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芬达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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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就记住了那么一个日子,那就是1987年7月28号。大家都知道,那天会公布高考成绩。
那天早上啊,我爹老早就骑着自行车奔镇子上邮局去了,而我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手心上都是汗。我们村距离镇上大概有个八里地,就算我爹把自行车踩飞了,一个来回也要有个四十来分钟。
我娘在厨房里忙活,一会儿叫我吃饭,一会儿又念叨:"考得咋样心里没点数啊?转个什么劲?"
我心里能有数吗?高考那会儿,最后一科数学考完,我心里就觉得凉了一大半。卷子一发下来,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些数字符号就跟耍杂技似的,在眼前直打转。
"哎呦!"院子外头传来自行车倒地的声音。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就看见我爹手里攥着一张纸,脸色发青。那自行车就跟喝醉了一样,歪倒在地上。
"多少分?"我嗓子眼都发干。
我爹把那张纸往我怀里一塞,摆摆手,一句话没说,扭头就往屋里走去了。我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一看,心口跟挨了一闷棍似的,只有三百四十分。
这分数,离省重点线差了整整一百分啊。
"咋样啊?"我娘说。我回过头,就见我娘擦着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围裙上还沾着些面粉。
"娘,我...我没考好。"我声音都有一些发抖。
"没考好?差多少啊?"
"差一百。"
"啪!"地一声,我娘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她愣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那一刻,院子里静得能听见隔壁王婶家的公鸡在打鸣。我爹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点了根烟,那烟头的红光在他指间一闪一闪的。
"你可真有出息啊!"我娘突然爆发了,"三年!整整三年啊!你爹卖了多少粮食供你念书?就这么个结果?"
我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啊,我爹供我念书,就指望着我能考上大学,给这个家争口气。可现在呢?
我转身就往外走,我娘在后面喊:"你要去哪?"
我头也不回,一路狂奔。路过李大娘家的时候,听见她跟人嚼舌根:"诶,你听说了吗?王寡妇家闺女,就是那个叫'母夜叉'的春花,今年在县城棉纺厂当上车间主任了!"
"哪个母夜叉?就是整天追着刘家小子跑的那个?"
"可不是嘛!人家现在一个月能挣八十多呢!"
我突然停了下来,心里更难受了。春花?那个从小就喜欢缠着我的母夜叉?当年我可是用"我要考大学"这个理由,把她狠狠推开的。
我一直跑到村口的大柳树下,气喘吁吁地靠在树干上。夏天的太阳毒辣辣的,晒得人睁不开眼。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哟,这不是要考大学的刘家状元吗?"
这声音,我虽然三年没听到过了,可还是一下子就听了出来。我猛地转过身,就看见一个十分洋气的姑娘,叉着腰站在那儿,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春花,真的是春花!只不过,她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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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要不是这声音太熟悉,我真认不出眼前这人就是春花。
当年那个留着两条粗辫子,成天穿着个补丁的裤子,一路追着我喊"刘家哥"的姑娘,现在站在我面前,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城里人的派头。
"愣着干啥?"春花歪着头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变漂亮了?"
我咽了咽口水。漂亮?这词儿都不够形容现在的春花。她穿着一件米色的衬衫,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喇叭裤,脚上蹬着一双带跟的皮鞋。最让人不敢认的是她那头发,不再是村里姑娘常见的麻花辫,而是烫成了小卷,配上她那张原本就生得不错的脸,说是电影明星都有人信。
"春...春花?"我结结巴巴地叫出她的名字。
"嗯哼,"她扬了扬下巴。
"怎么?现在知道叫我名字了?
想当年我追着你喊'刘家哥哥'的时候,你可是连头都不回。"
这话说的,让我心里直发虚。三年前,春花追我追得最凶那会儿,我一门心思要考大学,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我还记得有一回,她特意跑到学校来找我,被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给轰出去了。
"你..."我正想解释两句。
春花突然打断我:"听说你考砸了?"
这句话就跟一记耳光似的,把我给打懵了。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啥好。
"哎呀,"春花夸张地叹了口气,"我说刘家状元,你咋就考成这样呢?你不是总说要考清华北大吗?这分数,怕是连咱们县城职校都够呛吧?"
每个字都像刀子似的扎在我心口上。我攥紧了拳头,憋着一肚子的火,可是又不能发作。毕竟,这些都是实话呀。
"说起来,"春花在我面前走来走去,那双皮鞋在土路上踩出轻微的响声,"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不?"
