐渐飞远。

  有位披着白色鹤氅的少年执伞缓缓步入院中,见雪地上留下了一行浅浅的脚印,再抬眸淡淡瞧了一眼立在檐下的少女,暗自叹息,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了。

  岁宁同样在打量他,那眉目清冷的少年,既不张扬,也不暗淡,恰似这苍白的世间落下的一片雪。

  她不清楚这位公子是个什么样的秉性,只知他素来不喜与人相与。

  他是这常青院的主人,亦是宋侍郎的长子,名聿。

  宋聿立在檐下,抖落了伞上的雪,尚未等她说话,比直接遣退了她:“你自行去夫人那里回话,我这常青院不必再有人来了。”

  那人一开口便将她的希望浇了个彻底。

  岁宁追上前两步,用近乎哀求的语气恳求道:“公子知晓夫人的秉性,倘若我就此折返,今夜便会冻毙在风雪中。”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他无心理会,推了门便要进屋。

  “公子可与我约法三章,我只求檐下一个栖息之所。”

  “哦?怎么个约法?”宋聿似乎稍稍提起些兴趣。

  岁宁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便说:“纵使公子驱逐了我一个,夫人明日依旧会送人过来。既如此,何不顺势而为,止了夫人这番念头?我愿为公子所用,瞒着青璃院那边。”

  那人听完,只淡淡笑了笑,便径自进了书房。

  她候在屋外,看屋檐外的白雪纷纷扬扬,又听见屋内人戏谑的笑语:“不进来么?冻死在外面,指望谁替你收尸?”

  闻言,岁宁长舒了一口气,庆幸今日免了一顿皮肉之苦。

  她进了书房,见少年自己往银炉里添炭,生了炭火,随后在书案前落座。

  “研墨,会吗?”宋聿提笔,却见她像木头似的杵在一旁,半点不见方才的机灵劲儿。

  “会的。”

  才落笔书了几字,他又问:“识字吗?”

  岁宁偷偷瞟了一眼纸上未干的字迹,又很快低下头去,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秘密,于是低声道:“不识。”

  宋聿转了转手中笔杆,若有所思:“哦......那便同夫人说,换个识字的来吧。”

  岁宁忙改口道:“不必换了......我识字的。”

  “你不够坦诚。”宋聿冷笑了一声,又将手中毛笔递给她,“叫什么名字?写下来。”

  “既来了常青院,还请公子赐名。”岁宁没伸手去接,任他的手悬在半空。

  宋聿没抬眼看她,只淡淡道:“就用从前的名字吧,改来改去的,麻烦。”

  思来想去,她还是在纸上写下了“稚容”二字,那并非她的本名。

  “字不错。”宋聿看着那工整的隶体字迹,似乎还算满意。他又从书架上取了一串钥匙递给她,并叮嘱道:“自己去挑间屋子,最好离我的书房远些。缺了什么自行去取,平日里莫来扰我清净。”

  岁宁刚要伸手去接,宋聿又突然收回了手,似在戏弄她。他问:“青璃院那边,知道该怎么去回话吗?”

  岁宁反问道:“公子希望我如何回话?可否明诲?”

  “她定会问,我为何留下了你,以及......我今日去了何处......”

  岁宁思忖片刻,迟疑地说道:“公子不忍我受冻馁之苦,故而让我留在了常青院。第二个问题......公子今日一直在院中,哪儿也没去。”

  宋聿点了点头,“还算聪明,届时莫让她察觉出了端倪。”

  “明白了。”

  “行了,可以走了。”宋聿交了钥匙,便不再理会她,又埋首于桌案前。

  那串钥匙“啪嗒”一声落在她手中,岁宁喜出望外,道了声谢,便退了出去。

  她到底还是猜准了这位公子与姜夫人之间的芥蒂。

  常青院与青璃院之间,隔了一片冰湖,碎冰浮动,湖风过境,惹得路过之人寒栗。

  有人落了水,耳边充斥着笑骂之声,其中不乏她熟悉的声音。岁宁低着头,不断提醒自己,别去掺合,别去看......

