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穿这条红裙子吗?」她站在月光下,脸色苍白得吓人。
那是86年的夏天,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在院子里等我时的样子,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她不该在这个时候穿上这条裙子,这是我哥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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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86年的夏天,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
我正收拾着卫生所的药柜,突然就听见王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建国啊,你嫂子病了,赶紧去看看吧。」
我心里一下就紧张了起来,「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我看她在院子里干活的时候突然就晕倒了,这不赶紧就来找你了。」王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接着说:「你快点过去看看吧,这大热天的,可别是中暑了。」
我赶紧收拾了一些退烧药和葡萄糖,骑上自行车就往我嫂子家赶。一路上心里总是有点不安,自从我哥三年前走了以后,嫂子就一个人住在那个老院子里,平时也不怎么跟村里人来往。
骑到院门口的时候,我就愣住了。嫂子穿着一条红裙子,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月光照在她身上,是真好看啊。
「嫂子,你没事吧?」我把自行车支在院墙边上,有点担心地问道。
她抬起头冲我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头晕。王婶那个人就是爱大惊小怪的。」
我走近一看,发现她的脸色确实不太好,额头上还有点冒冷汗。我赶紧拿出体温计给她量体温,顺便给她倒了杯温水。
「建国,你看,今晚的月亮真美啊。」她突然就这么说了一句。
我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跟我说话。平时见了面,她总是低着头,匆匆地打个招呼就走。
「嫂子,你这裙子。」我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印象里她总是穿着素色的衣服,今天这条红裙子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怎么,不好看吗?」她的声音突然有点低。
「不是不是,挺好看的。」我赶紧说道,心里却突然有点发慌。这条红裙子,好像是我哥生前最后一次给她买的。
体温计响了,我拿过来一看,38.2度。「嫂子,你这是发烧了,我给你打一针退烧针吧。」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开杂货店的张满财,手里还提着一个药包。
「月红啊,听说你病了,我给你送点药来。」张满财的声音让我心里特别不舒服。
我嫂子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站起来就要往屋里走,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赶紧扶住她,却闻到了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
这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为什么这几天总能看见张满财在这条巷子里转悠,为什么王婶会那么着急地来找我。
「张老板,我嫂子我会照顾,你的心意我们领了。」我把嫂子扶进屋里,头也不回地说。
等我给嫂子打完针,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她突然叫住了我:「建国,你。以后多来看看。」
我点点头,心里却突然有点发酸。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红裙子上,那抹红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骑车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一件事:为什么嫂子会特意等在院子里?而且还穿着那条红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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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晚上回来后,我就总是睡不好觉。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嫂子穿着红裙子的样子。
这不对劲,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思。
第二天一大早,我妈就过来敲我的门,「建国啊,你看隔壁李家的小翠怎么样?人家姑娘今年刚从卫校毕业,工作也找好了。」
「妈,我现在不想谈这些。」我一边穿衣服一边敷衍道。
「你都快26了,再不找媳妇,村里的好姑娘都让人挑走了。」我妈叹了口气,「你那个赵师父天天催我,说再不给你找个媳妇,他就不教你医术了。」
我突然就想起赵师父昨天说的话。他告诉我说嫂子最近经常半夜发烧,让我多去看看。可昨天晚上我怎么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普通的发烧。
正想着,王婶就急匆匆地跑来了,「建国啊,不好了,你嫂子。」
我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怎么了?」
「张满财那个不要脸的,一大早就提着礼品去你嫂子家了。这不,整个村子都传遍了。」
我心里顿时就堵得慌。张满财比我大十岁,是村里有名的财主,开着镇上最大的杂货店。这些年,没少打我嫂子的主意。
「他们说。说你嫂子昨晚穿着红裙子等在院子里,就是为了等张满财。」王婶压低声音说。
我的手一下子就攥紧了,「放屁!」
王婶被我吓了一跳,「我也不信,你嫂子这些年过得清清白白的,怎么可能。」
