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辈子,江毓绣如愿嫁给了军区的竹马连长陆川泽。
结婚当天,陆川泽却碰都不愿意碰她,美名其曰要为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知青守身如玉,和对方做一对柏拉图式的恋人。
为了他和女知青的名声,陆川泽也不愿意离婚,将江毓绣硬生生逼成了守活寡。
蹉跎了三年时光,最后郁郁而终。
她死后,反倒是把她从小养到大的团长小叔顾廷煜在雨夜里为她痛哭流涕,甚至最后在她的坟前自杀。
原来她不是没人爱,而是爱错了人。
重活一世,江毓绣冒雨把小叔堵在房间——
“小叔,你愿意娶我吗?”
……
1980年除夕夜,塞罕坝林场。
江毓绣不可置信的看着日历上的数字,她竟然重生了!
上一世,她作为军医和军区的竹马连长陆川泽结婚,却没想到结婚当天他连碰都不愿意碰自己,要为刚认识不到一月的女知青守身如玉,和对方做柏拉图恋人。
他和女知青日渐情深,自己却成了守活寡,不到十年就郁郁而终。
死后,江毓绣的灵魂在人间飘荡七日,做了孤魂野鬼。
她在阎王殿前许愿,如果人生能重来,她一定不会再和陆川泽结婚。
再睁眼,她竟然重回到了十年前!
和陆川泽结婚的前一个月!
江毓绣忍不住攥紧手,这辈子她一定要改写自己的命运,不再重蹈覆辙!
“噼里啪啦——!”
天色渐暗,已经有人开始放起了鞭炮。
陆川泽提着部队发的年礼回来了,一身军绿色的作战服衬得他身形挺拔。
江毓绣打开一看,是半边香喷喷的烤鸭。
她忍不住问:“还有半边呢?”
陆川泽身形一顿:“给其他战友了。”
江毓绣没再多问,她知道是给了宋念昔,那个来塞罕坝为防风抗沙做贡献的下乡知青。
上辈子自己和陆川泽结婚后,逢年过节部队发的东西他都只拿了一半回来,连津贴也只给了一半。
另外的一半,全都给了宋念昔。
陆川泽一开始说是男战友,自己发现是女同志后,和他对峙。
他却说:“人家是从城里来的姑娘,为了我们塞罕坝防风治沙吃了那么多苦,我们自然该多帮衬一些。”
一句为了我们塞罕坝,堵得她说不出话,甚至连生气都不能。
想到过去,江毓绣嘴角泛起苦涩。
曾经自己忍气吞声,什么都给了宋念昔一半,无论是心、是人还是东西。
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变本加厉,自己郁郁而终。
这一世,不管是给出去的那一半,还是留下的这一半,她都不要了。
夜色渐深。
大院里的人为了热闹,都把家里的桌子搬到院子里一起吃团圆饭、唠家常。
江毓绣坐在桌前,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有人调侃陆川泽:“陆连长,你和江医生都要结婚了,今晚除夕夜干脆直接洞房吧!”
其余人一听,立马跟着起哄。
“洞房!洞房!”
大家的视线都汇在两人身上。
陆川泽僵着身子,有些欲言又止。
江毓绣看出他的排斥,蜷着手心圆气氛:“除夕夜守岁,哪有闹洞房的?大家先好好过年,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众人以为她是害羞,也不再打趣。
一道道美味佳肴上桌,大家开始吃饭喝酒好不热闹。
江毓绣正要夹菜,陆川泽却拿出一个铁皮饭盒,夹了一个猪肘子和鸡腿放进去。
江毓绣抬眸:“又给你那个战友打包?”
陆川泽眼神微闪:“对,他一个大老爷们在这里也没个认识的人,一个人在宿舍过年太孤单,我给他送一些过去。”
江毓绣没戳穿他的谎言,淡淡回应道:“那桌子上这些全都打包给她吧,刚好我也不饿。”
“真的?”陆川泽有些诧异。
“嗯,全都给她。”
江毓绣头都没抬。
重活一世,连人带物她都不要了。
第2章
陆川泽总觉得江毓绣话里有话,但也没多想。
“他吃不了太多。”
说完,他将铁皮饭盒装得满满当当,随便扒了几口饭菜,便匆匆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江毓绣也没心思再吃。
她打包了十个饺子,骑上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去粮庄老宅。
她要去找从小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小叔顾廷煜。
一路上,江毓绣的心情起起伏伏。
上一世,结婚前她一直都是和小叔住在一起,和陆川泽快结婚了才搬走。
起初小叔并不同意,对她百般劝说。
“还有半年的时间,哪有结婚前跑去未婚夫家里住的道理?”
“我娇养大的丫头,不能被人说三道四。”
“陆川泽要是真的爱你,就不该叫你提前搬过去。”
当时江毓秀一心一意要和陆川泽在一起,什么都听不进去。
结了婚,才发现小叔一语成戳。
自己郁郁而终,灵魂在人间飘荡七日,发现小叔抱着一本日记本在自己坟前痛哭。
当时的她依偎在小叔身边,发现那一本厚厚的日记本里,记载的全是这些年他对自己隐忍的爱意!