  尽管如此,她还是迎面撞上了个身形臃肿的中年男人。

  “稚容,去哪儿?”男人拦了她的去路,笑得不怀好意。

  他是府里的管事,姓刘,名晟。

  “青璃院,尚有急事要回禀。”

  “哟,公子真让你留下来了?你还挺有本事。”

  “刘管事说的哪里话?”岁宁不愿落得和那湖中人一般下场,只得解下腰间荷包,捧献于他,“自然是多亏了您的帮衬,不然我哪能离开合昔院呢。”

  刘晟将她调离了合昔院,岁宁也不将他与贺奚之间的纠葛抖出去,本就是桩交易。若继续留在那儿,不是因贺奚之死受牵连,也会在刘晟手底下受搓磨至死。

  思及此,她眼中又多出几分寒意来。

  刘晟接过荷包,掂了掂分量,又故作谄媚地朝她揖了一揖,“女郎说的哪里话,兴许小人日后还需你的帮衬。”

  岁宁顿时敛了笑意,“到了常青院,我也只是个奴婢,又不是攀上高枝了。周旋于常青院与青璃院,倒是两头都不讨好。”

  她又说:“我只保证不会将你二人之间的事说出去,难保别人不会发现,刘管事还是早些想个说辞,将贺奚的后事料理了。”

  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陪笑道:“我知晓的,此事,还是多谢你了。”

  “我今日还要去青璃院回禀,耽搁不得,恳请您先让道。”

  刘晟和和气气地让了路,又朝她背后啐了一口,暗骂道:“真当离了合昔院,我就治不了你了?”

  骂声不大,却恰好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青璃院中,五六个婢子正忙着清扫路上的积雪,怎奈这雪停了又落。

  岁宁没带伞,只得淋雪候在屋外。好不容易等到夫人想起她时,岁宁早已冻得手脚都失去知觉。

  “稚容,候了这么久,冻坏了吧。”

  岁宁低着头,听着上位者的故作关怀,平静回道:“谢夫人关怀,奴不冷。”

  姜韶有些惊讶:“阿聿竟同意你留下了?”

  “是。”

  “抬起头来。”

  待看清了她的面容,姜韶忍不住讥讽道:“生得一副媚顺之姿,难怪。”

  岁宁不敢反驳,只奉承着回道:“夫人一心向佛,公子亦如夫人,心怀悲悯,不忍奴冻馁,才让奴留在了常青院。”

  “你倒还算乖觉,若他有你一半觉悟,我也不必这般看顾他......”见她乖顺,姜韶便也不再刁难,只叮嘱道,“他素来如此,你平日里多留心便是了。”

  “奴知晓了。”

  “行了,回去吧。”

  檐下又落雪了,青璃院有位心善的婢子,给她拿了一把伞。

  只是在归程之中,她又见到了那个恶了刘管事的婢子,如今正淋雪跪在湖边,岁宁于心不忍,便将手中的伞留给了她。

  她们都是是权贵脚下的草芥,在这世道人命如纸薄。

  那是咸和元年的冬天,也是衣冠南渡的第十六个年头。时至今日,她也未能给自己求得一片安宁的栖息之地。

纵使冬日里天寒地冻,都过了几日,枯井下的那具尸身还是发臭了。

  她曾经只是个庶民,如今府上的人,斥她作伧奴①。

  平日里书房的门紧闭,岁宁方踟蹰地走近,便听闻屋内人怒斥一声:“滚远些!”

  可她依旧叩响了那扇门,去赌那位公子偶有的善良。

  岁宁以手加额,跪伏在地,将头低得不能再低,止不住撒抖抖地颤,“我欲求公子一件事。”

  “哦?这次要拿什么条件来换?”宋聿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却又带着冷眼旁观的意味。

  “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打动您?”

  宋聿不语。

  岁宁抬起头,望着眼前少年寒凉的目光,却透过他,看到镂花窗前挂着的平安符,在竹柏之影下轻轻摇晃。

  于是她懂了这位公子心中真正牵绊的东西,表面薄情之人,却最渴望亲情。

  岁宁惶恐地闭上了眼睛,心一横,只能先把夫人卖了。

  “求公子看在我曾叩首走完净山寺八百级石阶,替您求得平安的份上,帮我这一回。”

  宋聿先是一愣,随即投以探究的目光:“你说这符是你求来的?”

  “是。”她笃定回答,“接虞山净山寺八百一十三级石阶,并非胡诌。”

  少年背过身去,望着窗前的平安符,却久久回不过神来。

  “公子?”

