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拉·图恩:十英镑的故事

肉眼凡胎侃球 2025-03-28 09:52:42

以前啊,我还以为收音机只有一个频道呢。因为在我成长过程中,每次跟爸爸坐车,收音机好像总是固定在“Smooth”电台。阿巴乐队、埃尔顿·约翰、比吉斯乐队、乔治·迈克尔,还有尼尔·戴蒙德……尼尔可是爸爸的最爱。

我这辈子,感觉我的世界里一开始就只有我和爸爸。爸爸工作特别忙,最开始在混凝土公司上班,后来自己创业,做汽车喷漆、修复凹痕这些活儿,他一天班都没落下过。每天下班回家,他麻溜地换好衣服,等他下楼,我早就穿着足球装备,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等着他开车送我去训练啦。那时候,车里总是回荡着“Smooth”电台的音乐,就像我们生活的背景音乐。爸爸也超爱卡伦·卡朋特,每次她的歌在收音机里一响,爸爸就问我:“孩子,这是谁唱的呀?”我每次都能立马答出来,哪怕根本没听清歌词,我也知道肯定是她。

涌上心头的回忆,不是那种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后来我才明白,当周围安安静静,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些最不起眼、最容易被遗忘的小事,才会浮现在脑海里。就像爸爸那句“这是谁唱的,孩子?”

去年九月,就在爸爸60岁生日的前几天,我们失去了他。其实爸爸特别不想过60岁生日,我总说:“爸爸,咱办个大派对吧。”可他老回我:“不了,埃拉,我不想办。”爸爸生病有段时间了,可我压根儿不知道。他从来没抱怨过,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他走的时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巨大的打击,就连跟他最亲的人都没想到,因为没几个人知道他生病了。现在别人问我:“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呀?”我只能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啊。”我连一半情况都不清楚。

在过去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努力消化这一切,想从痛苦里走出来,可这痛苦还是那么强烈。我还是会因为爸爸不在身边,感觉心像被撕裂了一样。有时候,我还觉得他会回来,好像他就在隔壁房间,等着我一转弯,就跟我开个玩笑,或者聊聊天……爸爸就爱搞恶作剧。妈妈说他笑声特别独特,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逗你、惹你生气呢。那不是大声的笑,而是轻轻的窃笑。

爸爸有个老爱玩的小把戏,都玩得有点“过分”了。不管是对我的朋友、妈妈、我,还是我弟弟,哪怕过了20年,他这招还是能逗到人。你在前面走着,他在后面跟着,然后特自然地说:“哦,看那边的狗。”你一转头去看,他就突然大叫一声:“啊!!!”接着从后面抓住你的腿,吓得你一蹦老高。我们每次都说:“爸爸,这一点都不好笑。”可他就露出那副窃笑,最后你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爸爸还老爱琢磨些小游戏。圣诞节的时候,我们会办乒乓球锦标赛,他玩得可认真了。后来我长大点,每次都能把他打败。爸爸身材矮小但很结实,他还开玩笑说,是因为奶奶的床太短,脚伸到那儿就没法再长了,所以他才没长高。爸爸就在我和弟弟乔长大的房子隔壁长大。他对足球那叫一个痴迷,尤其是女子足球。我小时候,女子足球没什么榜样可学,比赛也没几场能看,爸爸就想尽办法在电视上找女子足球比赛,要是当地有比赛,他就想法子弄门票。他以前常带我去他年轻时踢球的当地足球中心,我记得我总和弟弟、堂兄弟们还有一群男孩子,在球场边玩。

有一天,有人跟爸爸说:“埃拉踢得挺不错啊,你该送她去个球队。”于是爸爸就带我去了阿斯特利和泰尔德斯利女子足球队。我猜爸爸觉得我踢得还行,可他可能没想到我后来能这么出色。我第一场比赛,爸爸跟我说:“你进一个球,我就给你十英镑。”像我这么好胜的人,听到这话简直乐疯了。我这争强好胜的劲儿,跟爸爸一模一样,什么都得赢(我现在还是这样)。我和爸爸每天晚上睡觉前都玩多米诺骨牌,要是我输了,能气得不行,嚷嚷着:“我不想睡觉!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一般家长为了让孩子睡觉,什么都愿意,对吧?可我爸爸不这样,他从不让我赢。

所以你能想象,听到进球有十英镑奖励,我多兴奋。结果那场比赛我们10比0大胜,而且所有进球都是我进的。我想从那以后,奖金就缩水啦!不过那十英镑也够了,我们的足球之旅就这么开始了。

再后来,我不再是那个坐在沙发上等着穿足球装备的小孩了。我从阿斯特利和泰尔德斯利,一路走到曼联青训营,再到曼城首秀,最后又回到曼联,就像我一直梦想的那样。妈妈和爸爸每场比赛都看,还会在家录下来,之后再在电视上看一遍,是不是有点疯狂?每次我打电话,他们都说:“我们正在看重播前几天的那场比赛呢。”我都纳闷:“啥?”

