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黎见到我的第一面,拍下了我的裸照。
那是在楚梓的房间里,我和楚梓谈了一年多恋爱后,第一次亲密,刚脱下彼此的衣服。
第二次和温黎见面,他要去了我卡里几乎所有的钱,让我突然间身无分文。
1.
楚梓算是我的童养夫。
我出生时双目失明,我十岁那年,爸妈把12岁的楚梓接到了我这个小瞎子身边。
楚梓是我爸爸工友的儿子,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他爸爸得病去世后他成了孤儿。
我爸一来看他可怜,二来怕我嫁不出去想为我铺条后路,就把无家可归的楚梓从他爸爸那个欠了了几个月房租没给的出租屋里接到了我们家。
我妈开始不同意,楚梓跪在我妈面前说,他长大后无论我是否能等到眼角膜移植,他都会娶我。
他爸爸生前,楚梓就经常来我们家,我妈也十分喜爱他,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我们家家境不算好,父母都是国企职工,收入不高,为了给我治眼睛本身就花了不少钱,平日要花钱请阿姨照顾失明的我,再加上供楚梓读书,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
虽然,我不能再每年都买新衣服,也没有那么多零食可以吃,但我却比以前更开心了。
因为有楚梓的陪伴,我觉得黑暗的世界也不再那么无望。
楚梓细心,温柔,他牵着我的手走过许多许多的路。
上学的路,公园的路,街道的路......
我曾以为他一直会牵着我的手。
直到我20岁的某一天,上了大学的楚梓暑假回来,我在他身上闻到了女孩化妆品的香味。
很淡,但我嗅觉比常人要灵敏。
那一次去商场,他松开了我的手,他笑着跟人打招呼,“霄柔,你也回来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无常,只有我能感觉出来,他不同寻常的热络和欢喜。
我跟在他身后,他步子迈得大,我跟不上他,找不到方向,我很恐慌,伸手去拉他,却摸了个空。
我的手指悬空,仿佛凝固在了那里。
不远处有前两天我在楚梓身上闻到过香味扑鼻而来,我一阵阵发晕,仿佛缺水的鱼。
我没有跟父母说起这件事。
还有半年楚梓才能大学毕业,虽然他早在大二就不花我父母钱了,可我父母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对他不依不饶。
我对楚梓说,等你挣够了钱还了我父母这些年的抚养费,你就走吧,永远不要再来找我。
我要求楚梓,“未来如果我眼睛复明,在任何场合遇到你,请你不要跟我相认,就当我们从未相识。”
我曾无数次抚摸过他的脸,无数次期待复明以后,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楚梓,而现在,我再也不想看到楚梓长什么样了。
楚梓是有些能耐的,刚毕业半年,他就给了我父母一笔钱,跟我父母说,他爱上了别人。
我爸扇了他几巴掌,不遗余力,那声音我听着都疼。
但我心里很麻木,只有疲惫,不想过问。
他走了以后,父母安慰我,“白眼狼走就走吧,囡囡别伤心,爸妈一定会给你再找个好的。”
我的声音还算平静,“把家里所有有关楚梓的东西都扔了吧,尤其是照片。”
我坐在卧室的窗边,听着父母收拾东西的声音。
母亲在我卧室里走动,拉开抽屉翻找什么。
我的卧室里放着几张和楚梓的合照,我收进了抽屉里。
当抽屉再次合上的时候,我的心就好像空了一块,呼呼地漏着风。
房门关上后,我把脸埋进掌心里,发出压抑的哭声。
2.
