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格瓦拉同志

在金庸先生创作的经典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中，跟乔峰齐名的慕容复矢志不渝的梦想，就是光复数百年前已经灭亡的大燕国。为此，他不惜割舍儿女情长，不惜抛却故旧新知，置江湖规则与国家大义于不顾，坏事做绝。只可惜机关算尽仍是空，慕容复不仅复国大业终成镜花水月，自己也落得众叛亲离、疯疯癫癫，令人无限感慨。

慕容复剧照

其实，慕容复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但其所处时代和事迹却跟小说中的慕容复毫不沾边，他虽然也是慕容家族的一员，但对复兴大燕国没有丝毫的义务和兴趣。因为，历史上的慕容复，其真实身份是吐谷（音同玉）浑的亡国君，如果有复兴故国梦想的话，也是重振吐谷浑的雄风而已。那么，吐谷浑究竟是个怎样的国家？它跟大燕国又是怎样的关系？最终又是怎样灭亡的？

一吐谷浑建国

西晋初年，在酋长慕容涉归的领导下，鲜卑族慕容部开始雄踞辽东，而慕容复的先祖慕容吐谷浑，正是慕容涉归的长子。不过，慕容吐谷浑虽然是长子，但才干、相貌均不及异母弟慕容廆（音同伟），因此慕容涉归出于偏爱和家族的前途考虑，便选择慕容廆做世子。慕容廆果然没有辜负其父的期望，最终成为前燕帝国的奠基者，给慕容家族带来极大的荣耀。

慕容吐谷浑塑像

慕容涉归在选择慕容廆做接班人的同时，或许是出于弥补心理，便从部落中划出1700户牧民赐给慕容吐谷浑，让他另组小部落。然而，慕容廆即位后受到挑唆，对兄长日渐嫌恶起来，最终竟以双方牧马之间发生互相撕咬为由，严厉斥责慕容吐谷浑并公然要求他滚出辽东。慕容吐谷浑气愤难忍，果然率领部民离开，并在临行前发下重誓，一定会远迁到万里之外，此生再不与弟弟相见。

慕容吐谷浑率领部民离开辽东后，一路向西迁徙，经过30多年的艰苦跋涉，大约在313年左右到达今天甘肃省西南部一带。此后，吐谷浑以枹罕（今甘肃省临夏县）为根据地，不断吞并周边的羌人部落，渐渐地发展成强大的部族。317年，慕容吐谷浑病逝，长子慕容吐延成为新首领，等到其子慕容叶延统治时（329-351年），终于将部族发展成为国家，并以祖父的名字作为族名、国名。

吐谷浑西迁示意图

就在慕容吐谷浑率部民向西迁徙期间，慕容廆通过不断蚕食周边部落和晋朝领土，使慕容部在辽东的势力极速扩充，最终为其子慕容皝在333年创建前燕打下坚实基础。前燕立国33年时间，一度占据整个华北地区，最终被前秦灭亡。等到前秦因淝水之战而分崩离析后，前燕皇族们又相继建立起后燕、西燕、南燕3个政权，这4个以“燕”为国号的政权，正是小说中慕容复矢志复兴的大燕国。

二雄踞西北

吐谷浑建国时，正值东晋十六国时期，晋朝残余势力逃往江南，而北方则陷入汉族与五胡的反复争夺之中，并先后建立起16个政权，但吐谷浑并不在此列。之所以如此，很大程度上缘于吐谷浑僻处西陲，既没有实力也没有意愿逐鹿中原，因而影响力远不及16国。其实，吐谷浑的遭遇并非个例，同时期存在的代、西燕、翟魏、仇池等政权，同样也没有进入十六国行列。

吐谷浑鼎盛时期与其他政权对峙图

吐谷浑虽然没有逐鹿中原，但也没有甘于现状，为了求生存、求发展，继续蚕食周边部落、扩充疆域。经过十几位君主的辛苦经营，到隋朝初年，吐谷浑的版图达到巅峰，史称“自西平临羌城以西，且末以东，祁连以南，雪山以北，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是雄踞西北、地跨青甘川新4省、面积近百万平方公里的大国（引文见《隋书·卷四十八》）。