我顾不上多说,骑上自行车就往嫂子家赶。老远就听见张满财的声音,「月红啊,你也不小了,总这么一个人也不是个事。我年纪是大了点,但保证能给你好日子过。」
我推开院门的时候,就看见嫂子脸色苍白地站在廊下,张满财正堵在她跟前。
「张老板,」我大声说,「我嫂子身体不舒服,你还是请回吧。」
张满财回头看见是我,脸上露出一丝讥笑,「小建国,这是你嫂子的事,你一个小辈就别掺和了。」
「我怎么就不能掺和了?」我往前走了两步,「我哥临走前可是让我照顾好嫂子的。」
「照顾?」张满财冷笑一声,「你是怎么照顾的?昨晚穿着红裙子在院子里。」
「你给我闭嘴!」我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嫂子突然晃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我赶紧冲过去扶她,发现她额头烫得厉害。张满财也想过来帮忙,被我一把推开了。
「你们。你们都别管我。」嫂子的声音很虚弱,「建国,你去。去我床头柜的抽屉里。那个。」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昏了过去。我的手指碰到她的手腕,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作为一个医生,我很清楚这种脉象意味着什么。
红裙子下的秘密,远比我想象的要可怕得多。而我,却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卷入一个多么复杂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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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嫂子抱到床上,手一直在发抖。那种不规则的脉象,我在医书上看到过。师父说,这种病很厉害,一般人根本就治不了。
床头柜的抽屉里放着一个红木盒子,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我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叠发黄的化验单,还有一封信。
信上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了,是我哥的。可日期却是他走后半年写的。这怎么可能?
「建国。」嫂子突然醒了过来,眼睛里带着泪光,「你都看到了?」
我拿着那摞化验单,手还是在抖,「嫂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哥走后不久发现的。」她的声音很轻,「一开始我以为是普通的心脏病,后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都变了,「我好歹也是个医生啊。」
嫂子苦笑了一下,「你能治得好吗?医院都说没办法了。再说。再说你哥的事已经让你们家。」
我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我哥生病那会儿,家里砸锅卖铁地给他治,可还是没留住人。现在嫂子又。
「那这封信是怎么回事?」我拿起那封发黄的信,「这明明是我哥走了以后。」
嫂子突然就哭了,「这事说来话长。你哥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他。他去医院的时候,偷偷让人做了另外一份化验。他怕。怕连累了我。」
我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月红,月红!」是张满财的声音,「我刚从镇上请来了个老中医,专门给你看病的!」
我正要去拦他,嫂子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建国,你先别出去。让我跟你说个事。」
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声音也在发抖,「其实你哥临走前,把一个秘密告诉了我。这事。这事关系到他的死因。」
我的心突然就悬了起来。记得我哥生病那会儿,确实有点不对劲。他总是半夜里偷偷出去,回来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
「你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让我穿这条红裙子吗?」嫂子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因为。」
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急,嫂子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我凑近了才听见她说:「因为他在这裙子里藏了。」
就在这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张满财带着个老头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好几个村里的闲汉。
「哟,小建国,」张满财阴阳怪气地说,「大半天不见人影,原来是在这儿啊。」
我站起来就要轰人,嫂子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等我回过头,发现她手里攥着的手帕上,已经沾上了点点血迹。
那个老头赶紧过来给嫂子把脉,可把了没一会儿,脸色就变了。他偷偷扯了扯张满财的袖子,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张满财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看嫂子的眼神也变得很奇怪。
「月红啊,」他干笑了两声,「你这病。」
「你们都出去!」我实在忍不住了,「病人需要休息!」
等把人都轰出去,我回到屋里,却发现嫂子不见了。床上只剩下那条红裙子,还有。一张沾着血的化验单。
我定睛一看,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这那是什么心脏病,这分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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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那张化验单,整个人都不好了。上面写的是肺结核,而且还是传染性很强的那种。这种病在我们农村可不得了,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了。