四年后,我二十五岁,等了二十五年,我终于等到了供体,虽然只有一只眼睛复明,但我们全家已经很高兴了。
父母为了给我做手术花光了积蓄,还欠了不少钱,我复明后在网上直播唱歌。
我嗓音很好,以前楚梓很喜欢听我唱歌,我那时头枕在他腿上,笑着说,“我只唱给你一个人听。”
如今,我唱歌给很多人听。
我渐渐有了自己的粉丝,他们为我的声音着迷。
直播间有一位叫“岸边”的粉丝,每次都会给我很高的打赏,我受宠若惊,试图联系他,但是他从来不回复我,不与我互动。
那些打赏,我一分钱没敢花,纵然家里欠着外债。
平台赠送我一次跟团旅游的机会,眼睛复明以前我就想去看看山河湖海,一直计划出去,但总有这样那样的事耽误着。
我在直播间请了假,粉丝们纷纷祝我玩得开心。
车上,前面导游热情跟游客们互动,我安静地坐在旅游大巴车的后排座位,戴上耳机闭眼听歌,连什么时候身旁坐了个男人都不知道。
车里的暖气很足,我昏昏欲睡,一个颠簸醒过来,才发现我头枕在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肩头。
我猛地坐起身,侧头看他,男人穿着黑色丝质衬衫,衬衫上还有我熟睡后流出来的口水,我脸上发烫,不知道该不该给他擦一下。
他背靠椅背,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半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眸底。
我手里攥着纸巾,最终还是没敢伸手去擦,我怯怯地说,“对不起,我睡着了,谢谢......”
我语无伦次。
做了那么多年瞎子,我没怎么跟人打交道,如今出入社会,连话都说不好。
他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打开,漆黑的眼眸里有温润的光泽,他嘴角上扬,“没事。”
看着是个好相处的,我的紧张感在他的笑容里淡了下去。
我回了个歉意的笑容,低头弄打了结的耳机线。
他微微侧身,“不问问我是谁吗?”
他的声音我有点熟悉,但没什么辨识度,很多男人都是这种低炮音,我茫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又慌忙移开,“你是谁啊?”
他脸上的笑容更开,“我叫陈念。”
我“哦”了一声,继续低头扯耳机线。
他说,“你别紧张啊,我又不吃人。还有几个小时车程,再睡会吧。”
我哪里还睡得着。
只有听歌才能缓解我的心情。
一旦带上耳机,我不知不觉就会投入到音乐的世界而忽略周围的人和事。
第一次出游,我既兴奋又怅然。
曾几何时,楚梓向我描述过“千岛湖”的美景,他说将来等我复明,他就带我去玩。
他说有很多人在岛上绑情人锁,我们去了也要买一个锁上。
男人的话就是这么不可信,爱的时候千般设想,不爱了,便忘了所有的承诺。
我站在一堆情人锁的前面,有的锈迹斑斑,有的是新锁上的。
“嗨......”陈念招呼我,“我多买了一个情人锁,你要吗?”
我摇摇头,“我没有男朋友。”
他不由分说地把锁塞到我手里,“我也没有女朋友,跟风买的。锁一个吧,就当祈求好姻缘。难得来一趟。”
他说得好像有些道理,我没再拒绝。
导游在催促大家前往下一个景点,我匆忙把情人锁挂上,跟着众人的脚步。
陈念迟了一会才跟上来。
跟团的游客大部分都是结伴出游的,只有我跟陈念没有同伴,中途休息做游戏时,导游让我们一组。
此后一路游玩,陈念都跟在我身旁,帮我拿东西、拍照、过揽桥时搀扶着恐高的我。
返程时,我和陈念交换了联系方式。
3.