我摇摇头。这三年,我眼里除了读书,啥都没看见。
"那个'母夜叉'的外号,还是你给我起的呢。"春花笑了,可这笑容里藏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你嫌我整天缠着你,说我像母夜叉似的烦人。"
我心里一抖,这事儿我都快忘了。那会儿嫌她烦,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倒是让全村人都记住了。
"你去县城了?"我赶紧转移话题。
"对,去了县城棉纺厂。"春花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刚开始是当普工,每天两班倒,手上全是划出来的口子。后来,我跟厂里的师傅学修机器,晚上自学识字。这不,现在当上车间主任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想当年,我还笑话过她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现在呢?
"春花,那个..."我正想说点啥,她却突然凑近了过来。
"诶,我问你,"她眯着眼睛盯着我,"现在的我,配得上你了吗?"
这一问让我一下子愣在那儿。阳光透过柳树的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看见她眼睛里闪着一种我从没见过的光。
就在这时候,村口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
"春花!"一个男人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春花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来冲我笑笑:"行了,看你这落魄样儿,我也不嘲笑你了。对了,我这次回来是有正事儿要办。你猜猜看会是啥事儿?"
没等我回答,她就转身朝摩托车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那背影挺直得像是一棵小白杨,哪还有半点儿从前那个"母夜叉"的影子?
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眼睁睁看着一只蝴蝶,突然间就展翅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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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村口站了半天,直到春花坐上那辆摩托车,消失在尘土飞扬的村路上,我才缓过神来。
说实话,我这会儿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该气自个儿考得差,还是该懊恼当年对春花的态度,又或者是嫉妒她现在的出息。哎,这滋味,就跟喝了一碗五年的老陈醋似的,又酸又涩。
正发愣呢,村口李大娘的声音又飘过来:"哟,这不是刘家的小子吗?听说你高考..."
我赶紧低着头往回走,可那话音儿还是追上来了:
"春花现在可真了不得,听说人家一个月挣的钱能顶咱们种半年地呢!你说你当年要是..."
我跑得更快了。可村子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刚拐过去,又碰上了王婶子。
"刘家小子!春花今儿个可真漂亮,那衣裳,那样儿,跟电影明星似的。诶,你知道不?听说县城里..."
我二话不说,又是一通狂奔。这一路上,我就跟躲瘟神似的,东躲西藏地回了家。
进了院子,我娘正在收衣服。看见我回来,她叹了口气:"你也甭在外头瞎转悠了,这两天抽空去趟你叔家,问问厂里还收不收人。"
我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娘,您这是啥意思?我..."
"你啥你?"我娘把手里的衣服往筐里一扔,"打算一辈子待在家吃你爹的?你爹供你念了三年书,咱家能供得起第二回吗?"
我刚想说点啥,可又咽了回去。是啊,家里为了供我念书,把地里种的卖了又卖。
这时候,院子外头又传来说话声:"春花这趟回来,好像是要相亲?听说是县城棉纺厂副厂长的..."
"砰!"我一脚踢翻了院子里的水桶。把我娘吓了一跳,瞪着我:"你发什么疯?"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听见"相亲"两个字,心里就跟堵了块石头似的。
我转身就往屋里跑,才看到我爹坐在那儿抽烟。烟灰缸里的烟头,都快堆成小山了。
"爸..."我刚开口。
"去你叔那儿看看吧,"我爹头也不抬,"厂里要是能收人,就先干着。"
我站在那儿,看着我爹花白的头发,突然觉得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正这会儿,外头又传来李大娘的声音:"诶,你们听说了吗?春花这次回来,可不光是相亲这么简单。人家要在咱们村办个..."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王婶子打断了:"嘘,这事儿可不能说漏了。不过我听说,这事儿要是成了,可不得了..."
我竖起耳朵想听清楚,可她们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只剩下几声意味深长的笑。
这一天,我就跟着了魔似的,满脑子都是春花那句"你猜猜看是啥事儿"。她到底要在村里办啥?怎么搞得跟国家机密似的,神神秘秘的?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春花变化这么大,难道真要嫁给什么副厂长?不对不对,她好像还要在村里干点啥...越想越乱,直到半夜,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要出门,就听见村口传来一阵热闹声。我赶紧跑出去一看,就见一群人围着春花,她手里还拿着个红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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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使劲挤到人群前面,就见春花手里拿着个红本本,不知道在跟村里人说啥。她今天又换了身打扮,穿着件浅蓝色的衬衫,一条白色的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
"这可是大好事啊!"李大娘的声音最响亮,"春花,你说咱们村真能办成这个?"
