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脸谱之:尹大和他的慢生活

放羊老生活 2025-01-15 19:12:44

尹大早熟。

早熟的尹大也走桃花运。

他刚早早成熟,天上就掉下个林妹妹,仅一墙之隔的邻家小妹杏花,也恰似三月桃花般绽放了。

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不过咱尹大是人不是兔,可以不受这一规则的约束,自然是有花堪折直接折,当了杏花的家,做了桃花的主。

春风得意,尹大总咧着嘴笑,那笑映得杏花人面桃花益发臊红。

尹大走的可不仅只是桃花运,刚虏得芳心娶得娇妻,土地承包了,改革开放了。

土地承包了就不用再饿肚子里,改革开放跟山村跟尹大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改革开放顺带着把山间林木也开放了,尹大也跟着村邻进山伐树、解板、锯木,那日子与先前可就大不一样了。

娇妻在怀,夜往往更深更沉,天亮得也就迟。

夜间圈里少了几把草料,清早进山时驮骡腿上也不得劲,倒也刚好和总是膝弯发软的尹大兼容,匹配。

起的晚,走得慢,与风风火火的村邻成了鲜明的对比。

打那时起,尹大的慢生活,其实就已经启动了。

夫妻是互补的,尹大慢,杏花就不可能也慢,非但不慢,还比陀螺都转得快,地头的农活,就连架犁耕地都不用尹大操心,不管播种还是施肥收获,没什么会比村里人滞后半晌。

既然缺了就能得到弥补,那么再缺一些又何妨?得,杏花不断加速的弥补,助长了尹大慢生活的培养。

尹大的生活中,慢不下来的方面,似乎也有,就比如生育,还记得他跟杏花才结了婚,就看见俩人生子了,并且还接二连三,一个,二个,三个……若不是国家推行计划生育国策,杏花被迫绝育,他两口子的子嗣恐怕是很难穷尽了。

他两口子的快慢互补,在生育前生育后没有任何改变,尹大除了晚出早归进山伐木,什么话也不干,杏花自甘充当陀螺,被地里的农活,家里的家务不停地鞭打着,成日成夜转个不停。

至于照料孩子,尹大意识不到,杏花无法顾及。

幸好,有一种生活方式叫自生自灭;幸好,他两口子基因强大,儿子们压根儿就不知道病为何物;幸好,杏花娘家就紧挨着,野孩子饿了自会找上外公外婆。

山间没有砍之不尽伐之不竭的林木,尹大伐木也没持续到山坡剃光头,不是他“归影园田”跟杏花一道侍弄庄稼去了,而是一只羊改变了他。

那只羊是尹大跟村邻买的,花了七元钱买来,杀了后一张羊皮卖了四元,也就是说光羊皮还差三元就回本了,还有几十斤羊肉、羊头蹄、羊杂在那摆着,那才是主题啊。

至于那堆羊肉吃了多少,卖了多少,不得其详,倒是其后尹大不再进山伐木,也不下地干活一门心思扑在了屠宰上,既杀猪,也宰羊,谁家若是有牛马摔断了腿,也必然贱买来屠宰,隔三差五地动屠刀。

宰了杀了,有时也驮着走村串寨地去兜售,更多时候就在家等着,如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那时节经济还不景气,加之穷乡僻壤的,每个村子住户也就几十户,十几户,甚至就几家人,屠宰太频繁,肉肯定是很多时候都卖不完。再说尹大好吃,卖不完由锅兜着,不够卖时也由不得锅闲着,他的“屠宰业”就是一个“债三角”关系网络,他差着卖牲畜的,买肉的欠着他,而卖牲畜的通常也倒挂着欠债。

都说烟酒不分家,其实酒肉也不分家,干上了屠宰,尹大从此也就跟酒结下了不解之缘,日日夜夜岁岁年年,酒要么在酒瓶里勾引他,要么在嘴里糊弄他,要么在肚子里折腾他,他完全彻底地把自己喝成了酒鬼,把杏花喝成了干活停不下来的机器人,把三个儿子一个个喝成了疯长的野草。

尹大四十岁那年,老二自己长成了房梁上的一块腊肉,没过两年老大又把自己长成了一滴铁窗泪,而老三早已获得他的真传,人生变成两个情节的无限循环——喝酒,发酒疯;发酒疯,喝酒……

至此,尹大的生活彻底慢了下来,自己鼓捣了一辆牛车,出得门来就躺牛车上,识途的老牛不劳他驾车,自会拉着他走邻串舍,不仅本村,就是邻近几个山村但凡有客事办酒席,老牛都不会让他错过。没酒席的日子,那就到哪家算哪家,反正那时乡亲生活普遍不愁吃喝,少不了他的酒。

他就好那口子,一口下去基本就醉了,嘴里喃喃自语,嘴角就开始冒白沫。嘟囔一会儿喝上一口,再嘟囔上一会儿又喝上一口,杯子基本不离手,至于碗筷,到哪都是卫生的——根本不动。说句实在话,任谁都犯不上怀疑,他动筷吃菜端碗吃饭的样子,人们早都没见了,遗忘了,无法重组了。

尹大一出门,通常三天五天不着家,也很少在人家留宿,老牛和他相依为命演绎风餐露宿,老牛肯路边草风餐,他天当被牛车当床露宿。

早晚出事?不能啊!

一个人惜命如金,命就娇嫩了,一不留神可能就会一命呜呼,反之一个人要是连生死概念都没了,那命就贱了,贱命最是坚硬,结实,很难破损的。

老牛架了一辈子车,如今随处路面很平坦很宽展的,老牛拉慢车再安全不过了。

有时烂醉如泥的尹大也会摔下车,老牛是没能耐扶他上车,可也懂得等他醒来自己上车,等路人看到扶他上车,趁便啃啃青填填肚皮。

就在那当中,杏花患了淋巴癌,丈夫儿子都指望不上,咋办呢?莫急,机器出故障了厂家保修,人出了故障难道就不可以娘家保修?父母年事已高无法可想了,那不还有兄弟吗?兄弟也没坐拥金山银山,可骨头还算硬,腰压弯了还能肋骨垒肋骨。那瘤动手术切除了一次又一次,脖项是面目狰狞不堪直视了,可命总算维续了下来。

杏花才恢复机器人的身份,尹大也来了一次脑梗,穷人命硬,死神居然没奈他何,特护转住院,住院转住家住床,躺了一年多居然下床了。

一场大病,尹大跟酒结下的不解之缘终归还是解除了,只是干活就别指望了,休说干活,就是自力更生弄点吃的也不能,不是身体不便,而是脑子不愿。

前不久,杏花去探监见了老大受了刺激,回来后精神失常了,送精神病院,院方不收,不为别的,就只为她的淋巴瘤过不了多久就得跑一趟省城,回手术医院再切除或是化疗。

尹大杏花同年,今年各自六十,可俩口子一举手一投足,看起来都有两个人年纪加起来那么苍老。

夫唱妇随,曾经风风火火的杏花,如今的生活也已随着尹大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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