和陈念在手机上聊了大半年后,他邀请我去他所在的城市里学习专业的音乐知识。
我虽然声音好听,但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和专业歌手没法比,
我不会直播带货,直播除了那位“大款”的打赏,没多少其他收入。
亲戚朋友不时提醒我们还钱,父母退休了,爸爸身体不好还每天出去开出租车赚钱,我很想早点还清债务,让父母不再那么辛苦。
陈念联系的培训学校学费给我打了折,学费在我可承受范围,我决定去上课。
父母不大放心我一个人去,毕竟从小到大我都没离开过家。
我说,“我以后总归是要一个人的,你们就放手让我学着独立吧。”
爸爸叹气,“要是楚梓那小子不食言,你有个人陪着,我们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妈妈寒着脸,“别提他,膈应。”
我扒拉了两口饭,心绪平静,楚梓这个名字已经变成尘封在遥远记忆里的石头,激不起我内心的波澜了。
陈念不放心我一个人坐车,他亲自来接我。
由于和陈念经常聊天,我没那么社恐了,看到他就像看到一个知心好友,他的和善和体贴让我如沐春风。
陈念帮我租了房子,和他在同一个小区。
我停了直播,专心在培训班学习。
陈念经常出差,他把他家里钥匙交给我,希望他不在家的时候,我能帮他看看家。
他帮了我那么多,这点小事,我自然无法拒绝。
不上课的时候,我会去他家帮他打扫卫生,他按钟点工的费用给我工资,我当然不收,他倒也没坚持。
他和我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仿佛只把我当普通朋友。
我生日那天,他向我表白,我一时愣住,半晌没有反应。
他微微笑着,“你不用立刻决定,你慢慢考虑,多久都没关系。即便到最后你还是不接受我,我还是会把你当朋友。”
陈念知道怎样循序渐进,他不激进,小心地试探,慢慢地渗透我的生活。
初入社会的我,当时完全被他掌控着心理想法。
几个月后,我接受和他交往的事。
交往以后,他还是扮演着绅士温柔的男人,肢体接触点到即止,从不让我反感。
这样绵密而细致的爱让我沉溺了。
那一天,我毕业了,我们喝了红酒庆祝。
他抱我进卧室时,我没拒绝。
他略显急切的脱下我的衣服,颤抖着手解开他自己衬衫的扣子......
他的吻落在我唇上时,门开了。
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推着轮椅停在了卧室门口,推门的是轮椅上的女子。
女子看到了屋里的情形,气到快窒息,双目通红,咆哮着骂我,“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楚梓给你点打赏,你就爬上他的床,真是不要脸!”
男子则神情寡淡,低着头,非礼勿视。
女子柔命令男子,“温律师,拍照,把这对狗/男/女的样子给我拍下来!”
楚梓?陈念?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没反应过来去找自己的衣服。
男子这才抬眸扫了我一眼,迟疑道,“文小姐,这不太合适吧?”
怒火中烧的女子歇斯底里,“你不拍我拍!”
她伸手去夺男子手里的女士包,想掏出里面的手机。
男子把包背在了身后,让女子拿不到。
他用自己的手机对着我按着几下快门。
“陈念”提上裤子便扑过去夺男子的手机,场面一片混乱。
我麻木地穿上自己的衣服,脑海被“陈念”就是“楚梓”的事实占满。
我光脚踩在地板上,走到“陈念”和那男子身旁,他俩停止了厮打,齐刷刷看向我。
我用尽全力甩了“陈念”一巴掌,夺门而出。
4.
轮椅上的女子叫文霄柔,推轮椅的男子叫温黎,温黎是文霄柔的表哥,他是一位律师。
“陈念”也就是“楚梓”挪用公司公款打赏女主播,文霄柔得知后不顾身体尚未痊愈,让温黎带她出院回到国内,准备起诉楚梓。
女主播就是我。
陈念不仅是楚梓,也是我直播间的一号粉丝“岸边”。
这些,是温黎联系我时说的。
咖啡厅里,温黎坐在我对面。
温黎眉峰锐利,眼神冷淡而干练,语气冷肃,“李凝茹小姐,事情我已经在电话里说清楚了,这是他们合伙做生意的钱。楚先生趁文小姐在国外治病期间挪用公司财产,文小姐有权起诉楚先生。但文小姐和楚先生还有感情,她听从我的建议不会再为难不知情的您,她的目的是追回公款。如果您能主动返还这笔钱,文小姐就选择不起诉楚先生。”
文霄柔的目的不仅仅是追回公款,更想追回楚梓吧?
从文霄柔看到我和楚梓时气急败坏,恨不得杀了我的眼神里,我看出来她不会轻易放过我。
只不过我不明白这个温黎是真心劝服了文霄柔,还是用话术来诳我赶紧还钱。
我从温黎公事公办的语气里听出了鄙夷,他必定认为我是贪财和楚梓在一起,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主播。
我不想和陌生人解释我跟楚梓的纠葛,反正钱我会还的,不是为了楚梓不被起诉,而是因为在我不知道“岸边”是谁时,我就没打算动那笔打赏的钱。
我计算着卡里的余额,勉强还能凑足,只是答应这个月还大姨的钱要食言了。
我沉声道,“把他们合伙公司的账号给我,我直接打钱到公司账上。”
温黎递给我一张写着账号的纸。
打赏合计三十多万,我当着温黎的面用手机银行转到了他提供的账号上。
公司名称是:**霄梓**有限公司。
我心里冷笑。
转账成功后,我深吸一口气,艰难的开口,“那照片......”
