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婆小谷出门溜弯，老婆低头蹲着系鞋带。

高度近视的邻居老李远远走过来打招呼：“老陈，啥时候买了条黑土松啊？”

我一脸懵逼，一瞬间又想起老婆今天穿了件黑貂皮，低头看去，只能见到圆滚滚黑乎乎一团。

“老李，这是我老婆。”我忍住尴尬，忙打圆场。

老李表情一顿，忙忙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原来是嫂子，我真是狗眼看人狗。”

他不说还好，一说老婆听见了，满脸通红地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说着她就要上手去抓人家。

我及时按下老婆的手：“他看错了，道歉了就算了。”随即话锋一转：“老李，下次把眼镜戴上，你也太离谱了。以后碰到其他人，可没有你嫂子这么好说话。”

老李点头哈腰，连连道歉。

老婆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抓住一个路人就问：“他说我像狗也，你说我像吗？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说公道话。”

路人飞来横祸，连忙摆手后退，逃也似地跑了。

我挥手示意老李快走，老婆不依不饶，狂笑着要抓住他问个清楚。

老李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是眼神带上了痛苦，仿佛觉得我们是神经病。

老婆死死攥住他衣角，越笑越大声：“哈哈哈，你不觉得他很离谱吗？什么年代了，看人都看不清。”

老李都快跪下来了，估计后悔死了打这个招呼。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一步上前，一根根掰开老婆紧握的手，低声道：“老李，不好意思，你先走吧。”

他得了空，一溜烟小跑走开。

老婆眼泪唰唰唰唰就掉下来了，又哭又笑，我想要把她抱住，往家带，可她这腰又圆又粗，加上她左扭右扭，我还真拿她没办法。

“陈大志，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胖吗？”

说实话，老婆确实是胖了，一五零的身高，一五零的体重，上下左右一边粗。

我试探性地回答：“不胖，老婆不胖。”

她抽抽噎噎：“你说实话，我不生气。”

我心一横：“是有点。”又赶忙找补：“老公陪你一起减肥。咱不急哈。”

谁知正是这句捅了马蜂窝，老婆的表情五颜六色，像个调色盘一样，最近定格在瘪嘴大哭。

“陈大志，你不是个人。我为你生了两个孩子，去年还流产了一个，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当年顺转剖，肚子上刀口现在还疼，一咳嗽就漏尿，你一点记不住。谁年轻时不是大美人，当年追我的富豪不说八个，也有十个，我猪油蒙了心，嫁给你，你现在嫌我胖。”

她一边哭诉一边抓住我左右推搡。

我被晃得头晕眼花，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对我指指点点。

“天哪，这个男的也太渣了。”

“老婆给他生儿育女，他还嫌弃。”

“他不会是出轨了吧。”

“看他面相就不是个好人，像个瘦猴一样，渣男，呸。”

我又急又气，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仗着力气摆脱老婆的束缚，往家走。

她的手虽然又圆又短，但却很有力气。

等我连滚带爬回到家，站在卫生间只有一半的镜子面前时，才发现自己脸上挂了彩，衣服也被扯得破破烂烂。

岳父岳母见状以为我受了欺负，急忙要去替我讨个公道。

我抓住他们，声音哽咽到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我想哭，又哭不出来。

这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明明我是公司中层，还有股份，大大小小加起来年收入能上百万，却住在这个垃圾堆一样的房子里。

镜子是只有一半的，还是岳母捡回来的。

马桶也是二手的，老婆从咸鱼上淘的。

垃圾桶是纸箱子改造的，床是没有床垫，只有不要的烂棉被垫着的。

……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过得好一点。

我越看越觉得镜子里的人扭曲，正肆无忌惮地嘲讽我。

“快逃快逃快逃快逃！”有一个声音在大喊，我一拳砸在镜子上，疼痛让我微微清醒。

老婆回来了，她正坐在沙发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着她父母泣不成声。

我走出来看着她，手上的血滴在地板上。

她一声惊呼：“你又把地板弄脏了，你知道我每天打扫多辛苦吗？你知道家庭主妇有多难吗？每天耗在这些琐事上，没有朋友，没有自我，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没有你，我一定能过得非常幸福。”