因为人伦道德,他将那十多年的秘密一直埋藏心底,记录在日记本里。
那一天,他抱着日记本躺在墓碑前,再也没有醒来。
当时的江毓绣痛哭流涕,对着来接自己的黑白无常长跪不起。
“我愿放弃轮回转世,只求再重回一世,改写自己上辈子的命运……”
如今重生归来,江毓绣知道自己最该找的人,便是小叔顾廷煜。
粮庄。
江毓绣看着熟悉的房子,心底一片潮湿。
明明是热闹的除夕,这里却冷清又安静。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大门,客厅里一片漆黑灯都没开,只有书房透着光亮。
书房里坐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鼻梁高挺,剑目星眉,一件绿色军装衬得他气场不凡。
顾廷煜正翻开一本黑皮记事本,一笔一划认真记载着什么。
江毓绣知道,他是在写日记,藏着小叔满满爱意的日记。
想到上一世的结局,她忍住眼底发酸,缓缓走上前去。
“小叔。”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廷煜连忙把日记盖上。
“你怎么来了?”
慌乱中,他的声音还带了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江毓绣红着眼看向他,拿出自己准备好的饺子。
“我来给你送团圆饺。”
这一世,我们要团团圆圆,都有好的结局。
顾廷煜眼睛亮了一瞬,而后又匿于平静,伸手去接她递来的饭盒。
他的手碰到饭盒,江毓绣却没有松开。
“过了正月我就要做新娘子了,小叔你愿意做我的新郎吗?”
顾廷煜动作一滞,脸上带着震惊和错愕,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江毓绣把饺子放在桌上,身形一弯就把桌上的日记本拿在了手上。
“小叔,你对我这么多年的感情都写在这里面,我都知道。”
“我不想嫁给陆川泽,我想嫁给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小叔,你娶我好不好?”
顾廷煜神色有些不自然,避开了她的目光。
“毓绣,我是你小叔……”
江毓绣依旧一脸认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不过是受我爸所托照顾我而已,这些年的共同生活早让我们亲上加亲。”
“我想嫁给你,想让我们彼此有个好的结局。”
也想弥补上一世的顾廷煜,报他在自己坟前自杀的恩情。
话落,新年的钟声敲响,窗外绽放出大片绚丽的烟花。
“嘭——!”
江毓绣不给顾廷煜犹豫的机会,踮起脚尖飞速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而后眼神坚定的看向他。
“这是我送给小叔的新年礼物。”
从前她不知道小叔的心意,现在知道后她就不想错过。
顾廷煜喉结滚动,眼神幽深了几分。
“我明天要去南京出差半个月,以后可能也要在驻扎在南京军区,你……愿意跟我走吗?”
江毓绣笑了笑:“当然愿意。”
顾廷煜薄唇抿紧了几分,似乎在压抑情绪。
“等我回来那天就去接你……做你的新郎。”
江毓绣看着这个比自己大十岁的男人一脸腼腆的样子,眼眶一热。
“好,我等你。”
小叔,这一世我不会再错过你了。
我们都要好好的。
第3章
江毓绣回到家属大院时,家里漆黑一片。
陆川泽还没回来。
即便要离开了,可两辈子的感情仍旧让她心头一阵闷堵。
江毓绣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要清醒。
新的一年,她已经和小叔互相表明心意。
那她和陆川泽,以后便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从今往后,再无瓜葛。
江毓绣闭上眼,强逼自己安静下来。
直到月明星稀,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陆川泽带着一身寒气悄然回来。
一直没有睡着的江毓绣,不由得想起上辈子自己刚搬过来时。
陆川泽每天早早回家,不少邻居都笑他。
“陆连长,这么急着回来,难不成怕你没过门的媳妇儿跑了不成?”
面对别人的调侃,他也不恼。
“我媳妇儿还在家等我做饭呢,回来晚了我怕她饿肚子。”
江毓绣怕黑,他就搬到一间房,用一张帘子把两张床隔开,晚上牵着她的手给她讲睡前故事,哄她睡觉。
遇到电闪雷鸣的下雨夜,更是会攥紧她的手不厌其烦的轻哄。
“阿绣,别怕,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
承诺,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偏偏听的人,当了真。
以至于上辈子的江毓绣在知道陆川泽和宋念昔的关系后,仍忍气吞声企图用自己的真心换回陆川泽的心。
可真心根本换不来真心。
想至此,江毓绣自嘲一笑,忍不住红了眼角。
上一世的自己,可真傻啊……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陆川泽睡。
但直到身后传来男人均匀的呼吸声,她也没睡着,睁着眼到天亮。
一大早,陆川泽就起床做了早餐。
等江毓绣到餐桌前坐下,他关切的看向她:“阿绣,昨晚我回来没吵到你吧?”
“昨天我那个战友生病发了高热,要不是我去的及时,他现在估计脑子都要烧坏了,我照顾到半夜等他退烧了才回来。”
江毓绣静静听着,连头都没抬。
陆川泽还在继续解释:“我是连长,现在过年宿舍连个能照顾他的人都没有,最近我可能都要过去照顾他,你不会生气吧?”
闻言,江毓绣呼吸停滞了几分。
上一世,她坚决不同意陆川泽去照顾宋念昔。
因为这事,陆川泽和她大吵一架,觉得她心眼儿太小,既不体贴也不近人情,这样的行为有悖于‘军民一家亲’的口号。
从此之后,陆川泽对她的态度直线下滑,心更是偏在了宋念昔身上。
现在自己要离开了。
陆川泽愿意去哪儿、想照顾谁,和她都没关系。
思及至此,江毓绣抬起头,迎上他闪烁的视线。
“去吧。”
陆川泽怔住:“你不生气,同意我去照顾他?”
