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觉得我的女儿好像被我养废了。
之前的时候她总是嘴毒，我都当她是任性惯了，没有多加介意。
直到一天前，更年期的我半夜睡不着，心里发慌，浑身燥热，便出了房间，来到卫生间，打算洗个澡。
可能是我的动静太大，吵醒了她。
刚打开厕所的暖风，她就气冲冲地把门踢开，质问我：“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倒是不上班，我还得上班呢？都像你那么闲吗？一天在家屁事不干，洗澡也不知道早点洗？”
她一连串的话，怼得我无话可讲。
我心里有诧异愤怒，但在当时只是弱弱地说：“小宝，妈妈更年期了，睡不着，不是故意吵醒你的，你现在赶紧回去睡吧，不用管我。”
“睡不着就去找个夜班上啊？你不知道现在夜班工资很高吗？不说别人，就说我大姨上夜班，一个月7000块呢。”
我惊呆了，但是又不敢确定，因为女儿向来毒舌惯了，不知道他是真心的，还是只是嘴比较贱。
我木讷的呆立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女儿甩手就走了。我一个人在卫生间被暖风吹着，心里拔凉拔凉的。
2.
女儿毒舌，我是知道的。
她的朋友来找她，就说家里有恶婆婆，多么辛苦。
她头一仰，嘴一歪，似笑非笑：“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呀，录下来发抖音，一天发一个多大的流量啊，到时候再带货。实在不行就把我妈借给你，和你演戏，分成五五分。”
小姑娘气得转身就走了。
在房间的我刚好听到这个话，忙出来对女儿说：“这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你不安慰她，你怎么还说这种话？”
“懂什么？你就不要瞎说好吗？”女儿气性极大，“现在什么时代？流量为王，有这个流量还不好好把握住。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落伍吗？”
我还想说两句，她却拂袖而去，不再理我。
3.
我一个人坐在卫生间，想到以前的种种事情，不知不觉之间泪流满面。
女儿叫小月，从小我把她如珠似宝的养大，别的孩子有的，她也不能少。
我是一个单亲妈妈，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被渣男哄骗，早早的就生了孩子。
如果他能哄一辈子，也就算了。
可是在我坐月子的时候，他把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都带回家里了。
我气到失去理智，在月子里就和他大吵了一架。
他却理直气壮：“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赵三元的能力多大，你不是不知道，你觉得就凭你一个人就能满足我吗？更何况你现在，下面像个什么样子啊？全是血，又腥又臭。多恶心啊，给我造成多大的阴影。我不找你的麻烦，你倒找上我的麻烦了。一个女人如果连这种服务都不能提供，你还能叫做女人吗？”
当年我高中辍学和他私奔到这种穷乡僻壤，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种结局。
我从床上爬起来和他打了一架。
我当然没有打过他，而给自己留下了一身伤痕。
4.
回不去家，在这里又留不下。甚至想一死了之。
我都已经把农药瓶子凑到了嘴边，还是女儿的哭声唤醒了我最后一丝理智。
想着女儿刚出生的时候，赵三元脸都绿了，在房间外面大骂赔钱货。
他妈更是，一看是个女儿，连夜就买车票，出门找他爹去了。
之前说好的照顾我的月子和帮着带孩子的话都不算数了。
我想如果我死了，那女儿生在这样的狼窝虎穴，还能有活的希望吗？
不能这样，我必须带着我的女儿走出大山，给她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5.
年纪轻生孩子的好处就是没有到结婚年龄，没有扯证，甚至不用离婚。
在一个深夜，我悄悄带着女儿，跑出了家门。
来到了大城市之后，我租了一个小房子，只能放得下一张床，一个简易的桌子。
厨房是露天的，厕所是公共的。
虽然很辛苦，但是为了孩子，我连轴转一个人打三份工，就是想给她造一个更好的环境。
27年过去了，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三年前结了婚，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操劳使我头上已经布满了白发，才45岁的我，居然就已经迎来了更年期。
面对我的辛苦，她没有出言安慰，还对我冷嘲热讽。
我实在是太想哭了。
6.