看完比赛两遍后,爸爸就会打电话给我分析比赛。爸爸那分析能力,简直是顶级的,都该让他上天空体育台。从我五岁开始,到现在的每一场比赛,他都会分析每一分钟,告诉我哪儿做得好,哪儿还得改进。比赛的时候,我总能听到他在场边给我加油……喊着“继续加油!!”之类的话。我长大些,观众越来越多,我总能听到他扯着嗓子大喊:“曼联加油!!!”声音特别响亮,我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他。

爸爸总是让我保持脚踏实地,尤其是当聚光灯越来越亮的时候。我从一个想踢足球、没什么榜样可学的小女孩,成长为女子足球界的一员。欧洲杯之后,我明显感觉到变化,突然之间,看比赛的人多了起来,聚光灯也更亮了。这其实有点难适应,从相对私密的生活,一下子变成公众人物,谁都认识你。我很感激,但要说适应起来没花时间,那肯定是骗人的。我出门的时候,老会胡思乱想,觉得别人都在盯着我。最烦的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被人打扰,我心里就想:“就让我安安静静和家人吃顿饭吧。”

可你知道吗?爸爸特别喜欢这样。每次有人兴奋地来找我,他都特高兴。客场比赛的时候,男朋友跟我说,要是看到有小女孩球衣背后印着我的名字,爸爸就会凑过去说:“我是埃拉·图恩的爸爸。”我总觉得:“爸爸,这也太尴尬了。”可他是真的特别骄傲。随着一切越来越顺利,他有句话我一直记着:“继续做好你现在做的事,享受这个过程。”这个“过程”,我真的太需要记住这句话了。因为当你身处其中,经历那些高潮和让人崩溃的失败时,很难看清“过程”,很难看到更宏大的图景。

现在呢,我能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放电影一样,而爸爸一直都在,每个场景里都有他。我六岁的时候,他因为答应我进一个球给十英镑,最后掏出了100英镑;我八岁的时候,穿上了最喜欢的曼联球衣,兴奋得不行,爸爸就在车里等我;我十六岁的时候,一心想加入成年队,却因为没有女子成年队,备受打击,爸爸安慰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在曼城完成成年队首秀的时候,他在看台上大声喊着:“加油,埃拉!!!”

可现在,我二十岁了……现在……现在,我却要失去他了。

大概一年半前,去年五月我们赢得足总杯。比赛结束后,爸爸给我发了条短信:“今晚来我家吗,孩子?”我到家后,大家都在客厅,爸爸说:“我正在做一些检查,我身体不太好。”我当时就懵了,心里直犯嘀咕:“检查?什么检查?啥情况?”然后爸爸说:“癌症复发了。”我问:“你说复发是什么意思?”他才告诉我,在我们赢得欧洲杯的第二天,他就被诊断出前列腺癌。他瞒着我们跟癌症抗争了一整年,本来病情好转了,结果又复发了。

可爸爸根本没表现出病情有多严重。我想问他些问题,他都敷衍过去。他就是那种大男子主义的人。我都没见过爸爸哭过,除了老虎伍兹输球之类的时候。听说他婚礼上没哭,我和弟弟乔出生的时候也没哭。所以我问他问题,他就说:“哦,我不知道。”直接把话题带过去。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特理解他,因为我有时候也是这样。别人跟我说话,我不想理就直接不吭声。

爸爸在病情这事上,就是这么个态度,直接把话题关闭了。他去医院预约看病,我问:“医生怎么说?”他就回我:“哦,我记不太清了,孩子。你知道那些医生……”我估计他根本没听医生说啥,因为他根本不想知道,不想让任何事改变,不想让别人为他操心。所以他就按自己的方式处理,就那样。我感觉他那时候吻我、拥抱我的次数变多了,变得有点温柔,挺暖心的。但除此之外,他还是那个老样子。

去年夏天,爸爸住院了,我去看他。我们一直有个玩纸牌的传统,每次我都坐在他旁边,和他玩上好几个小时纸牌,还是那么有竞争劲儿。有一天,我记得他突然给我发短信:“你今天有空吗,孩子?过来吧,我纸牌都准备好了。”然后我们就坐在一起玩了好久。我特别珍惜这样的回忆。

九月,就在我要随曼联去马拉贝拉参加季前赛的前一天,我们全家去“拉卡萨”这家常去的意大利餐厅,庆祝我的25岁生日。爸爸身体不太舒服,没吃多少,但那天晚上,他点了平时爱吃的菜,还全吃完了。后来他说:“哦,我有点热。”就去车里坐着等我们。我想他可能觉得提前离开不太好,又回来了。我们一起拍了张照片,那成了我们最后一张合影。