温黎道,“请李小姐放心,照片我拍的十分模糊,而且已经删除了,没有给文小姐。当时那个状况,我不假意拍照,文小姐也会拍,如果她拍了,她会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我向温黎投去感激的目光。
这个见我第一面就拍了我裸照,见我第二面就让我身无分文的男人,却是我需要感谢的人。
呵呵。
我暂时还不能回家,这里属于大都市,比家里容易谋生。
我找了份在酒吧驻唱的活。
傍晚,我化了妆准备去上班。
开门看那一脸疲态的楚梓站在楼道里。
我视而不见,越过他走向电梯,他拦住我,“我准备把房子卖了,房子是我自己的钱买的,跟公司没有关系......”
我用力推开他,“我以前说过,如果我眼睛复明,在任何场合遇到你,请你不要跟我相认,就当我们从未相识。本来我已经淡忘了你,但对你没有怨憎,但现在,你让我厌烦!”
楚梓当年爱上了文霄柔所以离开我,至于他如今为何又化名“陈念”接近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不想再看到他,一眼都不想。
他似乎很不舒服,我推了他一下,竟然把他这个身长七尺的男子推得站不稳,靠在了门上,身体慢慢下滑。
我没有去关心他怎样,打电话让物业过来,我转身离开。
5.
第一晚的工作还算顺利,只是连续唱歌,我嗓子发干。
凌晨回到家,楚梓竟然还在我出租房门口。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歪头睡着了。
我叹了口气,叫醒他,开门让他进去。
我倒了杯热水递给他,拖着困乏的身体坐到他对面。
我的声音哑得有些空洞,在黑夜里飘忽如风:“你知不知道当年我有多难才把你从我心里,从我生命里剜去......”
楚梓的脸上苍白,灯光映进他黝黑的瞳孔,他眼里满是愧疚:“凝茹,对不起,当年是我年少不懂事,被耀眼夺目的文霄柔吸引。后来才发现,没有人比你更好,我放不下你......”
我嗤笑一声,感觉荒唐而可笑:“你想回头了就用假的身份骗我再爱你一次?楚梓,你凭什么?”
面对我的控诉,楚梓痛苦的望着我,眼泪夺眶而出,他抓着我的手贴在他脸上,我厌恶地甩开,他垂下眼帘,掏出手机翻找照片。
手机屏幕举到我眼前,我看到了旅游时在岛上的情人锁,和“陈念”的情人锁锁在了一起。
“那时我每天在直播间看你,听你唱歌,我每天都在想,要以什么身份见到你的人才能不让你反感。终于等到你跟团旅游,我好不容易抢到了一个名额,以陈念的身份跟着你。你看,我们的锁连着心......”
情人锁,年少的楚梓给我的承诺,他这算是兑现了承诺?
想到他的抛弃和欺骗,我一点儿也不感动。
反而让我对“陈念”的一年多的陪伴之情也从心底拔出了。
我抢了他的手机,删除了照片。
“你以为你做这些,我就会原谅你?”
“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
黑夜渐渐散去,天空出现了鱼肚白。
我把楚梓推出了门外,重重关上了门。
我在书桌前坐下,愣愣的看着上面几本小说。
是“陈念”买给我的。
我失明的那些年,楚梓做我的眼睛,他为我读过一本又一本言情小说,只因为我喜欢。
那时的楚梓很害羞,每每读到少儿不宜的情节时,他总是吱吱呜呜,或者略过不读。
“陈念”送我的书都是楚梓为我读过的,可笑的是,楚梓这么明显的暴露,我竟然没有察觉。
我把那些书打包起来,心里就像当年我让父母撕掉家里所有楚梓的照片一样悲伤而酸楚。
我恨恨的想:楚梓你这个混蛋,你又让我痛了一次!
6.
