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一般是在生产队仓房前的大场里放,白色银幕的四角穿四根结实的绳子,往胡基墙上钉的木楔子上固定好,就等着天黑后附近村子里的大人碎娃们打着手电筒或摸着黑,提着板凳赶场似地一群一堆赶来凑热闹!
岭前岭后的小路上灯火摇曳,叫娃唤女的声音不绝于耳,这平日里冷清的乡下的夜,就像是沸腾的水,有了温度和色彩。因为正午的白雨只是打湿了一层薄薄的地皮,黑娃和他的伙伴撂下碗,趁大人们午睡,在后面的洋槐树林约好了下午放牛的地点。只一会会,各家的栓牛桩上就不见了牛。黑娃红娃狗娃就各自把家里的牛赶到公路旁的山梁梁上。他们的小九九是:早点把牛撵到坡上吃草,早点让牛把肚子吃得鼓起来,就能早些回家看电影了!
扫兴的是刚刚的一阵白雨,把他们的衣衫个个都打湿了。好在东南面的汉江上空出现了彩虹,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在山梁梁上夸张地大声叫喊着,也就顾不上衣服湿透后的冰凉了!
田地里忙碌的大人们也一样,虽说湿了衣裳湿了头发脸面,大都从田地里跑到了路上。雨后天空出现的那两道彩虹,美得让他们不由自主地站在路坎或者地边,抬头欣赏起来。
今日的几场雨是来得快去得也疾速。地面上没有怎么积水,路上的泥巴也不跟脚。可是就不知道放映组那两个年轻人,会不会找借口不来哩!娃娃和大人们,所有人都在盼!
据可靠消息,这次放映的两部电影是《喜盈门》和《地雷战》。《喜盈门》被附近看过的村民都快夸上天了,甚至有人说比前些年看《梁秋燕》还过瘾。这电影,把男人女人们的心挠的痒痒不止!
黑娃狗娃红娃们则伸长脖子,不停地观察着大路上的动静,看放映员会不会骑着自行车出现。当然,他们也知道,中午和下午刚下过三场雨,虽说不黏脚,但自行车只能推着走。他们甚至想。只要他们来,捎个口信来,他们就会去几个人帮忙推自行车。真的!老天爷呀,他们真的是希望路上尽快出现那两个放影员的影子。
他们听别村的小伙伴谝过《地雷战》,那把日本鬼子炸得屁滚尿流的地雷,一直就在他们的小脑壳子里爆响个“嘭嘭”不停!还有小鬼子插着太阳旗的偏三轮、矮矮胖胖拿着指挥刀骑着战马的司令官、带着眼镜留着中分头——头上害疮脚底板流脓的狗腿子翻译官,统统都被地雷炸得人仰马翻哭爹喊娘……
黑娃越想越兴奋,他准备叫上黑蛋,让其他小伙伴留守看牛,他们两个顺着大路迎迎放映队员。说来也巧,正在此时,放影员推着自行车,自行车上拴着铁箱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几个小人儿立即像欢乐的小马驹,在高粱梁上跳啊叫啊——“放电影的人来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立刻传到村子里每一个人的脑海中。在水稻田里拔稗子的,在花生地里锄草的,在红苕地里翻苕蔓的齐齐直起腰,他们赶紧就近找个有水的溪流洗洗腿上的泥巴,擦一把脸上的汗水,捞起背篼锄头就朝家里去。
傍晚的微风里,女人们的心里和脸上更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她们要快点回家,以神一样的速度做好饭。面条也好摊馍也罢,等娃娃和男人回来一咥,就可以端上坐墩安安心心地到队里仓房前的大场里看电影了。
今晚上的这个小村子,注定又将是一个欢乐的海洋。
男女老少坐或站在露天坝里,眼睛盯着仓房胡基墙上的白布布。随着剧情的推进,这些朴实的庄稼汉,他们的心不时地会提起来拧成绳,或散成花。比如:鬼子的车队来了,地雷还没埋好;当看到《喜盈门》里恶媳妇强英自己吃饺子给爷爷吃窝窝头,好多人气得在黑暗里小声咒骂;看到善良的老二媳妇水莲任劳任怨帮回娘家的恶媳妇喂猪做手工活,最终感动了恶媳妇强英,一家人又开心幸福地过日子。许多人在黑暗中把牙齿咬得咯嘣响,也咧开着嘴笑,自觉不自觉地抹着热乎乎的眼泪!
至于黑娃黑蛋狗娃们,《地雷战》这战斗片一看完,就叫上他们那些小伙伴,到村子的小店里买了冰棍和瓜子,说着嗑着笑着,等着电影放完回家睡觉。明天还得早早起床,撵牛上坡,从事老职业——放牛。
不过,晚上的睡梦里,他们一定会像电影里的武工队员一样英勇,埋地雷、炸鬼子……
实际,村里的人都一样。这一夜,那些年看过的露天电影里,李玉和、杨志荣、李向阳、潘东子、银环、水莲、强英、觉远、王仁则、白无瑕,一个个从白布布上下来了;王连举、滦平、座山雕、龟田队长,还有后来的孙猴子、白骨精、唐僧、猪八戒也前脚后脚地赶来了。他们代表的善和恶、丑和美、爱和恨,从各自的时代汇集一起,走到了庄稼人的心灵深处。
在那些个岁月,在黄天厚土的农村,不知那些年的露天电影,带给了人们多少怨艾和叹息?又带给了人们多少欢笑和激情?
(文/阿树)
欢迎走进“五色石文斋”。如果您喜欢,请点击关注,也欢迎您分享、评论。在这里随时有精彩的文章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