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黄志斌(整理:白叔)
2002年刚入夏不久,那天我陪老婆和孩子去逛商场,走到半路,我突然接到发小打来的电话。
“刚子,你可是好长时间没给我打电话了,你小子是不是把我忘了。”刚接通,我就把吕刚好一顿数落。
“志斌,你手头宽裕吗?我想向你借点儿钱。”
从声音上判断,我明显感觉到吕刚心情不好,赶紧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儿。
吕刚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家老二查出先天性心脏病,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明天就要做大手术,可是高昂的手术费,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借。
说着说着,我似乎看到吕刚在电话那头哽咽的样子,我安慰他不要急,说晚上就把钱给他打过去。
02年,我刚辞掉安逸的体制内工作不久,正在下海经商,手头能挪动的现金只有两万块,我没有半点保留,全部给吕刚打了过去。
我和吕刚是穿开裆裤朋友,小时候,两家是紧挨着,我俩同岁,只是他生日比我大一个多月,不过,我从未喊过他一句哥。
我们俩是形影不离的好哥们,一起上下学,在家里一起玩耍,要是有一个被欺负了,另一个肯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帮忙。
记得上小学四年级时,我与班里比较能混的同学发生了口角,俩人吵着吵着就动手打了起来。
当时,我把那个同学的左脸划了一条十多公分的口子,放学以后,他竟然找高年级同学收拾我。
我虽然很能打,但是和两三个高年级同学打架,我肯定占不到便宜。
那天,吕刚是值日生,他听别的学生说,我在学校门口与别人打了起来,他二话不说,抡起棍子冲到学校门口。
这一幕恰巧被老师看到,把我们几个人都叫到办公室,因为吕刚手里拿的是凶器,所以被认定是寻衅滋事的人。
隔天上午,间操刚做完,校长站在一米多高的讲台上,向全校师生点名批评了我和吕刚,说要是有下次,直接把我俩开除了。
是我连累了吕刚,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主动向他提起此事,并且道歉。
“黄志斌,你能不能不要唠叨个没完没了,我是你哥,看你被欺负,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你要是诚恳道歉,就喊一句哥,让我听听。”
“好的,弟弟。”
吕刚看我占他便宜,伸手就要打我,我双手摁住书包,疯了似的往家里跑,他在后面穷追不舍。
有个暑假,电视里正播放三国演义,看到桃园三结义片段,我和吕刚学的有模有样,找个没人的地方,学他们拜把子。
最终我俩没有拜成把子,原因是我和他都想做大哥,现在想想都好可笑。
上学时,吕刚学习不好,初中没念完就回家务农了,而我继续上学。
我俩长大以后,吕刚每次见面都埋怨我,要不是当年我一直借给他作业抄,他说不定也考上大学了。
我们俩不能再一起上学,但是放学以后,还可以一起愉快的玩耍。
那时候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等到我参加工作,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有时候回老家,吕刚外出打工,我们之间的情谊似乎在慢慢疏远。
吕刚总说自己是农民,而我在政府部门上班,每次他说出这样的话,我特别生气,就故意灌他酒,让他喝的呱呱吐,我才肯善罢甘休。
吕刚家老二手术那次,我给他打过去钱的第二天,感觉不是那么回事,我和老婆找个周末回老家一趟。
吕刚告诉我,手术很顺利,孩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再住几天院就可以回家了。
临走的时候,我老婆偷偷藏在他家孩子身下一千元,我回到家里,才肯把这件事儿告诉他,要不然按照吕刚的性格,他肯定不会收下的。
吕刚为了给孩子做手术,欠了不少外债,加在一起有十几万,当时我告诉他,我的钱不着急还钱,先还给别人。
吕哥不喜欢拉饥荒,为了早日还上所有的外债,他农闲的时候就去外面打工。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吕刚出去打工的第三年,他在工地当架子工,因为保护措施不到位,从二十几米高的地方坠落下来,当场身亡了。
我父母打电话告诉我吕刚意外离世了,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上次我们俩通电话,还打算过年的时候,我们好好喝上一杯,现在他死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作为吕刚的好兄弟,如今他走了,我必须回去参加他的葬礼。
在葬礼上,我看了吕刚最后一眼,他全身血肉模糊,脸部毁了容,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他就是我的好哥们。
吕刚死了,我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来,无意间翻看抽屉时,竟然看到当初我回老家时,吕刚为我写下的借条。
当时我告诉他,我们是好哥们,不需要写借条,他不肯,说要是不写下借条,立马变卖家里的房子、土地,也要把钱还给我。
看他执意这么做,我不好推脱,只好收下他写的借条。
如今他人已经已经不在了,我留着这个借条有什么用,拿在手里直接撕毁了。
这件事过去了22年,两个月前,吕刚的媳妇突然找上门。
当年吕刚意外离世后,吕刚的媳妇始终没有改嫁,而是一个人继续拉扯两个孩子过苦日子,中途,我和老婆有去看过她几次,日子过的紧紧巴巴,每次去我都会扔下一些现金。
“大嫂,你来家里有事儿吗?”
“志斌,这是两万块钱,是当年我们家老二手术时吕刚朝你手里借的,现在我们家老大已经能挣钱,我才有钱来还你。”
“不,大嫂,吕刚已经不在了,这些钱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家里老二病病殃殃的,多给他买一些营养品。”
“我不可能拿过去,别看吕刚不在了,但是他欠的外债我不能赖账,我只要活着,就一点点还给大家。”
吕刚媳妇从我家离开时,我看见她那个佝偻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她虽然是个女人,但做事比有些男人还要爷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