我听得一头雾水,啥大好事?正纳闷呢,春花突然看见了我。她笑了笑,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刘秀才,"她现在改叫我这个外号了,听着怪刺耳的,"正好,你也来听听。"
人群自觉地给她让出了一条路。这待遇,跟当年那个被人叫"母夜叉"的春花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是这么回事,"春花扬了扬手里的红本本,"我跟县里棉纺厂谈好了,准备在咱们村办个加工厂。主要是加工一些棉纺厂的零活儿,像扣扣纽扣啊,包包装啊,这些活儿。"
"啥?"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在咱们村办厂?"
"对啊,"春花挑了挑眉毛,"怎么?不信啊?"
她把红本本往我面前一递:"喏,这是合同。县里已经批准了,只要村里同意,下个月就能开工。"
我接过那本子,仔细一看,还真是!上面写着什么"村办企业"、"合作协议"之类的,最下面还盖着县里的大红印章。
"这厂子要是办起来,"春花继续说,"村里的女人们就不用光守在厨房了,能在家门口挣钱。男人们农忙时种地,农闲时也能来干活。一个月怎么也能挣个四五十块钱。"
这话一出,人们的讨论更吵闹了。
"四五十?"王婶子眼睛都直了,"那一年下来,岂不是..."
"能顶上好几亩地的收成了!"李大娘接茬道。
我站在那儿,看着春花侃侃而谈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三年前还是个"母夜叉",现在居然要当老板娘了?
"对了,"春花突然话锋一转,"我这儿还缺个会算账的。刘秀才,你不是读过高中吗?要不要来帮我?"
我愣住了。帮她?我正要说话,就听见后面有人嘀咕:"春花这是存心的吧?让一个没考上大学的给她算账..."
"就是,"又有人接茬,"听说那副厂长的儿子可是正经大学生..."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春花却好像没听见似的,还在等着我的回答。
就在这时候,我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去,跟你叔说好了,明天去厂里报到。"
"爸!"我急了。
"有啥好犟的?"我爹瞪了我一眼,"现在是人家春花给你机会,你还挑三拣四?"
春花站在一边,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突然想起昨天她问我的那句话:"现在的我,配得上你了吗?"
这时候,村口又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那个昨天来接春花的男人又来了,不过这回他好像还带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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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摩托车后座上坐着一个年轻人,穿着笔挺的白衬衫,戴着副金丝眼镜。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体面的年轻人,就连县一中最神气的老师都比不上他。
"春花!"骑车的那个男人喊了一声。
春花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突然变得有点不自然。她转过身来,给我们说:"大伙儿先散了吧,有啥事明天再说。"
可村里人哪是那么好打发的?特别是见着这么个体面人物,更是眼睛都直了。
"这是副厂长的公子吧?"李大娘凑近了春花问她。
春花没答话,径直朝摩托车那边走去。那年轻人下了车,整了整衣领,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笑容。
"春花,"他说话的声音跟他的样子一样,有股阴阳怪气的味道,"听说你要在这儿办厂子?"
"是啊,"春花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客气,"张总,您怎么来了?"
张总?我愣了一下,这人是厂长的儿子?难道就是村里人传的那个相亲对象?
"来看看嘛,"那个张总环顾了一圈破破烂烂的村子,"说实话,我很意外你会选在这种地方。这里连个像样的路都没有,你打算怎么运货?"
他这话说得,搞得我们村跟个猪圈似的。我看见好几个村民的脸都红了。
"张总说得对,"春花却笑着说,"所以我打算先修路。这不是打算让村里人也沾沾光嘛。"
"春花啊春花,"那个张总摇摇头,"你还是这么天真。你以为农村人能干成事?要我说,你还是把厂子开在县城里吧。"
我心里的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这小子虽然穿得人模狗样的,说话可真够难听的。
"我看春花想得挺好,"我一下子站出来,"我们村里人怎么就干不成事了?"
那个张总这才注意到我,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你是?"
"他是我们村的高中生,"春花赶紧说,"刘..."
