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军秦(皇岛)葫(芦岛)港口司令部少将副司令惠德安,在《国民党海军在葫芦岛作战侧记》中对十七兵团司令官侯镜如表示了怀疑:“侯镜如对于蒋介石的打内战,我看是不大感兴趣的。从他指挥的第九十二军军长黄翔表示起义等情况来看,侯似乎早就存有背离反动阵营之念了。”
惠德安的怀疑有道理但不完全准确,侯镜如不是只有背离的念头,而是早已归队,他要是能在辽沈战役中替老蒋出力,那才是怪事呢。
六十二军中将军长林伟俦也在《塔山战役纪要》中也觉得侯镜如的指挥有些失常:当时第五十四军参谋长建议从塔山和白台山之间地势开阔防御薄弱的地方穿插过去,绕到塔山背后,但侯镜如何却采纳了其参谋长张伯权的意见,执拗地坚持正面强攻。
当时塔山的解放军不但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而且在一千米宽的正面上,配置了十六挺重机枪、四十九挺轻机枪、九门六零炮及团属迫击炮,正面硬攻,就等于主动送人头。
林伟俦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侯镜如这位黄埔一期的学长,在抗战中表现得智勇双全,怎么在塔山之战时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林伟俦和四野司令员不但是同姓,而且在黄埔是同期,他们黄埔四期学生队还是上下铺,下铺的林同学枪支走火,把上铺林伟俦的枕头打了一个洞,要不是林伟俦出去打水不在床上,塔山战役就不会有这场同期同舍同学鏖战了。
我们细看相关史料,就会发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当时指挥塔山防守的,是下铺的林同学,主攻塔山的,是上铺的林伟俦,为东北蒋军提供情报支持的文强,也跟二林住过同一宿舍,下铺林差点击毙上铺林,他们的班长文强因为“告密”还被下铺林揍了——曾任军统东北办事处处长兼东北行营督察处处长、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督察处处长的文强,在《口述自传》中详细描述了那次“走火打架”事件,据说文强说,当时林同学打他,同宿舍同学还起哄表示支持:“这个九头鸟(林同学是湖北人),好厉害,敢打班长。”
文强说那次打架他赢了,但我们细看那本《口述自传》就会发现,是林同学先动的手,而且还真打着了文班长,要不然同学们就不会那么叫好了。
文强的《口述自传》执笔者刘延民在该书最后的谢词也很有意思:“还有一位我要感谢的是大家都知道的林豆豆,我称她‘林大姐’。她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很温和,她很关心该书。”
“林大姐”的父亲跟文强是同期同舍同学,在八一南昌起义时,跟文强、侯镜如还是战友,当时的军衔似乎是侯镜如上校最高、文强少校其次、林上尉最低。
全国政协专发回忆录的《纵横》杂志,在2012年第10期刊发了侯镜如外甥班俊义写的《侯镜如的传奇人生》,看这篇文章我们才发现:侯镜如不但是毛周二公招考和介绍入党的黄埔一期生,也是八一南昌起义时贺龙二十军的教导团上校团长,如果他不与组织失去联系,1955年会授什么军衔,还真难以估量。
侯镜如考入黄埔一期,主考官是谁,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都知道,自然也知道侯镜如于1925年10月,就在第一军政治部主任周公介绍下入党。
1927年8月30日,侯镜如在江西会昌战斗中右臂中弹而被秘密送往香港治疗,一同去香港疗伤的,还有他黄埔一期同学陈赓。
1931年春,伤愈归队的侯镜如被组织派到河南去策反郜子举部队,完成任务后却找不到组织了:由于顾顺章叛变,周、陈等人全部转移,侯镜如盘缠将尽而无法与组织恢复联系,只好在上海《时事新报》用暗语刊登寻人启事,结果没有得到回应。
侯镜如与组织彻底失联,他在报纸上用暗语表态:“胞兄,我找不到你,心急如焚,你若再不来,没有办法,就自去找工作了……我始终是孝敬父母的。侯志国。”
侯镜如回忆:“当时我满肚子疑虑,一肚子委屈,我是党派出去工作后回来的,走前已通知我回来按规定即安排好交通,送我去江西苏区,而我又非单线联络,怎么会联系不上了?……直到解放后,我才从陈赓大将口中得知,当时是中央保密局局长顾顺章叛变,一下子抓了很多人,已分不清谁奸谁忠,就是碰了面也立即避开,根本不敢相认。那时候,我哪晓得这些呀!”