我冲出屋子,发现嫂子正在院子里吐血。月光下,她的脸色白得吓人。
「嫂子,你这病必须去医院!」我手忙脚乱地扶住她。
她摇摇头,「不去。你哥就是死在医院里的。」
「可是。」
「建国,」她突然抓住我的手,「你还记得你哥生前在镇上卫生院当护工的事吗?」
我点点头。那会儿哥哥总说卫生院的活儿轻松,可每次回来脸色都不太对劲。
「其实他不是当护工,」嫂子的声音很轻,「他是去偷那些贵重药品。」
我浑身一震,「什么?」
「他发现有人在卫生院里偷偷卖假药,那些得了重病的农民,吃了假药都没治好。」她说着又咳了起来,「你哥想找到证据,结果。」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张满财带着一帮人举着手电筒往这边走,后面还跟着王婶。
「月红啊,」张满财的声音特别大,「你这病可不是一般的病,要是传染给村里人可不得了。要不这样,我送你去镇上治。」
「滚!」我挡在嫂子前面,「你们想干什么?」
张满财嘿嘿一笑,「小建国,这可是为了整个村子好。再说了,你嫂子这病。该不会是你哥传染的吧?」
我一听这话就火了,正要冲上去,嫂子却突然拉住了我。
「建国,你去把我堂屋里那个红漆木箱拿来。」她的声音很急,「快去!」
我跑进堂屋,找到了那个木箱。箱子很重,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叠叠的病历和化验单。
「这些。这些都是什么?」我有点发懵。
「是你哥这些年收集的证据。」嫂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坚定,「那些人在卫生院里卖假药,害死了多少人。你哥查到他们头上,结果。」
我翻开病历,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张满财。
原来张满财就是卫生院假药案的主谋之一。我哥发现这个秘密后,他们就在药里动了手脚。
「你们在看什么?」张满财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口,手电筒的光照得我们睁不开眼。
我下意识地把箱子护在身后,但已经晚了。张满财看见了箱子,脸色顿时就变了。
「原来这些东西在你这儿!」他咬牙切齿地说,「亏我这些年还对你这么好。」
就在这时,嫂子突然站了起来。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张满财,这里还有一份底片。要是我出了什么事,这些东西就会直接送到县里去!」
张满财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月红,你。」他还想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声。
我往外一看,是我师父赵医生的车。只见师父从车上下来,后面还跟着。县医院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师父他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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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从车上下来,脸色很难看。「建国,都准备好了吗?」
我一头雾水,「师父,这是。」
「别问了,」师父打断我的话,「快把你嫂子扶上车,县医院那边还等着呢。」
张满财一看这架势,转身就想跑,却被县医院带来的人给拦住了。
「张满财,」一个穿制服的人说,「这案子我们查了快三年了,今天可算是。」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师父早就知道这些事,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调查。难怪他总让我多照顾嫂子。
「建国,」嫂子虚弱地抓住我的手,「其实你哥早就把证据都给了赵医生。这些年,我穿着这条红裙子,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你哥的仇一定要报。」
我的眼睛突然就湿了。原来这些年,嫂子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可是你的病。」
「放心,」师父走过来说,「她这病是能治的。这些年我一直在给她偷偷看病,就是为了等今天。」
张满财被带走的时候,整个人都瘫了。村里人这才知道,这些年他在卫生院里干的那些坏事。
王婶抹着眼泪过来道歉,「月红啊,这些年是我们错怪你了。」
嫂子摇摇头,「都过去了。」
月光下,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但嘴角有了一丝笑意。我知道,她心里的结终于解开了。
上车前,她回头看了看那个老院子,「建国,你哥临走前说,让我好好活着。我现在终于明白,活着不只是为了等待,还是为了。」
她的话没说完,突然又咳嗽起来。我赶紧扶她上车,心里却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半年后,嫂子的病好多了,但医生说她这辈子怕是都得住在医院附近,随时观察身体情况。
我还是回了村里,继续在卫生所上班。有时候去县医院开会,会远远地看见嫂子在医院的花园里晒太阳。她还是喜欢穿那条红裙子,只是颜色已经淡了许多。
「建国,」有一次师父问我,「你就不想去县医院工作?那边条件多好。」
我摇摇头。嫂子的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一辈子都在等一个结果;有些人,需要一辈子去守护一个承诺。
现在我终于懂了,那天晚上嫂子为什么要说月亮真美。那不是一句简单的感叹,而是一个不能说出口的故事的开始。
昨天,我收到了嫂子的来信。信上只有简单的几句话:「建国,你要好好的。答应我,别再为我难过了。这一生,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站在卫生所的门口,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很想哭。
月亮还是那么亮,可是有些人,有些事,却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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