  少顷,只听他叹了口气:“说吧,帮你什么?”

  “府中管事刘晟传我去问话,公子可否......让我狐假虎威一回?”

  宋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也值得你跪下来?”

  “是。但此事关系到我的性命。”

  少年眼中流露出少许居高临下的怜悯,“罢了,我随你一道过去。”

  出了常青院,夹道的林木渐稀,雪地上竹影斑驳,风吹袅袅。行人踩过地上的枯枝干叶,声如碎玉。她跟在那位锦衣华服的公子身后,将事情的起因经过一一道明。

  宋聿讶异于她过于平淡的反应,“她死了这么久,你既不知晓,也不难过吗?”

  “知晓,可我所言,无人会信。”

  少年的声音陡然凌厉:“瞒而不报,也是罪过。”

  岁宁替自己辩解:“若我说了,说不定就得到井下同她作伴了。”

  贺奚是怎么死的呢?是在受不住搓磨之后寻了短见,还是被刘管事勒死了之后投尸井中?她也不清楚,若她给不了众人一个信服的解释,刘管事便会直接拿她抵罪了。

  沿着雪地上一行脚印,她跟随少年踏入那间陈旧的小院落。遥遥看见那身形臃肿的男人,身后跟着两名灰衣杂役,一并围聚在井边,枯树下是麻布所掩盖的女尸。

  “等等。”

  宋聿蓦地扶住门框,捂着口鼻,眉宇间生出一丝厌恶的神情。

  “你怎么没说,尸身还没处理......”

  “公子恕罪,是我思虑不周。不若您先出去?”

  宋聿刚想说,不必,免得叫个小女娘看轻了去,结果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又扶着墙干呕起来。

  “容我缓缓。”

  岁宁“哦”了一声,她家的公子同公主一般娇气。

  刘晟赶忙迎上前来,供着手作揖,道:“小人原只是传婢子问个话,怎地还劳烦公子亲自前来?”

  宋聿瞥了身旁人一眼,只戏谑地笑道:“她说要狐假虎威,我便过来了。”

  “......”岁宁一时无言,这忙他还不如不帮。

  刘晟又说道:“此地污秽,还请公子先移步别处去。”

  宋聿道了声“不妨事”,便领着岁宁去了井边,随手捡起一块石子,从井口扔了进去。回应他的,只有石子在滚落井底的碰撞声,枯井之中,再激不起一丝涟漪。

  岁宁行至树下,掀起盖在尸身上的麻布,指给他看,说:“腿骨尽断,头骨却完好,像是投井,抑或是......死后再投尸井中......”

  “听到了吗?”宋聿打断了她的话,转头同刘晟说道,“照她说的,定个死因,早些将人安葬了,免得将事情闹大了。”

  “这......”刘晟吞吞吐吐道,“可.....公子,死因还尚未查明......”

  宋聿冷笑道:“还查什么?此事早些翻篇,不是正合你意吗?”

  刘晟连连点头,陪笑道:“是,此事自然还是听公子的决断。”

  宋聿一面接过下人递上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一面漫不经心叮嘱他道:“下次再找人顶罪,可别找到常青院来。”

  “啊......是......是。”

  岁宁还守在贺奚的尸身旁,却见那人径自拂袖走远了,便也忙起身跟了上去。

  “你方才碰过死人,离我远些。”少年开口,丝毫不掩嫌恶之情。

  知他害怕死人,嫌她晦气,岁宁便总刻意留出几步路的距离。

  归途经过一间落魄的院子,几道槐树枝柯探出了高墙,唯独院门幽闭。门边上的“栖春居”三字早已掉了漆,久矣斑驳,无人在意。宋聿在此驻足须臾,却并未推门进去,只朝着那寂寥的院落遥遥一拜。

  没走几步路,他忽然回头,揶揄道:“拿人当刀使的滋味如何?”

  “奴......奴不敢。”岁宁诚惶诚恐地低下头,不知他意下所指。

  “连夫人都能搪塞过去,你还有何不敢的?”只听他继续说,“我既帮了你,你也替我办一件事,如何?”