“嗯。”江毓绣语气淡淡。
不仅这次,往后的每一次她都不会再管。
陆川泽的神色明显松了几分。
也不知是否因为江毓绣的善解人意,让他觉得鱼和熊掌能可兼得。
他特意夹了一个煎鸡蛋到江毓绣碗里,再提着打包好的铁皮饭盒离开。
陆川泽走后,江毓绣也没闲着,她开始清理家里关于自己的东西。
房子不大,却被他们曾经的爱意塞得满满当当。
柜子里有陆川泽去市里排了一天一夜的队,特意给她买的随身听。
还有他攒了半年工资给她买的女式手表。
“阿绣,以后你带上这手表,就等于每分每秒我都陪在你身边,每一秒都代表了我的爱。”
白墙上,挂着两人一起去县城照相馆提前拍好的新式婚纱照。
……
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当初两人真挚的感情。
食品有保质期,原来爱情也有。
当初以为的天长地久,没想到不过是眨眼间的朝夕。
江毓绣毫不犹豫的全都打包丢进废弃皮箱再扔掉。
这些东西她不要了,男人也不要了。
江毓绣一连收拾了好几天,陆川泽每天早出晚归去照顾那个生病的‘战友’,也没注意到家里的变化。
正月初六,江毓绣去军区卫生院上班。
她先去了院长的办公室,提交自己的离职申请。
院长诧异:“辞职?”
江毓绣医科大学毕业后就在这里做医生,已经干了好几年,怎么好端端的要辞职?
江毓绣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准备辞职去旅行结婚,换一个城市生活,以后应该不会再回塞罕坝林场了。”
院长以为她是要和陆川泽结婚,虽然舍不得她,但想到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感到欣慰。
“好,以后想回来了,咱们医院随时欢迎你。”
江毓绣点点头,又说:“不过旅行结婚这件事还请院长帮我保密,我暂时不想让大家知道。”
院长以为是小姑娘脸皮薄,害怕大家知道了起哄打趣,一并答应了。
离开办公室后,江毓绣准备去门诊和同事做工作交接。
没走几步。
她就看到了陆川泽,正搀扶着‘战友’宋念昔从妇产科走了出来。
霎时间,有什么东西在江毓绣的脑子里炸开——
第4章
他们两人的感情,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上辈子,江毓绣以为陆川泽和宋念昔要忠于柏拉图爱情。
所以即便和自己结了婚,他也不愿意碰自己。
现在她才知道,那两个人之间早已越过了那条红线。
陆川泽已经有了所谓的战友,哪里还需要她这个妻子。
江毓绣没再管他们,转身去了门诊室。
一路上,她的心却抑制不住的淤堵。
重活一世,她以为自己对陆川泽已经彻底死心,心底的那滩湖水也毫无波澜了,现在却被新发现的真相搅动得波涛汹涌。
自己上辈子的委屈求全,像是一场笑话。
她忍不住低声呢喃:“陆川泽,你骗的我好苦啊……”
熬到晚上,江毓绣交接完工作下班回家,却看见陆川泽高大的身影正在厨房忙碌。
身形挺拔的男人围着一个红色的碎花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在热锅里翻炒着青菜。
眼前的一幕,让江毓绣有些意外。
听到门响,陆川泽连忙走上前来为她准备拖鞋。
“阿绣,今天我陪那个战友去医院做检查,他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往后我也不用再天天过去照顾他。”
“这几天因为他的事我忽略了你,所以今天特意早早回来做饭补偿你。”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江毓绣真的很想问问他。
“既然你那么在乎宋念昔,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表现出这样一副深爱的样子?”
江毓绣想为上辈子的自己讨一个说法,一个结果。
可话到嘴边,她什么都没说。
事到如今,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上辈子的江毓绣已经死了,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深爱陆川泽的江毓绣了。
出神之际,陆川泽端着四菜一汤上桌,又悉心地准备好碗筷。
两人安静吃着饭,谁也没有说话。
突然,陆川泽发现了家里的异常,夹菜的手一抖。
“阿绣,家里的东西怎么少了?还有我们挂在墙上当做结婚照的相片怎么也不见了?”
江毓绣面不改色,随便扯了个理由。
“破五节打扫卫生,清理了一些不属于这里的旧物,那张照片的相框坏了,我怕从墙上掉下来也收了起来。”
说着,她抬头看向陆川泽:“当时你不是亲眼看着我清理的吗?”
陆川泽一愣,眼神微闪。
顿了半瞬,他才支吾开口:“你这么说我好像想起来了,是我忘了。”
江毓绣扯了扯嘴角,自己瞎编的他也承认。
胸口传来一阵丝丝拉拉的痛,那是被欺骗、被背叛的滋味。
他敷衍了事的态度如此明显,上辈子的自己怎么会对他死心塌地?
陆川泽没看出她的情绪,在她的碗里夹了一块瘦肉。
“阿绣,你真勤快,往后娶了你就是我的福气。”
说完他又凑近她,想要像从前那样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江毓绣触电般避开了,她垂着眼遮掩情绪。
“大白天的,被人看见影响不好。”
陆川泽以为她是害羞,笑着附和:“等以后结婚了,咱们就不怕别人闲言碎语了。”
江毓绣没接他的话,而是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我准备过几天搬回我爸妈的老宅,不在你这里住了。”
陆川泽有些诧异。
“你爸妈不是已经过世了吗,那宅子早就没人住了,你搬过去怎么住?并且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下一瞬,他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握紧江毓绣的手。
“阿绣,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他紧张的样子,唯恐江毓绣下一秒就会离开他一样。
可他若是真的爱,上一世又怎么会那么狠心呢?
江毓绣笑着拂开他的手,嘴角全是苦涩。
“正是因为要结婚了,我才要回娘家,这是女子出嫁的规矩。我回去住等你来接亲,也让我爸妈在天之灵看着我出嫁。”
“真的?”