“王嫂明天不就回来了吗？等着她明天回来擦就行。”王嫂是我们请的保姆，周末我们休息，就给她放假了。

“噗呲”一声，老婆正用纸巾擤鼻涕，纸被吹得老高，透出丝丝晶莹的粘稠液体。她随手把纸团扔在茶几上。“啪嗒”一声，潮湿的纸团粘在茶几上。

“有了保姆，我指挥她就不累了吗？我付出多少心血你懂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工作，你工作能拿多少钱回来？你知道我那个同学小艺的老公，现在一年光工资就有六百万，加上分红，一年至少有一千多万？爱马仕包包随便买。我都不好意思出门，不好意思聚会，太丢人了，我不知道怎么就选了你。”

岳父欲言又止，又递过去一张纸，安慰道：“别哭了，小谷，你别老说这些，咱们过得也不错，知足常乐嘛。”

岳母也附和道：“小谷啊，大志人挺好的，钱都给你管着，不抽烟不喝酒，咱不和那些人比。”

她像是被踩尾巴，尖叫着站起来：“啊啊啊，你们站哪边的？你们到底是谁的父母？难道是他爸妈死了，上了你们的身吗？我不管你们是谁，现在立马从我父母身上下来。”

“退！退！退！退！”她一边跺脚，一边用手指着岳父岳母。

我几近崩溃，抄起一个茶杯就砸了个稀巴烂。

“你怎么骂我都行，你不能说我父母！”

我怒火满胸膛，我爸妈已经去世二十年了。在我上大二的时候，她们出了车祸，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只留了七十八万的赔偿金和破烂的我。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在奶茶店打工的小谷。

她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虽然不高，但有一种小巧玲珑，鬼灵精怪的美。最重要的是，她和我的妈妈长得很像，而且给了我母亲一般的关爱，事事以我为先，对我呵护倍至。

大学毕业，我想去到一线城市闯荡，她毫不犹豫辞了工作，跟着我一起来了A市。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在家照顾我，我把所有钱都交给她，她很节约，正是由于她的节约，我们从七八十平的小房子，一步步升级为两百平的大平层，以及到现在的别墅。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爱热闹，所以当她提出要把父母接过来时，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我喜欢儿孙满堂的烟火气，所以我们生了二胎，当去年她意外怀孕，我们也打算留下。可天不遂人愿，7个月的时候，胎停了，不得以我们大月份进行了流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婆的脾气越来越怪，控制欲越来越强，随之而膨胀的还有她的体重，她整个人就像氢气球一样，易燃易爆炸。

现在她虽然还是瓜子脸，但瓜子的下面层峦叠嶂，她鼓着肚子躺在沙发上时，四下巴都出来了。

我说我们有钱，可以去办健身卡，可以去医美，或者报一个成人学历提升，充实一下自己的生活，提升一下自己。

可我一提，她就炸了锅，她一遍遍问我，是不是不爱她了。

我说：爱。

她说：她不信。

我说：怎么你才信。

她说：站在火旁的人不会冷，感受到爱的人不会问。你的爱只在表面，从来不会给我送礼物。

我说：我没钱，我给你做手工行不行？

她说：手工也就一般吧，主要是有点拿不出手。

我精心准备了一顿烛光晚餐，还学了一首歌。

还没唱完，她就笑了，放声大笑那种。

“你知道吗？你唱歌跑调，就很难听，你知道吗？”

“而且我不喜欢吃富寿鱼，你知道吗？”

“我不喝可乐，你知道吗？就emmm会缺钙。”

我感到头上有股筋儿，突突突地跳。

“那是红酒。”我深呼吸了一口。

“你哪来的钱？”她突然犀利起来。

“我找你爸借的。”

“什么意思？用我家的钱送惊喜是吗？你不觉得你很不用心吗？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你家的钱也是我赚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又笑起来了，“所以你是这么想的，你觉得是你赚的钱，我作为全职家庭主妇，赚不到钱，所以你瞧不起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世上但凡是有一个工作，一年365天，全年无休，一天24小时，随时待岗，这赚的难道不会比你多吗？如果没有你，我的生活质量会直线上升，我自己也能过得很好。退一万步说，当年我如果嫁给别人，我早实现了财富自由。”

那顿饭，我一个人吃完了。

那瓶红酒，我一个人喝完了。

我一个人在厨房洗碗时，我第一次萌发出了离婚的念头。

可我舍不得。

也许是被我吓到了，她停止了喋喋不休。

“我们离婚吧！”我站在她们三人对面，手上的血已经干了。

“什么？”老婆似乎有点意外，“离婚？”