那几天楚梓没来找我,我在酒吧工作时却出了事。
客人点一首歌词露骨的网络歌曲,我不会唱,喝醉的客人说他点的我不会唱就必须喝一杯,我从来没有喝过白酒,第一杯就被呛得流了眼泪。
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拿我寻开心,再点一首,我还是不会。
他继续灌我酒。
周围的人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没有人帮我。
两杯酒下肚,我就晕倒在了舞台上。
酒吧的工作服是性感短裙和女士西装,我晕倒时一群男人猥琐下流的目光盯着我裙底和胸前。
尤其是灌我酒的客人,露骨的眼神肆无忌惮得落在我身上:“才喝这么点酒?小姑娘,你不是装醉吧?”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感觉天旋地转,根本起不来。
这时,我视线里出现一个黑色身影,他将我抱起来。
我眨了眨眼睛看清那人的脸,是温黎。
他总是看到我最尴尬的一面。
可我这时不得不依靠他。
他是律师,在我心里,律师一定是克己奉公的,他不会像酒吧里的客人一样,对我怀有猥琐的心思。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小声说,“谢谢......”
我渐渐不省人事,醒来时是在温黎的家里。
我还穿着暴露的工作服,昨晚摔倒时崩掉了胸前的一粒扣子,我尴尬的用手攥着领子,看着从门外进来的温黎。
温黎不像前两次见面那样冷淡疏离,相反他嘴角噙着如晨曦般温润的笑,干净而柔和。
他换上了笔挺的西装,一边走过来一边扣袖口的金属扣,金属扣泛着光,映衬着他好看的侧脸,让他整个人有种成熟而禁欲的美感。
“沙发上有一套新衣服,我随便买的,尺码不一定合适,你将就着穿一下。”
我的视线越过他看到了沙发上的几个购物袋。
“谢谢,我......我不能要......昨天晚上已经很感谢你了......”
“不接受我的好意?你就打算穿成这样出门?”
温黎的视线明明没有落在我身上,我却有种被人剥光的羞耻感。
或许是他感觉到了我的无措和别扭,他温声说,“一套衣服而已,不要有心理负担。其实我是有事求你。”
我惊讶:“什么事?”
温黎道:“我有失眠的毛病,长期吃安眠药已经严重影响了健康。我昨天听到你唱歌的声音,我很喜欢,我在酒吧的卡座里睡着了。你的声音对我来说有安眠的作用,我想购买你的声音来助眠,价格你来开。“
“那个酒吧你就别去了,你的声音不该被埋没在那种地方。”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一时没能消化,愣了半天,我惊喜得不知如何作何反应,只是不住地对温黎说谢谢。
温黎开口道:“是我该谢谢你。你不知道对于一个长期失眠的人来说,能寻求到一个能让我入睡的声音,就好比绝症患者找到了灵丹妙药。”
他话音黏黏的,带着笑意。
温黎的比喻太夸张,我羞赧的笑了笑,“我的声音也没有多特别......”
温黎看了看腕表,“我快要上班,你快换衣服,我顺路送你回家。”
他转身去沙发那拿了购物袋,递给我。

7.
温黎不喜欢听录音,每晚他准备入睡前会主动给我发语音通话,点一首老歌让我唱给他听,或者让我读一段文章。
书是温黎给我的,有国外名著,有经典散文。
听了温黎的建议,我学习了配音,我在听书平台兼职配音,渐渐有了收入,加上温黎给我的费用,维持基本生活外,我每月还能存上一笔钱。
这样的生活非常适合我,我很满意。
我拉黑了楚梓的所有联系方式,他没再出现,这边房租快到期了,我计划过阵子重新租房。
到时候,我就和以前一样,和楚梓再无瓜葛了。
我每晚在固定的时间等待温黎的语音通话。
温黎无疑是忙碌得,但是无论多忙,他会在十点半左右准备入睡。
是个自律到极致,对时间的计划精确到分秒的人。
通常语音接通后,我们会闲聊几句,再进入正题。
他的声音是慵懒而放松的,聊天的内容也很随意,有时是简单的问候,有时他会说在律所遇到的奇葩事,问我给什么样角色配了音。
声音把两个陌生的灵魂连接在了一起,仿佛我们是彼此生活里密不可分的部分,每晚通过无线电而契合。
我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知道他入睡了。
我没有像原先那样,很快挂断通话,而是仰躺在床上,闭上眼,想像着他的睡颜,仿佛他的呼吸就在我耳边。
我关了灯,却迟迟舍不得挂断通话,寂静深夜,耳机里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同时被放大的还有我贪婪而隐秘的幻想。
越是沉沦,我的心就越像被什么东西捆绑住。
要是我和温黎的相遇不是在那样情景下就好了。
想到他拍我裸照的那个画面,我的自尊就捻进了尘土里。
耳机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他似乎在做梦,无意识地呢喃着:“爱......我爱.....”