"哦,就是那个高考落榜的?"张总冷笑一声,"春花,你看看,连个大学都考不上的人,也敢在这儿跟我争论?"
我的脸腾地就红了。春花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啥好。
"行了,"张总摆摆手,"春花,你跟我们走一趟吧。我爸想跟你谈谈。"
春花犹豫了一下,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好吧。"
她刚要上车,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我说:"刘...那个,工作的事你考虑考虑,明天给我回话。"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趾高气扬的张总骑着摩托车载着春花远去。不知道为啥,我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果然,没过一会儿,李大娘就凑过来说:"诶,你们知道不?那个张总可不是一般人..."
"咋了?"王婶子赶紧问。
"听说啊,前两天在县城..."李大娘压低了声音。
我竖起耳朵,正要听个明白,突然看见春花的爹,就是那个老寡头王大伯,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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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我这人从小就爱瞎打听。见王大伯那着急忙慌的样子,我寻思着准有啥事。趁着天还没黑,我就溜溜达达地跟在王大伯后头。
要说这王大伯,自打春花她娘走了之后,就一个人把春花拉扯大。村里人背后叫他"寡头",可从没人敢当面说,因为王大伯的拳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远远地跟着,看见王大伯进了自家院子。没一会儿,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你个傻子,净给我惹祸!"王大伯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话把我吓了一跳。王大伯平时最疼春花,咋突然骂起来了?我赶紧溜到墙根底下,竖起耳朵听。
"爹,你听我说..."春花的声音。咦?她啥时候回来的?
"听你说个屁!"王大伯火气更大了,"你知道张副厂长家啥来头不?人家儿子是正经大学生,人家看得上你就是天大的福气,你倒好,净整些没用的!"
"爹,我就是想..."
"想啥想!"又是一声响,估计是摔了啥东西,"你以为你在县城干了两年,就能跟人家比了?人家张家在县里...诶,外头有人!"
我吓得一哆嗦,赶紧蹲下。可还是晚了,就听见脚步声朝这边来了。
"谁?"王大伯的声音近了。
我一咬牙,站起来:"大伯,是...是我。"
"刘家的小子?"王大伯愣了一下,"你鬼鬼祟祟地干啥?"
这时候春花也出来了,她看见是我,眼圈还有点红。
"那个..."我支支吾吾地,"春花不是说让我考虑那个工作嘛,我...我想问问具体干啥。"
"工作?"王大伯冷笑一声,"啥工作?都黄了!"
"爹!"春花急了。
"黄了?"我一愣,"咋就黄了?"
王大伯瞪了我一眼:"你小子少管闲事!滚回去吧,让你爹明天还是带你去你叔厂里报到。"
春花站在那儿,欲言又止。我看她那样子,心里突然明白了点啥。
"是不是那个张总..."我话没说完。
"啪!"王大伯一巴掌拍在墙上,"你小子懂个屁!那是人家张副厂长的公子,人家要是不点头,你以为这厂子能开得成?"
我一下子来了火气:"凭啥啊?春花都把手续办好了,合同都..."
"滚!"王大伯吼了一声,"你个落榜生,少在这儿指手画脚!"
这话扎心了。我看了春花一眼,她低着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汽车声。王大伯脸色一变:"完了,张厂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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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汽车声越来越近,我从没见过咱们村这破土路上开过小轿车。王大伯赶紧理了理衣服,朝院门口跑去。春花也擦了擦眼泪,硬挤出个笑容来。
我站在墙根底下,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这时候,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了村口。从车上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后面跟着那个张总。
"张厂长!"王大伯点头哈腰地迎上去,"您怎么亲自来了?"
张厂长理都没理他,直接朝春花走过来:"小春啊,我说你这是何必呢?"
春花低着头没说话。
"你看看,"张厂长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厂子不开,非要跑这穷乡僻壤来。这是何苦?"
"张叔叔,"春花开口了,声音有点发抖,"我就是想帮帮乡亲们..."
"帮乡亲?"张厂长打断她,"你先帮帮你自己吧!我儿子看上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要是嫁给我们家小张,还愁没机会帮乡亲?"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直犯恶心。这意思,是要拿婚事要挟春花呗?
"爸,"张总插嘴道,"您就别费口舌了。春花要是不识抬举,咱们就走呗。反正..."
"反正这个厂子,没有咱们厂的订单,就开不起来,是吧?"春花突然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
张厂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这丫头,倒是挺聪明的。可惜啊..."