  “听凭公子吩咐。”

  宋聿道:“栖春居的道长,是我的先生。我如今不便与之往来,你常代我去看看他,偶尔陪他煮茶,下棋。”

  “可我不会下棋。”

  “无妨,他也不会下棋。”宋聿云淡风轻地笑着,亦不再去看那积雪的槐树,拂袖而去。

  岁宁望着少年疾步离去的背影,没再多问,却也知晓了栖春居中,藏着他的心事与秘密。

  霏雪簌簌,一夜未停。

  接虞山石阶覆雪,跟随山势蜿蜒而去,又草木幽深所隐。山高路远,少女跟在姜夫人的步辇之后,拾级而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此次,是随夫人还愿而来。

  身披紫貂的贵妇人立在香炉前,手持高香,双目紧闭,虔诚祷告。常青院公子的眉眼也像极了这位夫人,只不过多了几分清冷与疏离。

  净山寺的方丈佛唱一声,同她说了许多漂亮话。诸如,“夫人如此虔心祷告,定能护佑二位公子顺遂无虞,云程似锦。”

  于是姜夫人大手一挥,又往功德箱中投了许多银钱。

  耳边传来柳莺的私语:“稚容,你家公子真那么难伺候?”

  “不难,他平日里极少吩咐我。”

  柳莺叹道:“倒有些羡慕你,空桑院诸事都要由我经手,不然哪抵得住夫人盘问?”

  岁宁只淡淡一笑:“不如你同我换换?院中尘土堆积,落叶满地,他素日理都不理。”

  柳莺又忙摇头:“还是算了,我怕落得像玄英一样的下场。”

  玄英,便是上一个从常青院被赶出去的婢子。

  思及此,二人又是一阵叹息。

  归途,姜夫人大都在盘问空桑院的大小事宜,起居饮食,事无巨细。

  “夫子评价阿攸近日的课业如何?”

  “夫子对二公子评价极高,如今已学完了《诗经》与《礼记》。”

  “回去之后,多留意他每日的饭食。”

  “是。只是每逢冬日,二公子都胃口欠佳。”

  “那便吩咐厨下多备些莼菜羹与羊酪,都是他素日里爱吃的。”

  “是。”

  一路这么问着,不觉已经到了青璃院,姜韶似乎才刚想起来那个常青院的婢子。

  “稚容。”

  “奴在。”

  姜韶倚着凭几,似有些困倦,悠悠开口:“他可认错了?”

  岁宁蓦地愣住,以手覆额,长跪在地。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怎的不答话?”

  “回夫人,公子这几日都在书房自省,想来已经知错了。”既然两头都不能得罪,她亦只能如此作答。较之于那位公子的绝情,她更惧怕夫人的迁怒。

  “哼!”姜韶冷笑了一声,继续问,“你可知他犯的什么错?”

  “夫人恕罪,奴不知。”

  “他这几日可有到栖春居去?”

  岁宁答:“公子从未去过,纵使路过,也不曾进去。”

  姜韶又问:“那他可曾吩咐你去送过什么东西?”

  “从未,奴亦不曾去过。”岁宁心下叹息,果然是知子莫若母。

  “是吗?我还以为去了常青院几日,你便偏私于他了。”姜韶接过下人递上来的茶,悠然刮去浮沫,话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警告。

  岁宁听着头上青瓷茶盏磕碰得当啷响,又一次颤颤巍巍低下头去,将尊严和体面一并埋入沁人的雪地里,“奴只听夫人吩咐,不敢生二心。”

  适时,隔间里走出位少年,披鹤氅,衣锦袍,腰间容臭生香,拢袖而立,周身透着矜贵与冷傲。他行至岁宁身侧,俯身朝着上位者作揖,唤了声:“母亲。”

  那冷淡的语调,岁宁再熟悉不过了。

  姜韶瞧了宋聿一眼,施施然开口道:“你院里的婢子,可要领回去?”

  宋聿不动声色地看着那跪在雪地里的少女,此刻低眉顺眼,战战兢兢,将她平日里的骨气都折在了这冰天雪地里。可他又只叹了口气:“母亲若还要盘问,留她在此便是,儿先告辞了。”

  察觉到背后的目光,怜悯,抑或是怀疑?岁宁无暇去探究他此刻的神情。少年离去的脚步掀起她身侧的几片雪尘,还真是意料之中地令人寒心呐。

  只是夫人没再盘问她,只留她独自一人在雪地里跪了许久。

  直至滞钝、麻木,再也不愿将她的背脊直起。

  风急雪漫,那一夜回常青院的道路极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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