当然，吐谷浑的扩张之路并非一帆风顺，期间曾遭到南凉、西秦、北凉、胡夏等政权的侵袭，数次面临亡国的险境。好在，吐谷浑务实的采取“事大主义”外交，向后秦、北魏、刘宋等帝国称藩纳贡以换取庇护，由此免于亡国之祸。与此同时，吐谷浑还积极学习中原文化和制度，任用汉族儒生为官，使得原属荒蛮之地的青海一带的文化、经济和社会面貌得到发展。

伏俟城遗址

说段题外话。正当吐谷浑在西北“茁壮成长”之际，慕容家族在中原创建的大燕国却逐渐走向衰微，最终在南燕于410年被东晋灭亡后，就此退出历史舞台。不仅如此，南燕灭亡后，连同亡国君慕容超在内的数千名皇族同时被杀，使得生活在中原地区的慕容氏近乎被灭族，再没有能力复国。此后，吐谷浑便成为慕容家族唯一的希望，但它对逐鹿中原、复兴大燕却不感兴趣。

三亡国君

吐谷浑的实力在隋朝初年达到顶峰，但这种局面并未维持多久，便开始发生逆转。大业四年（608年），穷兵黩武的隋炀帝派大将杨雄、宇文述西征吐谷浑，经过近两年的战事，最终占领包括其首都伏俟城（遗址位于今青海省共和县境内）在内的大半领土，并设置西海、河源等郡进行统治。隋朝末年，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虽然利用中原混战的机会收复故土，但却再也无法重现巅峰期的辉煌。

唐太宗画像

唐朝统一天下后，看不清形势的慕容伏允依然经常派兵骚扰凉州，虽然唐太宗遣使劝谕、招抚十余次，但他仍是执迷不悟。贞观九年（634年），唐太宗派军神李靖率侯君集、李道宗、李大亮等一干名将西征，在曼都山、牛心堆、赤水源、乌海、赤海、柏海等地接连重创吐谷浑，并直逼伏俟城。慕容伏允见大势已去，便选择悬梁自尽，其子慕容伏顺随后投降唐朝。

慕容伏顺投降唐朝后，被唐太宗册封为青海国王，仍然保有故地，但吐谷浑自此失去独立地位，成为唐朝控制下的附庸国。然而，伴随着藏族的前身-吐蕃在青藏高原的强势崛起，吐谷浑成为南方强邻的侵略对象，尽管有唐朝的军事支援，但在战场上却是一败再败。等到唐高宗咸亨三年（672年）左右，吐谷浑的故地几乎全部被吐蕃占领，而在此前300多年间，它始终都是雄踞西北的大国。

吐谷浑丧失故地的局势图

吐谷浑丢失故地后，国王慕容诺曷钵率残众投奔唐朝，数年后被安置在安乐州（治所在今宁夏同心县东北韦州），仍然保有“青海国王”的封号。慕容诺曷钵病死后，其子孙慕容忠、慕容宣超、慕容曦光、慕容兆、慕容曦轮、慕容政、慕容复相继即位，但此时吐谷浑的实力已经愈发衰落，并且寄居唐朝内地多年，已失去继续以国家存在的基础，被取消只是早晚的问题。

因此，等到慕容复病死后，唐德宗便废除“青海国王”的封号，存续近500年的吐谷浑彻底灭亡，时间大约在公元800年前后。由此，慕容复成为吐谷浑的亡国君，但由于史料记载阙如，关于他的事迹唯此一条而已。如此说来，历史上真实的慕容复，无论所处时代、事迹都跟小说中的慕容复毫无关系，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或许是胸怀复兴大业的梦想，但都落得抱憾而终的结局吧？

唐德宗废除“青海国王”的封号后，吐谷浑彻底灭亡

贞元十四年，以朔方节度副使、左金吾卫大将军慕容复为长乐都督、青海国王，袭可汗号。复死，停袭。吐谷浑自晋永嘉时有国，至龙朔三年吐蕃取其地，凡三百五十年，及此封嗣绝矣。见《新唐书·卷二百二十一上·西域上》。

参考书目

房玄龄（唐）：《晋书》，中华书局1974年版。

崔鸿（北魏）：《十六国春秋》， 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

魏收（北齐）：《魏书》，中华书局1974年版。

魏征（唐）：《隋书》，中华书局1997年版。

李延寿（唐）：《北史》， 中华书局1974年版。

刘昫、赵莹 （后晋）：《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

欧阳修（北宋）：《新唐书》， 中华书局1975年版。

司马光（北宋）：《资治通鉴》，中华书局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