我脑子嗡嗡的,立刻挂断了通话。
一种无意间窃听了别人私密的羞愧感萦绕心间,伴随着闷痛和酸涩。
他应该是梦到了爱人吧!
8.
第二天晚上,我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温黎语音发过来时,我还是不自觉得颤了下,深呼吸一口,才接通。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语气倒是和平时无常,看来他是没留意到我昨晚挂断通话的时候是他熟睡很久以后。
他鼻息深重:“下班路上飘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你看到了吗?”
我一天都在看稿子或者配音,没出门,我走到窗边,拉开帘子,雪已经停了,只看到路灯下停放的车子上落了一层白白的雪。
真好啊,我们在同一个城市,看同一场雪,虽然在不同的时间段,虽然隔着电波。
我心里升腾起隐秘的欢喜。
“看到了,初雪。”
那边通话挂断了,我正疑惑,他重新发送了视频聊天请求。
我紧张得梳理了下头发,确认客厅没有乱糟糟的东西,这才接通。
视频里出现温黎清爽的面容,穿丝质睡衣,露锁骨,性感撩人。
我刚瞧上一眼,还来不及脸红,他又挂断了。
我的心被他这顿操作弄得七上八下。
语音通话请求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我屏息接通。
“对不起,我没带眼镜不小心按错了。”
我哭笑不得:“没关系。”
9.
此时外面响起来敲门声,我略带歉意的对温黎说:“抱歉,有人敲门,我去看下。”
“嗯。不要挂断通话,你一个单身女子住那儿,小心是坏人。”
我点点头,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我从猫眼里看到了楚梓,呼吸一紧。
我不太想给他开门。
我站在门后,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黎问我:“怎么了?是陌生人?还是楚梓?”
温黎是个聪明人。
我咬唇道:“是楚梓。”
那头没了声音,我没有跟温黎解释过我和楚梓的过往,或许在温黎的眼中,我是一个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
我决定不开门,走回了卧室,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敲门声。
我平复着呼吸的里的哽噎,半晌,我翻开一本散文集,对温黎说:“开始吧。”
一个段落还没读完,楚梓闯了进来。
他竟然私藏了我出租房的钥匙。
他红着眼,呼吸急促的夺去我的手机。
我又惊又吓:“楚梓,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梓浑身酒气,一手解着领带,一手抓住我的手摁在他心口。
楚梓哑着嗓子道:“凝茹,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绝情?我早就跟文霄柔断干净了。只是因为我们合作开办的公司问题,之前还有些金钱上的牵扯。我近期卖了房子,退出了公司,我带你离开这,我们重新开始,行不行?”
我平静得看着他,用力抽回手:“你这样私闯我的住所,我可以报警的。”
楚梓怔怔地抬头:“我没有地方去......”
他恳求的目光让我有点心软了。
撇开爱情不谈,我们曾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多年,我再冷情也做不到毫无感觉。
越是这样我心里越发难受,站起身,推开楚梓:“房子留给你住,反正也是你帮忙租的,我走......”
楚梓见我要离开,急了,环住我的腰,将我摔在床上,他整个人覆了上来在:“你别走......”