"张叔叔,"春花打断他,"我明白了。您是觉得,我一个农村姑娘,配不上您儿子。"
"这话可是你说的。"张厂长脸色一沉。
"那我要是能证明,农村人也能干成大事呢?"
"哈哈!"张总笑得前仰后合,"就凭你?还有这个落榜生?"
我握紧了拳头。春花却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
"对,就凭我们!"她一字一顿地说,"您给我三个月时间。要是我能在三个月内,让这个厂子开起来,而且比县城的厂子干得还好,您就把订单给我!"
"春花!"王大伯急了,"你这是胡闹!"
张厂长却来了兴趣:"好啊,那要是你干不成呢?"
"那我就..."春花深吸一口气,"我就答应您儿子的亲事。"
"春花!"这回轮到我喊出声了。
张厂长和张总对视一眼,都笑了:"好,一言为定!"
等他们走后,王大伯气得直跺脚:"你这死丫头,你知道你在干啥吗?"
春花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没见过的坚定:"刘秀才,你真的愿意来帮我吗?"
我愣住了。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可我突然发现,春花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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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就懵了。说实在的,春花这一招儿,跟赌博没啥两样。可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我就觉得,要是这会儿不答应,这辈子都得后悔。
"行,"我一咬牙,"我帮你!"
王大伯在一边直跺脚:"你们俩疯了不是?就凭咱们村里这些人,能跟县城的工人比?"
春花转过身,认真地对她爹说:"爸,您还记得我小时候,您是怎么教我的吗?"
王大伯愣了一下。
"您说,咱农村人,别看手上是泥,心里却是金子。"春花继续说,"您还说,只要人不服输,就没啥干不成的。"
我在旁边听着,心里一动。这话听着咋这么熟?对了,三年前我准备高考那会儿,春花追着我,我嫌她烦。那时候她就说过:"你瞧不起我没文化,可我爹说了,只要人不服输,就没啥干不成的。"
王大伯被春花说得没了脾气,叹了口气:"你这倔脾气,跟你娘一模一样..."
"爸,"春花声音软了下来,"您就让我试试呗?要是真不成,大不了..."
"大不了啥?"王大伯瞪她一眼,"嫁给那个戴眼镜的?你当我看不出来,那小子就是个草包?"
我一听乐了。春花也忍不住笑了:"那不就得了?您也知道他是草包,那您还催我..."
"那不是...那不是..."王大伯支支吾吾的,"那不是看人家有后台嘛。"
"所以啊,"春花一拍大腿,"咱们就得靠自己!"
王大伯摇摇头:"你们想干就干吧,反正我是管不了了。"说完,转身进了屋。
春花看着她爹的背影,眼圈又红了。我在一边不知道该说啥好,只能干巴巴地问:"那...那咱们明天干啥?"
春花擦了擦眼睛:"明天?明天先把厂房收拾出来。对了,今晚你能不能帮我算算账?"
"啥账?"
"咱们就只有三个月时间,得把每一分钱都算清楚。"春花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还有找亲戚借的..."
我接过那叠纸,借着月光一看,差点没倒吸一口冷气。这丫头,这些年是把每一分钱都记下来了?
"怎么?"春花问,"是不是觉得我这字写得太难看了?"
我摇摇头:"不是,我是觉得..."
话没说完,就听见村口又传来动静。我俩往那边一看,只见一群人举着火把朝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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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大半夜的,咋还有人举着火把来?春花也愣住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火光越来越近,我这才看清楚,领头的是李大娘家的儿子二饼,后面跟着一帮年轻小伙子。这二饼从小就是个刺头,整天在村里晃悠,啥正经事也不干。
"春花姐!"二饼老远就喊,"听说你要在村里办厂子?"
这小子说话的腔调怪里怪气的,一看就没憋啥好屁。春花皱了皱眉头:"有事?"
"可不是有事嘛!"二饼往前一步,"我听说你跟县里那个张总打赌,要是厂子开不成,你就得嫁给他?"
我心里一惊,这消息咋传得这么快?
"关你啥事?"春花冷冷地说。
"那可不行啊!"二饼嘿嘿笑着,"咱们村的花姑娘,凭啥便宜外人?要我说啊,你要是想找对象,村里有的是..."
"你放屁!"我一下子火了,冲到二饼面前,"你算老几?也配打春花的主意?"
