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一百单八将,有三十六七个在史料中能找到记载,这些能找到记载的并不仅限于三十六天罡,不在天罡之内的托塔天王(铁天王)晁盖、摸着天(摸奓云)杜千,也曾在史料中出现,招安巨寇杨志、乐将节级李逵,在史料中都以负面形象出现,尤其是黑旋风李逵,在招安后在金州为将,金兵南下时,李逵杀害了长官叛变,杨志该不该为小种经略相公种师中战殁负责,不同史料有不同记载。
招安巨寇杨志有没有临阵脱逃,后来有没有为他平反,看不同史料的读者会发生争论,咱们本着求同存异图乐呵的原则,不去讨论这些会引发争吵的问题,而是换一个角度从史料中找答案:如果鲁智深的媳妇、武松的嫂子被高衙内欺负了,这两位好汉会不会像林冲一样忍气吞声?
林冲是不是好汉,不同的人也有不同意见,但是面对高衙内的欺凌,林冲夫妻的忍让,都令人难以接受。
妻子被调戏,丈夫就是不会武功,也会抄起搬砖冲上去,但是身高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武艺高强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表现,却令人大跌眼镜:“当时林冲扳将过来,却认得是本管高衙内,先自手软了。”
如果不是高衙内,林冲的拳头就是硬的,是长官的儿子,林冲的手就是软的。后来高衙内把林娘子堵在屋里过了很长时间,林冲赶到后发生的事情,更是令人不可思议:“林冲立在胡梯上,叫道:‘大嫂开门!’那妇人听的是丈夫声音,只顾来开门。高衙内吃了一惊,斡开了楼窗,跳墙走了。”
林冲不但没有破门而入,而且连房门也没有靠近,林娘子的父亲也是教头,似乎也是会些武功的,所以听到丈夫的声音,还真把门打开了——林冲没来的时候,她没机会撂倒高衙内脱身吗?
高衙内跳墙而走,林冲并没有追上去,而是把陆谦家砸了,砸完陆谦家,林冲既没有去寻高衙内晦气,也没有到高俅那里告状,只是拿着尖刀到处寻找陆谦,好像作恶的不是高衙内而是陆谦,这种行为如何评价,读者诸君自有高见,更奇怪的是林娘子的态度:“我又不曾被他骗了,你休得胡做。”
林娘子有没有被骗?高衙内、陆谦和林娘子都心中有数,林冲也只是问了一句而已:“不曾被这厮点污了?”
水浒原著这段描述可谓入木三分,读者诸君看了肯定也是百味杂陈。既然林冲夫妇的表现难以评价,我们就换两个在史料中存在的人物来分析。
鲁智深的历史原型有两个,一个是第一代老钟经略相公种世衡麾下的“酒肉和尚”法嵩,另一个是真正的山大王,他的媳妇绰号就是一丈青,也是山大王。
写《隋唐演义》的褚人获还写了一本《坚瓠集》,据他考证,宋朝茅山中有一男一女两个山大王,男的是和尚,女的绰号一丈青。
鲁智深在水浒传和史料中都是喜欢喝酒吃肉的“暴躁和尚”,种世衡看中法嵩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十分刚烈。
如果媳妇被高衙内欺负了,作为种世衡手下爱将,鲁智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就是把高衙内打个生活不能自理,种世衡也能帮他摆平——高俅名为“殿帅”,听起来很高大上,实际上在北宋京城,像他那样的“殿帅”有九个,高俅也就是殿前司都指挥使而已,侍卫亲军马军、侍卫亲军步军的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都是有资格被称为“殿帅”的,三支军队九个主官副主官合称“殿前九帅”。
禁军教头有一千多个,高俅手下只有几个,就是因为殿前司原本就没有多少兵,只是京城卫戍部队的一支而已。
宋徽宗政和二年之后,“太尉”就不再是三公之一,而是成了众多高级武官的“加衔”,除了殿前九帅,枢密副使、地方节度使、安抚使、宣抚使都可能有太尉之称。