侯镜如的党员身份比较秘密,所以老蒋那边并没有因为他参加过南昌起义而弃之不用,所以侯镜如在抗战中得以屡立战功并从九十二军第二十一师少将师长升任第九十二军中将军长、北平警备司令,辽沈战役开打时,侯镜如已经是第十七兵团司令官了。
老蒋任命侯镜如为十七兵团司令官并派他驰援辽沈的时候,并不知道当时侯镜如在担任第九十二军中将军长兼北平警备司令的时候,就已经跟组织恢复了联系,他收到了安子文的一封密信:“周(恩来)贺(龙)二公关心你,让我给你写此信,如果能回来,表示欢迎,过去是可以原谅的……”
侯镜如在周贺二公的召唤下正式秘密归队,其联络人就是他新任命的副官李介人,他们在老蒋和傅作义眼皮底下开始筹划九十二军起义,还没等起义计划实施,就被老蒋升任下辖四个军的十七兵团司令官,黄埔四期生林伟俦的六十二军也在十七兵团建制之内。
林伟俦跟着侯镜如到东北之前,文强就已经在东北挖他林同学的墙角——有三个林部的团级干部叛变,文强将这三个叛徒都收为己用,文强《口述自传》中只提了一个叛徒的姓名,叫王世奎,叛变后被文强安插到了一家报社,另外两个在文强为他们成立的工作室里搞情报,企图把溃逃入深山的日军收编。
塔山战役开打的时候,文强刚刚调任徐州“剿总”前线指挥部中将副参谋长,他留下的特务班子,就是东北蒋军的主要情报来源,身在徐州的文强也时刻关注着东北战事, 也指挥“旧部”为两头跑的杜聿明提供了不少情报,至于情报真假,文强没好意思说——他连侯镜如早已归队一事毫不知情,可见他在这方面的工作并不是很成功。
班俊义在《侯镜如的传奇人生》中披露了侯镜如在塔山战役中“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重要意义:当时东北野战军(后来的四野)林司令员对攻锦之战有些忧虑,担心侯镜如的东进兵团会突破塔山防线,在10月2日向中央发报请示撤军回去打长春,结果电报上去被驳回,因为当时我军最高层知道有侯镜如暗中帮助,蒋军绝对不可能突破塔山防线。
当时林司令员的分析其实是很准确的,解放军以八个师兵力,在无险可守的塔山,面对的是侯镜如指挥的东进兵团十一个师,兵力和火力方面都处于劣势:仅五十四军第八师和一九八师就各有一个美式山炮营(拥有76.2毫米山炮12门)、一个美式榴弹炮连(拥有一○五榴弹炮4门),重庆号巡洋舰上一五二毫米重炮以及空中的火力支援更是难以抗衡。
但是周公和主席都胸有成竹却不能明确告诉前线指挥员,东进兵团总指挥侯镜如就是我方埋在东北的秘密棋子,侯镜如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真心归队:侯镜如在10月1日就奉命组建东进兵团,原本所有被调集的军队因为距离葫芦岛都不到一昼夜行程,可是因为侯镜如的拖延,只到10月10日下午,独立第九十五师才从塘沽海运到达葫芦岛,11日才赶到塔山,侯镜如嫡系九十二军只来了一个二十一师,真正当炮灰的是“国防部战地视察组”第四组组长罗奇旧部独立第九十五师(罗奇升任第三十七军副军长时仍兼任第九十五师师长),还有林伟俦的六十二军。
侯镜如准备让自己的九十二军在适当时间起义,当然不会让这支部队在塔山之战中消耗掉,他明确告诉参谋长张伯权:“按我们目前的情况,对塔山、锦州是不能打进去,若打进去也出不来,如果不打进去还可以维持几天。”
张伯权后来也起义了,他跟侯镜如忽悠老蒋,说自己拟定的方案稳扎稳打,进可攻,退可守,结果当然是林司令员稳稳地守住了塔山,杜聿明稳稳地输掉了辽沈战役。
林伟俦跟着侯镜如跑到天津,升任十七兵团副司令、六十二军军长兼天津防守副司令,然后就跟着陈长捷一起当了俘虏,跟同期同宿舍的文强在战犯管理所又成了同学(战犯在管理所叫学员,互称同学)。
侯镜如撤出东北后,改任天津塘沽防守司令、长江防务预备兵团司令、福州绥靖公署主任兼华东军官团总团长,并于1949年8月率部起义。
侯镜如后来还像陈赓一样,到战犯管理所看望旧部和“学弟”, 笔者找到了一张全国政协常委侯镜如、杜聿明与全国政协委员李仙洲在一起在1980年秋拍摄的合影,三人在饭桌上的灿烂笑容,肯定会让读者诸君感慨良多:塔山之战或东北战场这四个黄埔同学,三个四期生一攻一守一搞情报,还有个一期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扯后腿,老蒋之败,岂不是早已注定?
塔山说战略次于四渡赤水,成了军史上不解之谜,怎么复盘都是败局,但现实就是赢了
侯镜如在塔山之战中没有表现,他所策动的起义实际上只有92军318师,那已经是49年的福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