他胡乱地亲我,我既恐惧又无措,哭着拼命挣扎。
好在楚梓听到我的哭声,停止了侵犯,只是紧紧抱着我不松,头埋入我的颈窝。
我大口的喘气,胸口剧烈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再次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楚梓从我身上起来。
我先他一步跑到门后,我甚至没看敲门的是谁,就拉开门跑了出去。
我撞进一个男人的胸膛,那人伸臂把我圈进了怀里。
我仰头看到温黎硬挺的下颚。
他拍了拍我的背,安抚我的情绪。
楚梓试图从温黎怀里把我拽过去,温黎转了身把我护在怀里。
“楚先生,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这是我和凝茹的私事,温律师多管什么闲事?你放开凝茹!”
楚梓挥拳袭击温黎,温黎因为抱着我没来及躲避,后背生生受了楚梓一拳。
温黎闷哼一声,冷笑道:“楼道里有监控,我现在动手,算是正当防卫了!”
温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握拳挥向楚梓的下巴。
楚梓被打得跌进了门内。
楚梓起身还要打,我拦在了温黎面前,疾声道:“楚梓,温律师是我男朋友。”
楚梓愣住了,拳头凝固在半空中,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身体往温黎身上靠了靠。
温黎拉着我快速进入电梯。
10.
直到上了温黎的车子,我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谢谢你,温律师。对不起,我刚刚......“
温黎温吞一笑,“没关系,你不用道歉。”
车子平稳的在车道上行驶。
温黎开车的技术和他的人一样让人舒适而安心。
“我觉得楚梓还会骚扰你,不如你去我那将就一段时间?”
在汽车封闭的空间里,气氛微微暧昧,我转头看向温黎俊逸的侧脸,他眼睫毛漆黑而长,车窗外的霓虹透入,照得他整个人迷离而魅惑。
我贪恋着他身上透出的那份安全感,像溺水的人想抓住浮木一般,想要靠近他。
我小声地回答:“好。”
他无声得笑了笑,加大了油门。
到了温黎家中,在明亮的灯光下,我看到温黎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
茶几上的医药箱打开着,两三盒感冒药散落在旁边。
回想温黎沙哑的声音,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温黎在病着。
我好像哑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感谢的话我已经说得太多,再说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温黎脚步虚浮,似乎是很不舒服了,但还是强撑着精神,给我倒了杯热水。
“先坐下休息会。”
我拘谨的接过水杯。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喝了感冒药,这会困了,就先去睡了。次卧里有被褥,你自己来,可以不?”
我轻轻点点头。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自在点。
我看着他转身走向卧室的背影,心想:怎么会有温黎这么细心体贴的男人?
住到温黎家以后,楚梓上门找过我。
在别人家,他没敢放肆。
他问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了温黎。
我郑重其事的告诉他,是的。
楚梓表情很受伤,他忍着泪,吸吸鼻子说:“我要走了,在H市找到了新的工作,本来,我是想带你一起走的。我联系好了一家唱片公司。但是现在,我只能祝你幸福了......”
“凝茹,年少时的不珍惜的爱,要用一辈子来懊悔。我唯一不后悔的,就是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着你,帮你联系最好的眼科医生;在你手术那天,我藏在医院走道里,我没错过你复明的第一天。只不过,你没有看到我而已......”
听他说到这些,我心里有一点触动,但也只是感激之情:“谢谢你。”
他眼里的哀伤蔓延,弯了弯唇角,缓缓转身离开。
11.
楚梓走了,我也该去租房搬离温黎家了。
我这才发现,我根本没有在陌生城市里找房子的能力。
我不曾融入过社会,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我向温黎小区里的大妈请教怎么在城市里租房子,大妈见我文文弱弱的,热心地告诉我,该怎么在网上搜租房信息,怎么挑租房地点。
我和大妈聊得更火热,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了我。
大妈认识温黎,热情跟温黎打招呼:“小温今儿下班挺早啊。”
温黎笑着回答:“嗯,刘阿姨。”
温黎手里拎着购物袋,他视线落在我身上:“家里冰箱里蔬果不新鲜了,我刚经过超市买了些。”
刘阿姨审视的目光在我和温黎身上逡巡了一番,噗嗤一笑:“你们俩是一家的呀?小姑娘要租房,你们小情侣吵架了吧?”