几天后,我到了马拉贝拉,看到叔叔的未接来电,心里“咯噔”一下,寻思:“不妙啊,他平时可不打电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叔叔又打过来了,说:“我觉得你得回家。”当时我和米莉·特纳住一起,她是我好朋友。这事我没告诉太多人,但跟米莉说了,毕竟我不在家,得有人知道情况。多亏了米莉,接到叔叔电话后,她立马行动起来,冲出去给经理打电话,到处联系,说“托尼得马上回家,要订机票”。她帮我找到了机票,还开车陪我去机场,在车里坐了40分钟,把我送到机场。

我一到家,就马上去看爸爸。我知道他和弟弟都在等我。家人都在医院了,我们围在爸爸身边,亲吻他、拥抱他、抚摸他、跟他说话,我们还觉得挺逗的,因为要是爸爸清醒点,估计会说:“一边儿去!”就像“走开”的意思。我们笑着,回忆起一些又小又傻的事儿。比如爸爸和叔叔老爱逗他们的一个姐妹特蕾西,老说:“特蕾西,别烦我们!”特蕾西还说:“天哪,这还是他第一次没让我离他远点呢!”

在那之后的几天,我们一直陪着爸爸。他走的时候,我们放着尼尔·戴蒙德的歌,一直守在他身边。

我男朋友乔有一天和爸爸在我家附近的咖啡馆吃午饭。爸爸付完账回来,手里拿着一张尼尔·戴蒙德致敬演出的传单,跟乔说:“我、你、埃拉、乔(我弟弟)、凯伦,下周是尼尔·戴蒙德之夜。”我们当然去了。天呐,爸爸太喜欢那场演出了,我从没见过他那样。他在桌子上、椅子上跳舞,还和一群女士跟着尼尔·戴蒙德的致敬演出一起跳。我和妈妈都看傻眼了,心里直犯嘀咕:“这是咋回事啊???”我们一直给他录像,他玩得可开心了。后来叔叔告诉我们,那天晚上爸爸给他打电话,说那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一个晚上。

葬礼上,叔叔丹到处找那个尼尔·戴蒙德致敬演出的演员,还真找到了,让他来表演。那音乐家说:“我从来没在葬礼上表演过。”他表演得特别棒。可奶奶跟叔叔说:“让他把声音关小点!”葬礼上除了我们,其他人都不理解,一脸困惑:“葬礼上怎么会有尼尔·戴蒙德的致敬演出?”但我们都懂爸爸对那个夜晚的喜爱,还有那对他的意义。

我还在慢慢消化这些情绪,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试着说出来。就像爸爸说的,图恩一家不太擅长表达情感。但我还是想把这些写下来,为了那些正在经历失去亲人痛苦、感觉孤独的人。那些同样经历过失去父母这种痛苦的朋友,在我最难的时候帮了我大忙。

现在,有人问我:“你最敬佩谁?”我会说是像贝丝·米德和拉奇·达利这样的人,他们在失去挚爱后,还能继续踢足球,给大家做榜样。他们给了我很大的鼓舞,我也希望以后能帮到那些可能经历同样事情的人。悲伤对每个人来说都不一样,但要是有人看到我分享自己的这份悲伤,能让他们稍微好受点,知道我懂他们正在经历的痛苦,这痛苦很残酷,很让人崩溃,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哪怕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有时候感觉还是爸爸在支撑着我。那些关于他恶作剧、玩游戏的小回忆,他那些傻乎乎的爸爸式举动,“Smooth”电台,他在人群里喊“曼联加油!!!”的声音。我现在懂了,这些都是他给我们的礼物,是我们的救命稻草。他让我们在每一个笑声里,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在每一个寂静时刻,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上帝啊,我真希望能回到他欠我十英镑的时候,我愿意付出一切回到过去。但至少我知道,那些时刻的每一分钟,我都在,而且我像爸爸说的那样,享受了那些时光。我一直都和他在一起,是他让这一切成为可能。

有一天,我和妈妈在爸爸去世后,第一次去医院看奶奶,心里还有点没准备好。上车的时候,他们的婚礼歌曲《你对我来说就是一切》在“Smooth”电台响起来了,我当时就愣了,心想:“怎么回事?”等我们离开医院,Madness乐队的《这一定是爱》又响了,那也是爸爸喜欢的歌。我们都不敢相信。我好像都能听到爸爸的声音:“这是谁唱的,孩子”

他就在这儿,他一直都在。哪怕现在,他还在逗我们呢。

永远爱你,老爸。

作者:埃拉·图恩(曼联女足队史出场/进球双第一、英格兰国脚),球星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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