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通知电话来了，我老爹让我去公社办理报名手续。」
「谁知道天黑了才赶到，只能在镇长家借宿一晚。」
「半夜里，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悄走了进来。」
「我的心怦怦直跳，她是镇长的女儿，那个从小就比我高半个头的姑娘...」
01
1974年的夏天，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村里通知我们大队有两个知青名额，可以推荐上大学。
我爹是大队会计，立马就把我名字报了上去。
「老三，赶紧收拾东西，明天去公社报名！」
我爹兴奋得合不拢嘴，一边帮我收拾衣服一边絮叨。
其实我心里也是一万个高兴，毕竟在那个年代，能上大学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路上小心点，带上干粮，晚上就住你舅舅家。」
我妈递给我一个包袱，里面是她亲手做的烙饼和几个咸鸭蛋。
第二天一早，我就骑上自行车出发了。
公社离我们村有四十多里地，按理说中午就能到。
谁知道半路上自行车链子断了，我费了半天劲才修好。
等我到公社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我直奔公社大院，远远就看见门口挂着「某某公社」的牌子。
进了大院才知道，办公室的人早就下班了。
只有一个扫地的老大爷，告诉我明天早上八点再来。
这下可愁坏了我，天色已晚，我舅舅家在另一个大队，天黑路不好走。
我正发愁，那老大爷问：「小伙子，你是哪个大队的？」
「我是大河大队的，我爹是会计。」
「哦，是老陈家的娃啊！」老大爷一拍大腿，「那巧了，咱们镇长老张家就在附近，他跟你爹是老交情，你去他家借宿一晚吧。」
老大爷热心地给我指路：「出了大院往西走，第三个院子就是，红漆大门，很好认。」
我谢过老大爷，按照指引找到了镇长家。
敲开门，出来的是位四十多岁的大嫂，应该是镇长媳妇。
我赶紧说明来意，提到我爹的名字。
「哎呀，是老陈家的娃啊！快进来快进来，你爹跟我家老张可是好朋友呢！」
镇长媳妇热情地把我让进屋，喊道：「老张，老陈家的儿子来了！」
屋里走出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国字脸，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有威严的人物。
得知我来意后，镇长拍着我肩膀说：「难得难得，正好明天我也去公社开会，咱们一起去。今晚就住下吧，就当自己家！」
镇长媳妇张罗着给我收拾了西厢房，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吃完饭，镇长让我早点休息，说明天还要早起。
洗漱完毕，我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明天报名的事情。
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爸，这是谁啊？怎么住咱家了？」
是个女孩的声音，清脆好听。
「是老陈家的儿子，来公社报名上大学的，明天一早就走。」
「老陈家的儿子？是不是那个从小就瘦瘦高高，老欺负我的那个？」
「嘘，小点声，人家都睡了。」
我一下子清醒了，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丫头。
这才想起来，镇长家确实有个女儿，比我小两岁，小时候我来镇上玩的时候见过几次。
因为她总是仗着自己是镇长的女儿，没少欺负我，我也没给她好脸色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记得我。
带着这些回忆，我渐渐进入梦乡。
02
半夜里，我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房门被轻轻推开，月光下，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悄走了进来。
我的心怦怦直跳，下意识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
「喂，你睡了吗？」
是那个女孩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试探。
我没吭声，继续装睡。
「装什么装？我知道你醒着呢。」
女孩走到床前，借着月光，我偷偷瞄了一眼。
天哪，那个曾经比我高半个头的小丫头，现在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她穿着简单的蓝色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不施粉黛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秀。
「老陈家的，你还记得我吗？」她半蹲在床边，眼睛亮晶晶的。
我只好睁开眼睛，尴尬地坐起身：「你...你是小张吧？」
「哼，我叫张雨欣，不叫小张。」她撇了撇嘴，「看来你还记得我。」
「你大半夜的来我房间干什么？」我警惕地问。
女孩扑哧一笑：「怎么，害怕啊？放心，我就是来看看你长啥样了。小时候你老欺负我，现在我长大了，想看看你还敢不敢。」
「我哪有欺负你，明明是你仗着自己是镇长闺女，没少给我使绊子。」我不服气地说。
「那是因为你老是用石头砸我家的柿子树！」
「谁让你不分给我吃...」
就这样，我们一来一往，竟然聊起了小时候的事。
不知不觉，窗外的月亮都西斜了。
张雨欣突然压低声音：「对了，听说你要上大学了？」
我点点头：「嗯，明天去公社报名，不过能不能考上还不知道。」
「我也想上大学...」她的声音里透着向往，「可是我爸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早点找个工作更实际。」