“真的。”
江毓绣垂着眼,没有看他。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离开是真的,结婚也是真的。
得到肯定答复,陆川泽放松下来。
“好,到时候你走的那天我帮你把东西搬过去,顺便帮你把老宅收拾收拾。”
“等你出嫁那天,我一定让你成为整个塞罕坝林场最幸福的新娘。”
江毓绣没说话。
这辈子,她会是最幸福的新娘。
但她的新郎,绝不会是陆川泽。
第5章
入夜,江毓绣洗漱完躺在床上。
陆川泽掀开帘子,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温柔似水的看向她。
“阿绣,天气冷了,你总说手脚冰凉,我抱着你睡吧?反正我们马上都要结婚了,睡在一张床上也没关系的。”
江毓绣一怔。
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上一世的情景。
自己主动爬床,陆川泽却避如蛇蝎,还冷着脸呵斥。
“江毓绣,你是女人,你懂不懂什么叫矜持?”
如今,竟然反过来了。
但这辈子,江毓绣已经决定要和小叔在一起,绝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再和他纠缠不清。
“不行。我是女孩子,这种事必须要等到结婚之后才行。”
“我和你睡一个屋子已经是出格,更不能再做其他出格的事。不然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江毓绣说着,把帘子放了下去。
像上辈子陆川泽对自己那样,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他不是说让自己矜持吗?那她就矜持到底。
陆川泽脸色一红,有些拘谨道歉:“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说完,他躺在自己床上睡下。
江毓绣听着窸窣的动静,只觉得无比讽刺。
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开始珍惜。
但她已经不需要了。
她要走了。
离开塞罕坝,离开陆川泽。
次日早上,陆川泽一大早起来做饭。
等江毓绣坐在餐桌前时,一份热腾腾的早餐已经做好,而旁边还有一份已经打包好的放在饭盒里。
她扫了一眼:“又要给你战友送早饭?”
陆川泽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对,他最近胃口不好,也吃不惯外面的东西,所以我做了点清淡的给他送过去。”
江毓绣搅拌着碗里的热粥,小口小口的吃着。
“你对你战友真好,不知道你那个战友有对象没。”
陆川泽语气含糊了几分:“还没有,他是下乡的男知青,以后结婚对象肯定也要在城里找的。”
男知青?
江毓绣心里一阵冷笑,抬头看向他。
“你对男人都这么好,怪不得外面那么多女知青都说想嫁给你。”
陆川泽以为她在吃醋,连忙轻哄着解释。
“别听外面的人瞎说,我想娶的人只有你一个。女知青再好,往后也是要回城的,她们的喜欢都是一时的,只有你才是真的爱我,对我不离不弃。”
因为女知青会回城,因为自己不会离开,所以最后他才选择和自己结婚,这样吗?
心间猛的刺痛,江毓绣觉得上辈子的自己真的很可笑。
曾以为纯洁无瑕的爱情,不过是陆川泽退而求其次的无奈之举。
恍惚间,陆川泽已经提着饭盒走了。
江毓绣把桌上剩下的早餐全都丢进了垃圾桶里。
这仅剩一半的早餐,她不稀罕。
接下来的几天,江毓绣白天都去卫生院和同事交接工作,晚上回家收拾东西。
陆川泽也早出晚归,一个屋檐下两人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正月十五,元宵节。
今天是江毓绣交接工作的最后一天,诊室也没什么病人,她就随意翻看医书。
快到中午时,诊室门被人敲响。
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宋念昔走了进来,不好意思看着她。
“江医生,我男人最近要我要的太狠,上次他在小树林里直接把我下面弄出血了,昨天赵医生说是下面撕裂了要多修养。”
“我对象今天来给我送早饭,又不管不顾要了我一次。”
“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又被他弄的裂开了?”
宋念昔虽然是抱怨,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江毓绣没那么大度,去看未婚夫和别的女人激烈的痕迹。
她把人带到隔间,让赵医生的助理护士帮忙去看,再对症开了药。
合上病历本,江毓绣例行公事的叮嘱:“往后让你对象多注意点,等下面好了再同房,以免伤上加伤。”
宋念昔叹了口气,满面愁容的模样,但炫耀的意图却明晃晃。
“哎,江医生你不懂,我男人他就是头牛,每天都有使不完的牛劲儿,他说恨不得死在我身上呢。”
“其实他家里还有一个未婚妻,不过他说没兴趣,只想把力气都使在我身上。”
说着,她将碎花衣领扯了扯,白嫩脖颈上的暧昧红痕露很是明显。
江毓绣笑了笑,没有生气,而是提醒她。
“宋同志,听说你还没有结婚,在塞罕坝林场做知青。我建议你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省的被人知道了戳脊梁骨。”
宋念昔不以为意,眼里带着得意。
“现在是社会主义新时代,提倡自由恋爱,他们小时候的娃娃亲是封建糟粕,根本就算不了数。”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念昔,你的卫生巾我帮你拿过来了。”
下一刻,陆川泽推门而入。
看到屋里的江毓绣,他陡然僵住,脸上浮现惊慌。
“阿绣……”
第6章
江毓绣看着陆川泽,故作意外。
“你怎么来了?”
她又看向宋念昔,视线在两人间徘徊。
陆川泽神色有些不自然,步伐僵硬地往前走。
“我那个战友让我给宋同志拿了点卫生巾过来,他们说现在女性都流行用这种东西,我顺便给你也买了一些。”
说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包卫生巾递给宋念昔,剩下的全都塞给了江毓绣。
宋念昔脸色微变,但还是强挤出一抹笑。
“是啊江医生,我们新时代的女性现在都用卫生巾,不用再拿纸或者布垫着了,你应该还没用过吧?”
