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当初就不该借！”我妈，李淑芬，用她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狠狠地拍着大腿，声音尖锐得像砂纸刮过玻璃。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心软”二字，而我爸，恰恰是心软的代言人。

那年头，2005年，我爸刚退休，手里有点闲钱，加上拆迁款，买了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新房刚装修好，还没捂热乎，亲家母，也就是我媳妇儿小雅的妈，突然中风偏瘫了。小雅是独生女，照顾起来力不从心，岳母又不愿意去养老院，说是“死也要死在自己家”。

我爸心一软，觉得都是一家人，能帮就帮一把。于是，他主动提出，让亲家母搬过来住，方便照顾。当时，我还觉得我爸挺仗义的，毕竟，谁家愿意把房子借给一个需要长期照顾的病人呢？

那时候，小雅刚怀孕，我忙着工作，根本没时间照顾岳母。我妈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是不乐意的。毕竟，谁愿意跟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住在一起呢？

记得当时，我妈偷偷跟我说：“儿子，这可不是小事，以后要是想把房子要回来，可就难了。” 我当时没当回事，觉得都是一家人，还能赖着不走吗？

现在想想，真是太天真了。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岳母的身体一直不好不坏，靠着我和小雅的照顾，勉强维持着。这期间，我们家也发生了很多变化。

我爸去世了，留下了一套房子和无尽的思念。我妈也老了，身体越来越差，需要人照顾。更重要的是，我的小儿子，今年也到了结婚的年龄。

现在房价这么高，想给儿子买套新房，简直是天方夜谭。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现在住的房子卖掉，加上手里的积蓄，给儿子凑个首付。

可是，这房子里还住着岳母啊！

我跟小雅商量了好几次，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岳母提一下搬走的事情。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毕竟，岳母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而且，她现在身体不好，要是搬到陌生的环境，肯定会不适应。

更重要的是，小雅心疼她妈，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她搬走。

“妈，我知道你为难，可是，我妈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办？” 小雅哭着跟我说，“难道你要让我妈流落街头吗？”

我看着小雅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也很难受。我知道她不容易，一边要照顾生病的母亲，一边要操持家务，还要上班赚钱。

可是，我的儿子也需要房子啊！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

我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根烟。看着阳台上那盆枯萎的茉莉花，心里更加烦躁。这盆茉莉花，是小雅结婚的时候，我妈送给她的。她说，茉莉花象征着纯洁的爱情。

可是，我们的爱情，现在在哪里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灭。

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跟岳母谈谈。

第二天，我鼓起勇气，敲开了岳母的房门。

岳母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她看到我进来，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妈，我……我想跟您商量个事。” 我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事？” 岳母的声音很虚弱，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是这样的，我小儿子要结婚了，想……想把这房子卖掉，给他买套新房。” 我一口气说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岳母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很久。然后，她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你想让我搬走？” 岳母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可以给您租个房子，或者……或者送您去养老院。” 我连忙解释道。

“养老院？你想让我死在养老院吗？” 岳母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是，她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妈，您别激动，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赶紧上前扶住她，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们一家人，就是想把我赶走！” 岳母声嘶力竭地喊道，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我看着岳母痛苦的样子，心里也很难受。我知道，她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让她搬走，就等于要了她的命。

可是，我的儿子也需要房子啊！

“妈，您听我说，我……” 我还想解释，但是，岳母根本不听。她一把推开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床头柜上的水杯扫落在地。

“滚！你给我滚出去！” 岳母指着门口，大声吼道。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岳母的房间。

我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充满了压抑的气氛。我和小雅谁也不跟谁说话，岳母也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我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偷偷跟我说：“儿子，这事不能拖了，再拖下去，一家人都得散了。”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找了律师咨询，律师告诉我，这种情况很麻烦。虽然房子是我的，但是，岳母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居住权。如果强行让她搬走，可能会引起法律纠纷。

而且，从道德上讲，把一个生病的老人赶走，也会受到社会的谴责。

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那天晚上，我再次失眠了。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无处可逃。

我突然想起了我爸。如果他在世，他会怎么做呢？

我想，他肯定会选择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可是，我不是我爸。我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责任。我不能为了成全别人，而牺牲自己的儿子。

我决定，再跟小雅好好谈谈。

第二天，我把小雅叫到房间里，跟她坦诚地谈了一次。

“小雅，我知道你心疼你妈，可是，你也得为我们的儿子想想啊。” 我语重心长地说，“他现在也大了，需要自己的房子。难道你想让他一辈子都跟我们挤在一起吗？”

小雅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很久。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痛苦。

“我知道，我都知道。” 小雅哽咽着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我试探着问。

“还能有什么办法？” 小雅苦笑着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看着小雅疲惫的样子，心里也很难受。我知道，她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要不，我们……我们还是把房子卖了吧。” 小雅突然说。

“什么？”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们把房子卖了吧。” 小雅重复了一遍，声音很坚定。

“可是，你妈怎么办？” 我问。

“我会照顾她的。” 小雅说，“我会给她租个房子，请个保姆，让她安度晚年。”

我看着小雅坚定的眼神，心里充满了感动。我知道，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谢谢你，小雅。” 我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虽然，未来的路还很长，充满了未知。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够克服所有的困难。

卖房子的事情，最终还是提上了日程。岳母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房子卖了，我们给岳母租了一套离我们不远的房子，请了一个保姆照顾她。小儿子也顺利地买了新房，准备结婚。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但是，我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我总觉得，我们亏欠了岳母。

也许，这就是生活吧。充满了无奈和遗憾。

也许，我们永远也无法找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但是，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不留遗憾。

这句话，没有错。错的是，我们没有考虑到所有的后果。

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教训吧。

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选择。有些选择，会让我们感到快乐和幸福。有些选择，则会让我们感到痛苦和遗憾。

但是，无论我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们都应该勇敢地承担责任，不后悔，不放弃。

因为，这就是人生。一个充满了挑战和机遇的人生。

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我陪着岳母一起看的。电视里，焰火绚烂，欢呼声震天动地。岳母看着电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