“是的！”我肯定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又是熟悉的笑声，“可以啊，那房子车子孩子都归我，还有车和股份，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都可以，股份不行，这是员工持股，你不是公司的，你拿不了。”

她翘起一边的嘴角，仿佛拿捏了我：“所以你不想离婚是吗？那你就不要威胁我。”

“不是的，你只是拿不到而已。”

“哼！什么意思？我怎么会拿不到，就是你不想给罢了。”

“你不是员工，你拿不了，但你可以把所有钱拿走。”

“凭什么？我就要拿，你不要搞这些小动作。你不是想走吗？来来来，现在走。”她说着，一把拉开大门，又弹跳着跑进房间，把我所有衣服一股脑扔了出去。

岳父岳母想拦住她，可她就像一个圆炮弹，谁也拉不住。

岳父忙对我示意：“大志，你先出去住两天，我在家劝小谷，等她气消了你再回来。”

岳母帮腔：“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提离婚。小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说你心里咋一点数没有？”

我沉默着捡起自己的衣服，抱着离开了。

走出门，我才发现我无处可去，甚至连住酒店的钱都没有。

幸亏我在公司是独立办公室，不然我真的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了。

在公司待到第10天时，岳父岳母带着一双儿女把我堵在了办公室。

“大志啊，家里吵架，你也不能不回家吧！我们这背井离乡跟着你，全心全意伺候你，你不念功劳也得练苦劳。”

“是啊，大志。你爸说得对，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你这一走了之，怕是不太好。”

平时在我看来很明事理的岳父岳母，真到了紧要关头，依旧是和他们的女儿站在了一堆。

可是眼下我顾不得这些，许久不见的女儿扑进了我的怀里。

“爸爸，我好想你。你之前不是说要带我去游乐园吗？怎么现在公司这么忙啊，都没空回家了。”

我的鼻头有点发酸。我不忍心告诉女儿，我早就买好了票，可是老婆嫌票贵了就给退了。

儿子更是拉着我的手：“爸爸你回家吧。妈妈说只要你道歉，咱们还是一家人。妈妈在家眼睛都哭肿了。”

岳父岳母大大咧咧地就堵在我的办公室门口，是有一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我知道，他们又开始了道德绑架。

我的顶头上司汪总是个很有能力的女性，她最见不得的就是男生出轨。

我记得在很久之前，我是和老婆提过这一茬。

果然，当我的上司汪总一出现，他们的劝和声就更大了。

“汪总，我们是大志的岳父岳母，他们现在吵架不回家，你可得好好说说他。”

我心下一惊，只觉得完蛋了，搞不好工作都会受到影响。

我耷拉着脑袋，只等着挨骂。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汪总严肃开口：“这是你们的家事，你们应该关起门来好好处理。我这里是公司，不是街道办。陈经理抓紧把你家人送回去，不要在这影响工作。”

她说这个话显然是很有意见，但最多算是各打50大板。

等我把家人送回去，回到公司，第一时间就找到汪总。我不知道她的想法，但我是真不想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股脑把所有事情都讲出来。

汪总单手撑着椅背，看着我说：“陈经理，论资排辈你是老人，论级别我比你高，我这话也不知道对不对。在关系中看似疯癫的女性背后一般都有可能存在一个隐形的有病的男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有没有考虑过从自己开始改变。我相信一开始，她也是活泼开朗美丽善良的吧。”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汪总顿了一下，接着道：“公司正处于兼并的关键时期。我们总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当然，我也不是逼你。进公司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聚会，我都没有见过你带老婆来。周五，我们投资人内部有一个小聚会，大家都会带家属，你也带着你老婆来，算是改善一下关系吧。”

说完，她拍了拍我肩膀，示意我出去。

我走到门边，又停住了，回头一字一句道：“汪总，不是我不带她去。我觉得她有点……上不了……场面。”

汪总脸一下就黑了，她是标准的独立女性，自然见不得我这个发言。

趁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我又紧跟了一句。

“我肯定会带她去的，只是希望你不要怪我。”

她对我的话嗤之以鼻，挥手让我赶紧走。

我回到家，诚恳地道歉，请求老婆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