江毓绣看着他们拙劣的演技,只觉可笑。
陆川泽是把自己当做傻子吗?
还是说,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到底会不会生气?
她深吸一口气,懒得戳穿也懒得应付。
反正再过几天,自己就要离开了。
没人搭理宋念昔,她看向陆川泽,却看到男人满心满眼都只有江毓绣。
顿时,她眼眶不禁红了几分,拿着江毓绣给自己开的单子起身。
“刚刚谢谢江医生的提醒,晚上回去我就跟我男人说让他先忍忍,最近别和我睡了,实在想就回去和他的未婚妻睡去!”
说完,她怨念地看了陆川泽一眼,随即离开诊室。
陆川泽看都没看她一眼,一直看着江毓绣,声音也带着小心翼翼。
“宋同志和我那个战友比较熟,我今天来卫生院找你,战友才托我给宋同志带东西,你没误会吧?”
江毓绣在心底冷笑。
自己什么都没说,他就那么急着自证清白。
是太心虚了吗?
江毓绣看着他,笑了笑:“我没误会,你放心吧。”
毕竟,他和宋念昔之间的事情是事实。
不是误会。
陆川泽以为她是相信了自己的说辞,顿时松了口气。
他又忍不住问:“你之前不是在外科吗?什么时候来妇科看病了?”
江毓绣一怔。
卫生院人手不够,自己过年前就调来妇科上班了,那时候自己还和他说过,现在他却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所以毫不在意?
可他为什么又总能无时无刻上演一副深情人设的戏码?
看到门外等候的病人,江毓绣对陆川泽下达了逐客令。
“今天是最后一天班,外面还有病人等着,你先走吧。”
陆川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头。
“好,那你先上班,我在外面等你。”
江毓绣看着他走出去,腰杆笔直的坐在走廊长椅上,一丝不苟,军人风范一览无余。
但只一眼,她就收回视线,再没看过他。
下班时间,江毓绣从诊室出来。
走廊上却不见了陆川泽。
她没太在意,准备独自一人回家。
在走廊拐角处,却听到角落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明知今天坐诊的是她,为什么还要找她来看病?”
江毓绣忍不住探头看过去,陆川泽正在质问宋念昔今天下午的事情。
宋念昔咬了咬唇,楚楚可怜:“你怕什么?是怕她发现吗?”
“你既然怕,那就不要管我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
但下一瞬,陆川泽就从从后面抱住了她。
“别走——”
第7章
眼前的一幕太刺眼,江毓绣扭头就走。
事到如今,她不能再被那两个人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出了卫生院的大门,天空簌簌下起大雪。
雪花落在脸上凉凉的,冰透了心。
江毓绣迎着雪回了家属大院,刚好看到邮递员往邮筒里塞信。
她开锁拿出来一看,发现是小叔顾廷煜的来信。
江毓绣有些意外。
信封上笔锋飘逸的写着‘寄件人顾廷煜’‘收件人江毓绣’。
一时间,她竟看出了几分温柔缱眷的意味。
江毓绣掸落身上的雪,拿着信进了屋。
打开信封,看到里面的内容她却狠狠愣住了。
是小叔申请的结婚报告!
上面已经签了他的名字,只等自己签字了。
一瞬间,她的心脏开始猛烈跳动。
结婚报告附带的还有小叔给自己的来信,展开信纸,她的手都有些颤。
【毓绣,结婚报告已申请,如果除夕夜那天的话你还当真,就请你签字,把你的一生托付于我。】
【车马很慢,书信很远,我的一生只够爱一人,纸短情长,吻你万千。】
【前往南京的调令已批下,后天将从塞罕坝林场出发,我们一起打破束缚,奔向自由自在的春天。】
……
每一句话都很官方,但江毓绣却从一笔一划间看出了小叔的紧张。
她心底一暖,拿起笔在结婚报告上郑重写下‘江毓绣’三个字。
随后,她又给小叔写了一封回信。
【后天早上七点我在江家老宅等你,我们一起去南京。】
写完后,江毓绣准备折叠起来。
看着那一纸结婚报告,她忍不住想起上一世的陆川泽。
两人青梅竹马多年,自己结婚前就搬来和他同居,可他却迟迟不愿意去申请两人的结婚报告。
每次他都说:“不用急,就算我们结婚当天打报告也来的及。”
确实来得及。
上辈子他们是在结婚那天才打的报告,但打完报告他便让她独守空房。
而这辈子,自己才说要嫁给顾廷煜,他就迫不及待的打了结婚报告让自己签字。
对比之下,爱意立竿见影。
不过,陆川泽没急着打结婚报告,倒也方便了她离开。
江毓绣等结婚报告上的字迹晾干,就把它放进信封,再塞进了邮筒里。
漫天大雪飘落,她却感觉心里暖暖的。
瑞雪兆丰年,今年一定是个好年。
既然要走,家属院里有关她的所有东西也该收拾干净。
江毓绣一直收拾到晚上,准备休息的时候陆川泽才回来。
他有些气恼的看向房间的女人:“我一直在医院等你,你怎么下班不声不响的先走了?”
江毓绣抬头:“我看到你和你那个战友的对象宋念昔同志在聊天,就先走了。”
霎时间,陆川泽神情变得紧张。
“你看到了什么?”