我看着她失落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酸楚。
「你要是真想读书，可以跟你爸好好说说，他那么疼你，应该会支持你的。」
张雨欣摇摇头：「他只是表面上疼我，其实骨子里还是老观念，认为女孩子嫁人生子才是正道。」
我们又聊了许多，从理想到现实，从未来到过去。
我发现这个曾经在我眼里骄纵任性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主见。
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糟了，我得回去了，要是被我爸知道我半夜来你房间，肯定会骂死我的。」张雨欣慌张地站起身。
临走前，她回头冲我神秘一笑：「今天下午我爸要去县里开会，不在家，你要是报完名没事做，可以来找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完，她轻手轻脚地溜出了房间。
我躺在床上，脑海中全是她刚才的笑容，竟然有些期待下午的约会。
等等，约会？我猛地摇摇头，这算什么约会，明明只是小时候的玩伴偶遇而已。
03
清晨，镇长准时叫醒了我。
吃过早饭，我们一起去了公社。
报名的过程很顺利，因为有镇长在旁边，工作人员对我格外热情。
填完表格，交了材料，一切就绪。
「好了，小陈，你的事情办完了，我还有会要开，你自己回去吧。」镇长拍拍我的肩膀。
我想起昨晚张雨欣的话，心里一动：「张叔，我...我想再逛逛公社，晚点再走，行吗？」
镇长爽快地答应了：「行啊，你随便转转，要是晚了赶不回去，还可以到我家住一晚。我傍晚要去县里开会，不过我老伴在家，你自己去就行。」
告别镇长后，我在公社的小街上闲逛，心里却一直想着张雨欣说的「好地方」是哪里。
下午两点多，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来到镇长家。
敲开门，果然是张雨欣来开的门。
她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裙，头发扎成马尾，清爽利落。
「你真来了？」她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故作淡定，「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挺了挺胸膛，「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好地方吗？」
张雨欣神秘地笑了笑：「跟我来吧。」
她朝屋里喊了一声：「妈，我带同学去山后面看书，晚饭前回来！」
镇长媳妇应了一声，叮嘱我们小心点。
张雨欣带着我七拐八拐，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公社后面的一座小山脚下。
「就在山顶上，爬一会儿就到了。」
沿着小路，我们爬上山顶。
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整个公社的风景尽收眼底。
山顶上有一块平整的大石头，石头旁边还有几棵大树，树阴下凉爽宜人。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张雨欣得意地问。
我由衷地赞叹：「真不错，风景这么好，你经常来吗？」
「嗯，这是我的秘密基地，从小到大，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她在石头上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也坐下。
「你是第一个被我带到这里来的人。」
我心里一暖，感觉自己像是得到了某种特权。
坐在高处，看着底下的村庄和田野，听着山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我们竟然都沉默了。
「你说...」张雨欣突然开口，「你真的能考上大学吗？」
我想了想：「我会尽力的，不过竞争肯定很激烈。」
「如果...如果你考上了，会回来看我吗？」
她的问题让我有些意外，我看向她的侧脸，发现她的眼睛里竟然有些湿润。
「当然会啊，我又不是不回家了，每年放假都会回来的。」
张雨欣轻轻点头，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我鼓起勇气问：「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她低下头，「只是觉得，你要是走了，这里就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这才意识到，作为镇长的女儿，她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
在这个小小的公社里，她可能也很孤独，没有真正的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山顶的风太大，我突然感到一阵心疼。
「雨欣...」我试探着叫她的名字，「你知道吗，其实小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有个这么好的爸爸，羡慕你家里条件好，羡慕你...」
「哼，有什么好羡慕的。」她打断我，「我宁愿我爸是个普通人，这样我就可以像其他女孩一样，随心所欲地玩，不用担心别人的眼光。」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童年，关于梦想，关于未来。
太阳渐渐西沉，山下的人家已经升起了炊烟。
「我们该回去了。」张雨欣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下山的路比上山要容易，但不知为何，我们都走得很慢，似乎都不愿意这段时光这么快结束。
「你今晚...还住我家吗？」快到家门口时，张雨欣突然问。
「我...」我有些犹豫。