二饼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哟,这不是咱们村的秀才吗?怎么?你还想英雄救美?"
"你..."我正要跟他干架,春花一把拉住我。
"二饼,"她的声音冷得吓人,"你要是没事就回去睡觉,别在这儿发疯。"
"我发疯?"二饼脸色一沉,"我看是你发疯了!你以为你在县城当了两年工就了不起了?还想在村里办厂子?我告诉你,没门!"
"你啥意思?"我瞪着他。
"啥意思?"二饼往地上啐了一口,"要是这厂子真开起来了,村里的姑娘都去干活,谁还嫁人?到时候..."
"放屁!"我实在忍不住了,"你就是怕别人有出息,显得你更没用是不是?"
这话算是戳到二饼的痛处了。他脸色一变,挥了挥手里的火把:"你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候,王大伯突然从屋里冲出来:"你们要死啊?举着火把在我家门口闹事?"
二饼见是王大伯,往后退了两步。他可是知道王大伯的拳头厉害。
"滚!"王大伯吼了一声,"再不滚,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二饼带着人悻悻地走了,临走还回头喊了一句:"春花,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等他们走远了,春花才松了口气。王大伯瞪了我俩一眼:"傻站着干啥?还不快进屋!"
刚要进屋,突然听见村头传来一阵狗叫声,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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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惨叫声听着怪吓人的,我和春花赶紧往村头跑。王大伯在后面喊:"你们俩别去!"可我们哪里还听得进去。
到了村头一看,好嘛,二饼正抱着腿在地上打滚,他那帮跟班都吓傻了。再一瞧,旁边站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张总!
"你...你给我等着!"二饼龇牙咧嘴地喊。
张总理都没理他,转身就要上车。这时候他看见了我们:"哟,这不是咱们的农村企业家吗?"
春花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我心说这小子大半夜的在村里转悠啥?
"春花,"张总整了整眼镜,"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你看看,就这些村里人,连最基本的素质都没有,你拿什么跟县里比?"
"放屁!"我一下子就火了,"你算老几?也配..."
话没说完,春花拉住了我。她看着张总,慢慢地说:"张总,我倒是想问问,您大半夜来我们村,是想干啥?"
张总脸色一变:"我...我路过。"
"路过?"春花冷笑一声,"您这路过得可真巧,刚好碰上二饼他们来闹事?"
我一下子明白了:感情这事儿是这小子在背后搞的鬼!
张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春花说,"就是想告诉你,要是以为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就能吓住我,那您可就打错算盘了。"
这时候,村里人也都被动静吸引出来了。李大娘一看自己儿子躺地上,赶紧跑过来:"这是咋了?"
"李婶,"春花说,"您问问您儿子,是谁给了他钱让他来闹事的?"
二饼脸色一变:"你...你胡说!"
"我胡说?"春花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这是不是张总给你的钱?刚才掉你裤兜里了。"
张总脸都绿了,转身就要走。
"张总且慢,"春花喊住他,"我今儿个就把话撂这儿:三个月后,我们村的厂子,一定会让您大吃一惊!"
... ...
这事儿都过去快三十年了。那年到底发生了啥?这么说吧,三个月后,春花真的把厂子办起来了。不光办起来了,还办得特别红火。
后来呢,那个张总再也没来过我们村。倒是他爹张厂长来过一次,二话没说就给春花批了一大笔订单。
再后来,我们村的厂子越办越大,不光村里人有活干,连周边几个村的人都来打工。春花呢,现在是县里有名的女企业家,前两年还上了省里的表彰大会。
至于我?嘿嘿,这话说来就有点不好意思了。那会儿春花非说我帮了她大忙,非要我当厂里的副总。我推辞不过,就答应了。可谁成想,没过两年,我就成了她的另一个身份!老公。
现在村里人还经常说起这事儿,都说我是咱们村最有福气的人。我寻思着也是,要不是当年高考落榜,我哪能碰上这么好的事儿?
有时候春花还打趣我:"诶,你说你当年要是考上大学了,会不会看不上我这个'母夜叉'?"
每回她这么问,我就把她搂在怀里:"傻丫头,你要是真是母夜叉,那我就是上辈子欠你的。"
春花就会在我胸口锤一拳:"贫嘴!"
日子就这么过着,平淡中带着甜蜜。有时候我就寻思,人这一辈子啊,有时候看着是在走下坡路,没准儿转个弯,就遇上了一辈子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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