瞧着他这模样,江毓绣看的想笑。
他在担心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到。”江毓绣没戳穿他,而是换了个话题,“我要走了,准备明天就搬家。”
离开塞罕坝,也离开他。
从今往后,再不相见。
陆川泽以为她说的是回老宅,殷勤地帮着将行李提到门口。
“好,那我明天帮你一起搬家。”
“不用,你还有部队的事要忙,我一个人就行。”江毓绣没打算让他帮忙。
东西该丢的丢,该扔的扔,已经没什么东西可搬了。
“帮你搬家是大事,反正最近队里也没什么事,我明天请个假就行。”陆川泽眼里都是她,一副舍不得她辛苦的样子。
推辞不下,江毓绣也不再拒绝。
顺便明天也和陆川泽把话说清楚,两人之间的娃娃亲就此结束。
一夜安稳。
第二天两人吃早饭时,江毓绣正打算开口。
大院外面却突然有人大喊:“陆连长,陆连长在家吗?”
闻声,陆川泽急忙走了出去。
隐约间,江毓绣听到对方提及宋念昔的名字,她舀粥的动作顿了一瞬,便继续吃着早饭。
但陆川泽回来后,却匆匆穿起了军大袄。
“阿绣,我那个战友出了点状况,我现在必须立马过去一趟,今天恐怕不能帮你搬家了。”
说完,他打包了一半桌子上的早餐放进铁皮饭盒,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
“陆川泽。”江毓绣下意识叫住了他。
“能晚一点再走吗?我有事跟你说。”
毕竟两人从小就定下了娃娃亲,现在婚事取消,还是应该明明白白地说清楚更合适。
陆川泽头也没回:“你先搬去老宅,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江毓绣朝着他的背影执意说完未尽的话——
“我打算离开塞罕坝,和小叔结婚了。”
第8章
声音被吹散在风里。
陆川泽早已走远,根本没听到。
江毓绣自嘲一笑。
在这个男人心中,自己一直都是排在宋念昔后面的,他又怎么会为自己停留呢?
陆川泽走后,她也没心思再吃饭。
江毓绣放下碗筷,直接开始清理自己在这个家的最后的痕迹。
从小到大陆川泽写给她的情书,足足有两大箱。
还有两人每年一起去照相馆拍的照片,也是厚厚一沓。
一把火,她全都烧了。
把整个年少情谊,曾经的过往全都烧尽。
随后,江毓绣又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确保没有自己一丝痕迹。
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从家属大院离开。
下午三点,江毓绣回到江家老宅。
以前,她和陆川泽每隔几个月都会来老宅一次,清理宅院里的灰尘杂草。
此刻回来,虽有冷清,却不萧条。
堂屋中间,江毓绣看着父母的灵位牌,红着眼眶跪了下去。
“爸妈,我决定和陆川泽取消婚约,明天跟小叔一起去南京生活了。”
……
关于自己的前世今生,江毓绣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最后她在老宅的木屉子里找到她和陆川泽年幼时定下婚约的契书,一把火将其燃成了灰烬。
自此,两人再无半点羁绊纠葛。
天色渐暗,江毓绣站在老宅后院的大槐树下。
粗壮的树干上,依稀还可以看到两行模糊的字迹轮廓。
那是小时候,陆川泽用小刀一刀一刀刻的。
【过家家,娶新娘,陆川泽要把江毓绣带回家。】1
【长大后,陆川泽也要永远和江毓绣世界第一好。】
随着树干的长大,刀刻的字迹已经看不清。
陆川泽的心也随着时间的变迁早就变了。
但树干上挂着的鸳鸯红玉牌依旧鲜艳如血。
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愈发惹眼。
江毓绣拿了一把剪刀,搬来椅子站上去‘咔嚓’一下剪了下来。
【陆川泽】【江毓绣】
红玉牌正面刻着他们的名字,背面刻着对两人感情美好寓意的一行小字。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
江毓绣只看了看一眼,便将鸳鸯红玉牌拆开,把属于自己名字的那一半直接摔在雪地里的石头上。
“咣当”一声,玉牌碎了一地。
就像她和陆川泽的感情。
另一半红玉牌,她准备等晚上陆川泽来了就还给他。
晚上六点,七点,八点……
江毓绣等了又等,等到夜幕时分明月高悬。
等到晚上十二点,陆川泽都没来。
看着怀表上的时间,江毓绣自嘲一笑。
她怎么忘了,自己根本不可能等到的。
上辈子许多个夜晚,自己在昏暗的灯光下等陆川泽回家,结果等了整个通宵眼都要熬瞎了他都没回来。
只要牵涉到宋念昔的事,那个男人从来都不会守时。
江毓绣不再等,直接去了卧室睡觉。
早上六点,鸡鸣阵阵。
江毓绣缓缓睁开眼,陆川泽依旧还没来。
她扯了扯嘴角,既然他不在意见这最后一面,自己也没必要强求。
她找来纸笔,给陆川泽留了一封信。
【陆川泽,我知道你那个战友其实就是宋念昔,你把早餐分她一半,把年夜饭分她一半,还把你的心分了一半给她。】
【以后,你留给我的这一半,不管是人还是心,我统统不要了。你有你的另一半,我有我的下一站。婚约作罢,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祝你和宋念昔幸福,也祝我自己会幸福。人生路远,各自安好,后会无期。】
写完落笔,江毓绣将那半个鸳鸯红玉牌压在了信纸上。
这时,门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江毓绣看了看时间,早上七点整。
是顾廷煜来接她了。
江毓绣拖着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老宅,朝门口走去。
打开大门,穿着绿色军大衣的顾廷煜从军用吉普车上下来。
冬日的阳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旁边的银杏树簌簌落下几片雪花。
四目相对,彼此心照不宣。
这一刻天地俱寂,江毓绣只听见顾廷煜军靴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咯吱’声。
顾廷煜一步一步坚定地朝她走来,眼神坚定的像是要入党。
一步、两步……九十九步。
他手捧一束鲜艳的红玫瑰,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江毓绣同志,请问你做好嫁给我的准备了吗?军婚不易,人生没有回头路,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一生,只会爱一人。
江毓绣眼眶发热,主动朝他走了最后一步。
“顾团长,我准备好了。”
这辈子,她不会再错过小叔,不会再错过自己的幸福。
话落,顾廷煜掏出一个戒指套在她手上,又紧紧牵住她的手,上了吉普车。
车窗外太阳高升,天边绽放出万道霞光。
塞罕坝林场的一切,如逝去的风景渐行渐远。
江毓绣握紧小叔的手,没有回头。
往后她的人生,不会再有陆川泽,只会有顾廷煜。
第9章
另一边,医院。
陆川泽在医院照顾了宋念昔一天一夜。
宋念昔因为和别人玩的太大,不仅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还造成身体上一些不可逆的损伤。
第二天她醒来,陆川泽生气的质问。
“当初说好了作为灵魂知己,为什么你又在外面和别的男人那样?”