我窘迫得红了脸,温黎眸色一变,凝视我片刻,浑身蓄起冷冽的气场。
他大跨步上前拉住我的手,回头向刘阿姨笑了笑:“闹脾气呢,阿姨别理她。”
我被他拉着上了楼。
清冷的空气在酝酿一场大雪。
温黎一言不发的进入浴室洗漱。
他回到家有先洗漱换衣服再做其他事情的习惯。
我把购物袋的牛奶,果蔬等一件件摆放入冰箱。
敲门声响起了时,温黎还没从浴室出来。
我正准备去开门,听到外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儿子?儿子在家不?”
难道是温黎的母亲?
我扒着猫眼往外看,有两个人,是一个优雅的中年女人和一个昳丽的年轻女子。
我看了看紧闭的浴室门。
这样的情形恐怕会让人误会,我不想给温黎带来麻烦。
中年女人道:敲了这么就没开门,温黎也许还没回来,我们先进去吧?我有这钥匙。
中年女人拉开手提包的拉链。
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了阳台。
温黎家有个开放式的阳台,冬天为了保持室内温度,阳台和客厅连接的复古的木门紧闭着。
一般不会有人特意打开。
我穿着一件单薄的针织衫,太过慌乱没来得及穿外套。
雨夹雪侵袭了这座城市,我没站一会就被冻得牙齿打颤,瑟瑟发抖。
即便如此,我仍然没忘记,把手机静音。
从客厅里传出谈话声,温黎发了个信息给我:你去哪了?
我回他:去超市了。
他便没再发信息。
开放式阳台,有雨雪飘进来,我避无可避,只能祈祷温黎的妈妈和那个年轻女子快点走。
我清晰得听到温黎妈妈的声音:“我和你张阿姨在商量你和小柒的婚事。你们俩当初分手我就不同意,小柒多好一姑娘。她出国留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跟你道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温黎低沉的声音里带了点怒意,旁人瞧不出来,因为他一直这样严肃冷淡,但我能听出来他的喜怒。
“妈,我说过多少遍,我感情的事情你别掺和。”
一个柔柔的女声说:“啊黎,你这些年身边并没有别的女人,为何不肯再接受我呢?”
楼下响起的鸣笛声,让我没听能清温黎回答了什么。
太冷了,我渐渐承受不住了。
我找阳台上的破纸箱挡住飘进来的风雨,蜷缩在纸箱下面,活像一个城市流浪者。
我自嘲地笑了笑。
在我快冻僵的时候,手机屏幕闪烁,是温黎打的电话。
“你怎么还没回来?”
我的声音都僵硬了:“......阿姨......走了吗......”
温黎听出来不对劲,声音明显紧张起来:“你到底在哪?”
屋里响起了一阵近乎慌乱的脚步声,他朝阳台这奔来,拉开木门,推拉门往两边推开,我在纸箱下瑟瑟发抖,仰着苍白的脸看向他,视线模糊。
12.
他把我抱起来,奔跑到卧室,急躁找遥控器的调高空调温度,然后他脱下外套,钻进被窝,双腿环着我的身躯夹紧我,攥着我冰冷的手从他睡衣下摆伸到他热呼呼的胸膛,竭尽所能,用他的体温温暖我。
我嘴唇应该是青紫的,他温热的唇覆上来时,我能感觉我的唇是多么冰冷。
他的泪落在我的脸上:“你怎么这么傻呢?以后不管是谁来,你都不用躲。我不是个热心的人,如果不是我爱上了你,我不会让你住进我家。先爱上你的声音,然后我爱上了你整个人。”
“你和楚梓的事情,我在做文霄柔的案子时,已经了解了事情始末,你很好,楚梓配不上你......”
我心里是震惊的,但是我的身体已经僵硬到没有任何反应,我甚至连开口说话都是困难的。
但心里是暖的,那一簇火苗燃烧得越来越旺。
过了很久,我身体动了动,定定地望着他。
“我只有一只眼睛,我除了声音,没有别的长处。你见到过我和楚梓赤身在一起的画面,你真的不会介意吗?”
他抚摸我的脸颊:“谁没有过去呢?我也谈过女友,我也担心你会介意啊?”
开心和喜悦在我胸口蔓延,爬上了嘴角,我笑了,他的身体很热,我再不会冷了......
(全文完)
作者:风荷映云