「我爸今晚不回来，你...你如果不赶着回去，可以再住一晚。」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动。
「那...好吧，明天一早我再回去。」
回到镇长家，张雨欣的妈妈已经做好了晚饭，见我又来了，热情地招呼我一起吃饭。
晚饭后，我回到昨晚住的那个西厢房，心里想着，不知道今晚张雨欣会不会再来。
洗漱完毕，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月光下，张雨欣的身影比昨晚更加清晰。
「你怎么又来了？」我坐起身，故作镇定地问。
「怎么，不欢迎啊？」她走到床边，大大方方地坐在床沿上。
「不是...只是...」
「只是怎么了？」她歪着头，眼睛亮亮的，像是在逗我。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雨欣突然凑近我，小声说：「老陈家的，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我...我...」
「算了，不勉强你。」她轻轻一笑，「其实...我小时候老是找你麻烦，就是因为喜欢你。你知道吗，女孩子就是这样，越是喜欢的人，越是要捉弄他。」
我的心跳加速，房间里好像一下子热了起来。
「今天带你去山顶，其实是想告诉你...」她深吸一口气，「如果你真的考上大学，我会等你回来。」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曾经欺负我的小丫头，居然在向我表白。
「雨欣...我...」
「嘘，不用现在回答我。」她把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等你考上大学，等你真的有出息了，再来回答我也不迟。」
月光下，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不过...」她突然俏皮地一笑，「我可以先要个定金。」
她轻轻向我靠近，我感觉到她呼吸的温度。
在这静谧的夜晚，在这远离尘嚣的小屋里，我们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04
那个夏天之后，我回到了村里，开始了紧张的复习备考。
张雨欣偶尔会托人带信给我，信里都是她日常的琐事和对我的鼓励。
每次收到她的信，我都会反复读上好几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半年后，我真的考上了大学，是省城的师范学院。
临行前，我回到公社，专程去拜访镇长一家。
张雨欣看到我，眼睛都亮了，但在父母面前，她还是装作一副淡定的样子。
「恭喜啊，老陈家的儿子，真给咱们公社争光！」镇长高兴地拍着我的肩膀。
饭桌上，大人们聊着家常，我和张雨欣却只能偷偷交换眼神。
吃完饭，她找了个借口带我去院子里「看看她种的花」。
「我一定会等你的。」在没人的角落，她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睛里满是坚定，「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了，我爸就不会反对我们了。」
我点点头，郑重地承诺：「我会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有机会也去考大学，我们一起进步。」
分别的那天，她没有来送我，只是托人带了一封信给我。
信中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在山顶等你回来。」
大学四年，我刻苦学习，每个假期回家，都会抽时间去看她。
我们的感情，在这段异地相思中，不减反增。
她也没有辜负自己的承诺，通过自学，终于在第二年也考上了大学，虽然不如我的学校有名，但已经让她父亲刮目相看。
毕业后，我如愿以偿地留在了省城工作，成为一名中学教师。
有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我终于有勇气去向镇长提亲。
出乎我意料的是，镇长并没有反对，只是淡淡地说：「我早就看出来了，只要你真心对我女儿好，我没什么不同意的。」
1980年的春天，我和张雨欣举行了简单而温馨的婚礼。
婚礼上，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笑靥如花。
我握着她的手，想起了那个夏夜，她在月光下对我说的那句话。
「如果你真的考上大学，我会等你回来。」
她等到了，我也回来了。
这段始于1974年夏天的情缘，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如今，我们已经在省城安家，有了自己的小家和可爱的孩子。
每年春节，我们都会回公社看望父母。
有时候，我们还会一起爬上那座小山，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看着底下的村庄和田野，回忆那个改变我们命运的夏天。
人生中有些相遇，看似偶然，实则是命中注定。
就像那年我因为修车晚了，不得不在镇长家借宿一晚。
就像那个夜晚，她鼓起勇气推开我的房门。
如果没有这些小小的偶然，我们的人生，或许就会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感谢上苍的安排，让我在人生最迷茫的年纪，遇到了她。
也感谢她的等待，让我在奋斗的日子里，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这就是我和张雨欣的故事，一个始于1974年夏天的情缘。
在那个物质匮乏但情感丰富的年代，我们找到了彼此，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夏夜，她推开我房门的那一刻，或许就已经注定，我们将携手走过漫长的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