这就是她对待他们柏拉图关系的态度吗?
想到自己被欺骗,宋念昔让无辜的孩子胎死腹中。
陆川泽突然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该重新审视一下了。
病床上虚弱的宋念昔没有丝毫心虚,而是红着眼反驳。
“我又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然也有七情六欲,你不愿意娶我,只跟我柏拉图,我有需求也只能要找别的男人。”
她的样子像是受了太大的委屈,说着她又伸手拉住陆川泽。
“现在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我也打算为你收心,你不要和江毓绣结婚了。”
“好吗?”
她期待的看向陆川泽,眉目含情。
但下一瞬,她就被推开。
“我和阿绣自小就定下娃娃亲,她等我这么多年,我不能再耽误她了,肯定要给她一个名分的。”
陆川泽说完就走了。
自己已经一晚上没回去,还不知道江毓绣在家里怎么样了。5
见他要走,宋念昔看着他的背影提高声音。
“难道你忘了吗?你说只有我能和你共鸣,我们的思想在同一个层面,江毓绣根本就不懂你。”
陆川泽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头。
“结婚这件事没得商量,另外你以后再和其他人发生什么,不要再找人叫我来了,和我没关系。”
话落,他就出了病房门。
他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不容更改和触碰。
回到军区大院,江毓绣已经搬走了,家里的东西也都被清空,没有江毓绣的一丝痕迹。
莫名地,他心里一慌。
家里打扫的太干净,就好像江毓绣从来都没来过一样。
陆川泽快步出门想去找江毓绣,但刚走到门外,楼下买菜回来的张大婶看他急急忙忙的模样忍不住问。
“陆连长,你这么着急出了什么事?”
陆川泽边走边回答,他总觉得心里不安宁,想去见见江毓绣才行。
“我去找阿绣,她昨天搬回老宅了,我今天过去看看。”
张大婶却叫住了:“过两天你们不是就要结婚了?现在你可不能去找江医生。”
“按照咱们这边的习俗结婚前七天,新郎、新娘可是不准见面的,寓意两人未来的婚姻长长久久,现在见面就冲撞了喜气坏了姻缘。”
顿时,陆川泽脚步顿住。
他是知道这个习俗的,自己和江毓绣结婚的日子也确实没几天了。
而且江毓绣之前也说过女子出嫁的规矩。
她着急搬走,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想到这,陆川泽虽然想去见到江毓绣,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他朝着张大婶道谢:“谢谢张婶的提醒。”
说完,他转身回家了。
婚期将近,婚礼上需要准备的东西他都还没准备好,刚好趁着这几天的时间准备准备。
陆川泽去县城买了做衣服的缝纫机、能听能看的电视机,还去市里连夜排队买了一台能解放双手的洗衣机……
到了婚期最后一天,他还去军区借了一辆军用吉普车来当婚车。
二月二,宜嫁娶。
“噼里啪啦——”
鞭炮放了好几挂,空气中充满了硝烟的味道。
陆川泽一身黑色西装,胸前别了一朵红花,在众人的祝贺声中坐进了吉普车前往老宅接亲。
后面跟着一长串自行车,车头前面都挂着大红花和彩色气球,这就是迎亲队伍了。
不多时,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老宅。
但到了老宅门口,大家却傻眼了。
老宅冷冷清清的,门外没人结亲,家里也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他们看了一圈都没看见江毓绣的身影。
结婚当天,新娘不见了……
第10章
“连长,这怎么回事?”
平时和陆川泽关系最好的副连长率先开口。
见过堵新郎的,但他还是第一次见结亲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的,连新娘都不见了。
一时间,热闹气氛变为冷寂。
陆川泽没说话,他看着老宅的情况,心里也沉甸甸的。
他大步走了进去,扫视院落里的情况。
空荡荡的,亦如他的心,也越来越空,直到走到客厅他才猛然怔住。
桌子上放着一个显眼的鸳鸯红玉牌,曾经拼合在一起的一对,现在只剩下那个刻着他名字的一半。
顿时,陆川泽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攫住,喉咙也也被紧紧扼住。
走近他才看到红玉牌下面还压着一封信。
一时间,他的手都有些颤,甚至他产生一种惶恐和害怕。
打开信的内容,陆川泽顿时僵在原地。
【陆川泽,我知道你那个战友其实就是宋念昔,你把早餐分她一半,把年夜饭分她一半,还把你的心分了一半给她。】
【以后,你留给我的这一半,不管是人还是心,我统统不要了。你有你的另一半,我有我的下一站。婚约作罢,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祝你和宋念昔幸福,也祝我自己会幸福。人生路远,各自安好,后会无期。】3
霎时间,彷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子里炸开。
仿佛晴天惊雷,把他从头劈到脚。
江毓绣她走了?!