我在卫生间枯坐一宿，儿和女婿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看见我还在卫生间，吓了一大跳。
“妈，你就这样一宿没睡呀？”女儿瞪大了眼睛问我。
我点了点头，面对女儿的询问，心里久违的感觉到了温暖，她还是关心我的。
“因为我说的那个话嘛？”女儿继续追问，“你真的听进去了呀？”
我鼻子一酸，差点又要哭出来。
女儿还是我的女儿，是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宝贝，她确实也知道这句话伤害了我。
都40几岁的人了，还跟她置这个气，也真是划不来。
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继而摆摆手，想要告诉她，没事，妈不会当真的。
我是想她安慰一下我，但是又不愿意，她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可是接下来的话，让我如遭雷击。
“就说嘛，按你这个精力，你要是去找个夜班，现在都已经赚了两三百块钱了”，女儿高兴极了，“今天上班的时候就帮你看看，找一个离家近，随时能上岗的。这个好机会不要浪费了。”
7.
说完，她自顾自的把我推出了厕所，开始了她的洗漱。
甚至还在关上门之前，责怪我：“妈，你怎么老不关厕所的热风啊？知道这一晚上至少要用20块钱的电吗？你也太浪费了，真是有前手没后手的人。”
我们家只有一个卫生间，女儿和女婿上班打挤，因此，女婿总是在厨房洗漱。
已经洗漱完毕的女婿，显然是听到了女儿的话。
他却没有说一句不是，而是让我让一让他，他要去收拾包包。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们早早起床做好早饭，他非常不满。
“妈，你知道你今天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负担吗？”女婿说，“晚上的电费你就浪费了20块，我们还要去外面吃早餐，又要多花20。你一天在家也不干别的，这么点事怎么就记不住呢？”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像一个木桩一样，呆立在原地。
他们洗漱完毕就去上班了，没有一个人关心我一句。
心里疼到喘不过气来，像27年前坐月子的时候，整个人像溺水了一样。
8.
中午的时候女儿打电话过来。
我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也是我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想只要道歉了，就没事儿了，女儿是我自己养的，能怪谁呢？
可是令我没想到的是，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妈，你怎么不回微信呢？我在微信上给你发了几个链接，都是高工资的好工作。你自己看着再选一选吧。”
我强忍住哽咽，问女儿：“小宝，你是认真的吗？”
“不然呢？”她居然反问我，“在跟你过家家吗？都40几岁的人了，一点儿都不懂事儿吗？”
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才没有哭出声来。
女儿却说：“行了，你赶紧选吧，我这边要午睡了。希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你的结果，不要磨磨蹭蹭的，还说什么自己有选择恐惧症。这都是年轻人玩的东西，你都多大了？”
“哎呀，算了算了”，她还不耐烦了，“挂了”。
她啪叽一声，挂了电话。
9.
我打开微信，想要看看她给我选的是什么工作.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在家待了，就也想找个工作给自己存点养老钱。
看到链接的那一瞬间，我想我还是低估了女儿的无耻程度。
第一个是快递分拣员。
我曾经干过这个，那真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干了一周，我就瘦了十斤，最后晕倒在流水线上被开除。
女儿是知道这件事的，那个时候正是她小升初的关键时候，我想给她报一个好的补习班，才去干了这个工作。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女儿也在旁边。
她扬起稚嫩的脸庞：“妈妈，你怎么就生病了呀？那我的补习费用还能有吗？我是不是考不上好学校了呀？”
我强忍住眼泪和她说：“没事儿，妈妈就是干快递分拣员太累了，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好的，妈妈”，女儿重重地点头，“那你休息两天再去上班吧。”
当时的我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甚至还为女儿关心我的身体感到欣慰。
现在想来，从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显现出了白眼狼的样子。
我都已经累得晕倒在医院了，她关心的还是他的补习费用，甚至让我抓紧恢复好去上班。
我当时真是猪油蒙了心。
10.