高俅惹不起老钟经略相公,老钟经略相公的爱将也不用怕高衙内,即使没有老钟经略相公撑腰,鲁智深也不会惯着高家父子,《水浒传》的描述是符合史实的:“你却怕他本官太尉,洒家怕他甚鸟!俺若撞见那撮鸟时,且教他吃洒家三百禅杖了去。”
不怕官,只怕管。高俅管不着种家军将领,鲁智深打高衙内可以毫无顾忌,以他烈火般的性格,当着高俅的面揍高衙内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高俅敢乍刺儿,鲁大侠肯定连他一块儿削。
不管是史料中的历史原型,还是小说中的暴烈和尚,媳妇被高衙内欺负了,鲁智深肯定是先打了再说。
鲁智深不会惯着高衙内,武松就更不会了——高衙内不过是高俅的养子(原本是堂弟),高俅比蔡京的官小得多,史料中的武松,可是连蔡京的儿子都敢杀的。
杭州西湖边埋着的“义士武松”,就是《临安县志》《西湖大观》《杭州府志》《浙江通志》中怒杀蔡京之子、杭州知府蔡鋆的武松,该武松“貌奇伟”、武功高,白昼当街斩杀太师之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史料中的武松是没有媳妇的,但是在水浒传中是有嫂子的,而且武松的嫂子潘金莲肯定比林冲的媳妇要漂亮得多。
潘金莲拒绝某大户逼婚,这才被大户记恨而“嫁”给了武大郎,知道“三寸丁谷树皮”是什么意思,就知道潘金莲基本还是“副处级”,高衙内见了潘金莲,肯定就会把林娘子忘了——潘金莲年龄也比林娘子小得多。
读者诸君可以试想一下:如果高衙内看上了潘金莲、害死了武大郎,敢杀太师之子的武松怎肯善罢甘休?
不管是鲁智深的媳妇,还是武松的嫂子,高衙内敢调戏一个,生命就会进入倒计时,他只能吃柿子捡软的捏,欺负那个豹头环眼胆小如鼠的林冲。
说林冲胆小如鼠,可能不太准确,因为上了梁山、没了退路的林冲,还是很心狠手辣的,他在高俅的屋檐下低头,可能是那个时代甚至千年以后的常态,所以对林冲休妻以“成全”高衙内,我们还要根据《宋刑统》来综合分析:宋朝法律规定,丈夫充军发配,妻妾是可以随行的,服刑期满,配军可以返回原籍,也可以在刺配之地安家,但是林娘子显然没有与林冲一同去沧州的意思。
为了避免引起争议,咱们还是把《宋刑统·名例律三》的原文复述一下:“诸犯流应配者,役满及会赦免役者,即于配处从户口例,妻妾从之,父祖子孙欲随者,听之。移乡人家口亦准此,若流移人身丧家口,虽经附籍三年内愿还者,放还。”
林冲刺配即将出发,林娘子并没有在“府前接着”,到了“州桥下酒店里坐定”,林娘子还是没有出现,这时候林冲才有了休妻的念头,林冲那番话,听起来似乎也有些怨气,至于他是怨妻子招灾惹祸,还是怨妻子不肯与他一路同行,那就只有林冲自己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林娘子都是无辜的,后来被高衙内威逼致死,也是林冲心头抚不平的伤痛,所以林冲在得知家破人亡后变得心狠手辣,也就可以理解了。
林冲身为八十万禁军教头,既保护不了妻子,又不肯像同行王进那样远走避祸,作为一个丈夫,他都不算称职,读者诸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对此事也必有公论:在您看来,林冲怎样做,才能保全自己和妻子?如果被调戏的是鲁智深媳妇或武松嫂子,高衙内还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吗?
西门庆:鲁提辖我不知道,但武二那厮真敢杀人!
郑屠:“我这还没碰金翠莲的手指头呢!”
西门庆、镇关西:“谁碰谁知道!”
西门庆:“早知道我就去玩儿林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