副连长见他情况不对,连忙凑上来:“连长,到底怎么回事,江医生人呢?”
他探过来的那一刻,陆川泽连忙将信的内容翻了过去。
半晌,陆川泽才深呼吸一口气。
“没什么,今天的婚礼暂时取消,先让弟兄们回去,顺便把那辆军用吉普车也还回去。”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似乎也在隐隐发颤。
他强撑着身体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心脏还在‘砰砰’的猛烈跳动。
众人见他如此模样,一时间面面相觑。
副连长也怔住了,他走到陆川泽身边小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江医生给你的信上都说了什么?”
好好的婚礼,怎么突然说不结就不结了。
“没什么。”说着,陆川泽又看向众人,“今天一大早辛苦大家了,都先回去吧。”
现在,他的脑袋里很乱,什么都想不出也说不出。
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江毓绣去哪里了,她去了哪里?她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宋念昔的?
但是他和宋念昔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可以解释的。
副连长知道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但陆川泽不愿意说自己也没办法。
他叹了口气,朝着正不知所措的众人说道:“大家听连长的,暂时都先各自回去吧。”
说着,他就让大家散了各自离开。
这里面有人疑惑,有人不解,但还是都慢慢离去。
到最后,只剩下陆川泽一个人。
他手里摩挲着那半块鸳鸯红玉牌,又重新看向江毓绣留给自己的信。
心终于疼了起来,从连绵不断的细微疼痛一直到能逼人发疯窒息的痛苦。
他忍不住低声呢喃:“阿绣,你早就要走了对吗?”
家里莫名清理掉的东西,收起来的结婚照,还有搬家那天家里干净到没有江毓绣一丝痕迹……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江毓绣早就要走了。
只是……只是没告诉他而已。
第11章
陆川泽嘴角扯起自嘲的弧度。
他总是被夸聪明,可是江毓绣离开的那些蛛丝马迹自己怎么没看见?
一种说不出的酸楚,从他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了他的咽喉处。
“阿绣……”
看着老宅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和江毓绣的回忆。
幼时的下雨天,两人一起在屋檐下用手接落下的雨滴,一起在院子里玩男娶女嫁的过家家游戏,一起躺在老宅的屋顶看星星……
“陆川泽,往后你就是我的新郎,我就是你的新娘了,你不许喜欢别人。”
“你看天上的那颗星星,像不像是我们两个,那颗又大又亮的星星是你,旁边挨着你的那颗小星星是我,我们要像星星一样永远不分开。”
“还有多久我才能嫁给你啊,陆川泽,你快点来我家娶我吧。”
……
年少的场景一幕幕在他心头浮现。
过去的回忆像是沾了血的糖,让人甜蜜又痛苦。
现在自己来娶她了,她怎么不见了呢?
陆川泽喉头一哽,像是堵了一块棉花似的。
他起身不死心的又走到每间房里查看,全都是空荡无一物,除了手里的鸳鸯红玉牌和那封信,江毓绣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他看着红玉牌自嘲:“阿绣,你真是好狠的心,说走就走。”6
天空突然开始飘落雪花,陆川泽站在院子里,落了一身的白色,伴着冷风吹得他鼻头泛红。
他围着老宅走了一圈又一圈,像是儿时的游戏,走够十圈江毓绣就会出现。
但走完了十圈,她还是没出现。
陆川泽走到了那棵老槐树的位置。
看到树上模糊的字迹,又看向曾经挂着两人鸳鸯红玉牌的位置,胸膛深处猛然泛起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他伸手想要将其压下,却毫无用处。
眼睛更是传来酸涩的刺痛,喉咙也堵得让他呼吸不畅。
“陆川泽,他们说系上了这根红绳,我们就会幸福一辈子,永远也不会分开了,我们也绑一个吧。”
曾经的话,彷佛江毓绣刚刚附在他耳边说过。
陆川泽痛苦的低下头,却看到树边的石头旁有几块红色碎玉,心脏猛地一滞。
是江毓绣的那一半鸳鸯红玉牌。
他慌忙去捡,有几块埋进了雪里,他手伸进雪里去挖,一伸手却传来尖锐刺痛。
瞬间,血从手指上冒出来。
殷红的血,和那红玉的颜色一样鲜艳,顿时染透了旁边的白雪。
陆川泽却像看不见,感受不到一样。
他继续扒开雪层,找全了那几块碎玉,又重新将它们拼合在一起。
是一个完整的鸳鸯红玉牌。
玉牌他找到了,江毓绣他能找到吗?
心里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深入骨髓的痛,一阵一阵向他袭来。
原来失去,是这样的感觉。
江毓绣什么都没留下,自己又该去往何处寻找呢?
倏地,陆川泽想到了顾廷煜,他是江毓绣的小叔,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自己还要亲近一些,小叔肯定知道江毓绣去了哪里。
想及此,他不再停留,立马赶去了小叔的训练的军区。
走前,他将碎玉收好放在了口袋里。
来老宅时,他坐的是吉普车,现在门口什么都没了,他只能凭着两条腿走过去。
下了雪天气很冷,太阳也缩进了厚厚的云层,混着冷风陆川泽越走越冷,但他不敢停,只能麻木的走下去。
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醒了,江毓绣就回来了。
他们就结婚。
到小叔训练的军区门口,门口的守卫彻底将他的梦击碎了。
“陆连长,现在顾团长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几天前他申请结婚,调离塞罕坝前往南京任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