第二个是夜班理货员。我看了一下，薪酬待遇是7千到9千，负责超市内货物的补货上架，需要搬搬抬抬。
我在网上看了一下，不少人都说，是垃圾岗位。
干了一晚上之后，全身酸痛，睡一天都缓不过来。
还有人说，一晚上忙到不停，没有空调，就算是冬天都会热到一直流汗。
我又点开了，最后一个，是医院的陪护员，需要照顾瘫痪的病人，给他们擦洗身体喂饭喂药。
最后面女儿还发了一条语音。
点开一听：“妈，我觉得最后一个工作好，去医院照顾瘫痪的病人，能顺便学点医学知识。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小王他爸爸偏瘫，之前你都是每天去给他做饭打扫，别的你也不会干。现在去医院学学，说不定还会一些理疗按摩，能够帮助他恢复。”
我整个人被雷的外焦里嫩。
来不及细想，女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11.
我条件反射般的按下了接听键，毕竟我从来都是把他们的需求放在第一位。
他们一打电话，我就知道是很要紧的事情。
“妈，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今天没去给我爸做饭吗？我爸在家都快饿死了。”女婿小王的声音咆哮着传出来。
我的气已经到了头顶，第一次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12.
我的亲家公半年前摔倒了，医生说是中风，在医院救了一个月，才把命保下来。
从此以后就需要人照顾。
一开始我是有工作的，给一个姑娘，当住家保姆。
工作轻松，工资也挺高。
可是女儿却十分辛苦，上班还要照顾一个偏瘫的老人。
我实在是不忍心，劝说他们给亲家公找一个保姆，或者把他送到养老院。
但是女婿却不乐意了，说送到养老院，那是没有后人断子绝孙的家庭才能做出来的。
他们一拍脑袋，说：“妈，反正你也是在给别人当保姆，给谁当不是当呢？要不你就照顾我爸，我给你出工资。”
话虽如此，但我怎么可能真的要他们钱，从此之后我就开始了当免费保姆的日子。
每天不仅要负责照顾女儿女婿的生活起居，还要去照顾偏瘫的亲家公。
12.
我们家其实有两套房子。
一套是我现在住的小二居，另外一套是一个大三居。
三居室是女儿和女婿结婚的时候，我们两家各自掏了几十万块钱，付了一个首付。
我不愿意和他们年轻人打挤，还是住在自己的小房子里。
在亲家公偏瘫之前，他们一直是住在一起的。
结果现在他们嫌弃家里面有一个偏瘫的老人，味道不好闻，直接就搬来了我的家。
他们刚来的时候，我也挺高兴的，我从内心是很渴望家庭温暖的。
但是没有想到他们住下就不走了。
之前明明商量好了，白天的时候我负责照顾，晚上他们负责守夜。
现在我还要经常晚上去守着，每天来回的跑。
自己不收一分钱，照顾一个拉屎拉尿，故意拉在床上的恶心老头，还要收女儿女婿这份气。
我不愿意再当冤大头，暗自下定决心，要和他们切割开来。
13.
最重要的就是，要把他们赶出我的房子。
虽然我在他们的身上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但是如果把沉默成本都算上，一味的犹豫不决，只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想到这里，我立马开始行动，拿出行李箱，把女儿女婿的东西通通打包放好。
14.
好不容易收拾完，我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刚坐下休息，就传来剧烈的砸门声。
我疑惑不解得打开房门，就看见女儿女婿站在门外，轮椅上还坐着我的亲家公。
女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妈，你老糊涂了吧。不做饭，还敢挂电话。你差点就害死了我老公公，一条人命你背的起吗？”
我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这么说话。
眼看着我黑着脸不说话，她本来想继续指责我，一探头，却发现我收拾好的行李箱。
她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先是很欣慰：“哎呀妈，你终于想通了，你选的哪个工作呀？还需要搬去宿舍住吗？”
说完，她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妈，你可真是会算计呀，你想去上班搬去宿舍就不照顾我老公公了是吧？可不行，你白天还是得回来给他做饭喂药擦身子，晚上我们在想想办法。”
女婿也开口了：“妈，你可得选一个工资高的。你要是不想照顾我爸的话，请个保姆，这个钱该你出，毕竟我们之前都说好了，你得照顾他。还有如果你不能给我们做饭的话，每天我们两个人点外卖，就算100块钱，一个月也就是3000，这个也得你出。所以你这个工资至少也得找到八九千上下，还得我们贴补一点呢，你自己还得留点钱，那就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